張歆對那塊地還真有點動心。她本來就想在酒樓生意起來後,辦個農場。雖然不會種地,因為關心食品安全,比較留心現代農業養殖業的信息,閱讀過一些這方麵反思和探索的書,對海陸空全棲的有機農場記憶深刻。辦農場的思路成竹在胸,技術細節可以依靠此地的人手,有酒樓作為銷售後盾,虧本幾乎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麻煩是人。此時沒有機械,完全靠人力。有人,就會有糾紛,算計。這世上,覺得寡婦好欺負,想占便宜的,不會很少。而張歆出於種種考慮,想繼續低調,表麵上做個安分守己的寡婦。農場的管理,傷神。


    那塊地在阿龍阿彩的村子,離泉州城不很遠,是個有利因素。張歆對阿龍阿彩夫妻感覺很好,質樸勤懇也有頭腦,而且是真的把她當作親人。


    就象阿龍說的,即使最後不買,也值得去看看,了解了解行情。


    見張歆打定主意要去看那塊地,陳林氏就不攔著了,而是叫她回城後先找個經濟打聽清楚行情,上中下等田地,價錢可差多了。


    反正,在陳林氏眼裏,她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張歆早已過了逆反的年紀,自能體會其中濃濃的關切,柔順地答應了。


    既然決定做,爭取速戰速決。張歆與阿龍約定,三日後過去看地。


    同程啟薛伯說明情況,請假,安排好那日酒樓的工作,同王氏說好那日把小強寄托一天。


    程啟很熱心,怕她人生地不熟,要借她馬車車夫,還說讓程六陪她去。


    張歆連忙拒絕。程家勢大,太招搖。同程啟的交情,局限在酒樓就好了!


    還是借用了薛伯的老管家,雇了車行的車。早飯後就出發,趕到鄭家村,發現路途比她遠一倍的陳林氏已經坐在阿彩家的堂屋,正同阿龍的爹娘敘話。


    不用問,大姆不放心她這個“憨女”,趕來護駕。不知是不是天沒亮就從家裏出來了。


    想想六十多歲的老太太一個人走了那麽遠的路,張歆鼻子發酸,又是心疼又是感動,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一張口先抽了抽鼻子。


    陳林氏擔心了,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吹風了?先叫阿彩熬碗薑湯給你喝。”


    張歆有點粗魯地把她的手拉下來:“大姆,你來做什麽?”


    不等別人翻譯,陳林氏一眼瞪過來:“怕你傻,被人騙!”


    張歆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阿龍的娘笑著走上來,拉著她坐下,倒了碗茶遞給她:“阿妹,莫生氣。你大姆就是嘴壞,心裏可疼你。”


    陳林氏不服氣地鼓著嘴,一眼看見阿龍進來,催著讓他帶她和張歆去看那塊地。


    路上,聽了阿龍的介紹才知道阿龍的娘林氏,是大姆的隔房堂妹,要好的姐妹。她們的娘家就在要去看的那座山後麵,六七裏地的地方。


    這塊地是阿龍發小阿生家的,卻是因為阿生大伯的緣故要賣。原來,阿生祖父用有將近百畝土地,在這一代也是有數的地主,去世前給兩個兒子分家,分出了問題。鄭氏家族一直以來的規矩,家財都是兒子們平分。阿生大伯卻非要按孫子數平分。原因是阿生大伯生有五個兒子,阿生的爹隻有阿生一棵獨苗,還不及堂兄一半壯實。一向以來,家裏的農事主要都是大房負擔。


    鬧到後來,按族中長輩建議把田產按數量分成兩分,讓大房先挑。阿生大伯自然挑了那近五十畝的好田和中等田。阿生爹得到十畝中等田和三十多畝山地。算起來,大房已經占了大便宜,阿生大伯還不滿足,鬧了幾回要把一個兒子過繼給弟弟,借口是阿生身體不好,怕是不能給父母養老。阿生的父母氣得夠嗆,從此與大房交惡。


    泉州不缺雨水,但因炎熱,夏天要是連著些天不下雨,離水源遠的地方,澆灌就是問題。原本,灌溉阿生家土地的水就是從大房的土地上流過來。分家後,差不多年年都要為這爭執。去年,阿生祖母去世,大房變本加厲,不但堵住了水渠,還不許阿生家經過大房的土地去取水。阿生爹氣不過,動了手,被某個侄兒“失足”撞了一下,斷了一根肋骨。阿生為了救護父親,也被打得鼻青臉腫。今年夏天,十多天高溫還不下雨,阿生家的地,幾乎沒有收成。阿生爹受了傷,加上氣惱攻心,臥床不起。


    阿生大伯假惺惺地帶著兒子過來道歉,看望兄弟,說既然阿生家沒人能耕種那塊地,不如賣給他。阿生家確實沒人能種那塊地,用不起長工,給他爹看病買藥還要花錢,與其白荒著,還不如賣了。可阿生爹恨極了親兄長,就是不賣給他。


    鄭家村住的差不多都是一個家族。阿生大伯行事狠辣,又有五個強壯的兒子,就連族長都不敢得罪他。他放出風聲,不管誰買了那塊地,都別想通過他家的地運一滴水過去。於是乎,阿生家把價錢一降再降,還是賣不出去。


    阿龍一路說,陳林氏一路念叨便宜沒好貨,這地看著便宜,買下來就是麻煩。


    是有點麻煩,可價錢真是便宜啊!知道問題在於水源,就可以尋思攻破。張歆原不打算種水稻,對水的依賴也沒那麽大。


    一路看來,張歆已經有了方案,仔細詢問接壤的土地都是誰家的。


    陳林氏看看她,突然叫起累,拉著張歆走到一塊背陰的地方坐下歇息,又說口渴,叫阿龍回去拿壺茶來。


    阿龍估計被支使慣了,答應一聲就往回跑。


    張歆也累了渴了,心裏更著急。太陽就要爬上中天了。雖已入冬,南國的太陽還是曬人。與其這會兒坐下歇息,不如忍一忍,走回阿彩家再歇。她還要同賣主談判呢!


    陳林氏突然拉住她的胳膊,一臉嚴肅:“阿妹,你同大姆講實話!我們講話,你聽得懂,是不是?”


    張歆心底那點抱怨立刻煙消雲散,如同偷拿家裏東西被抓住的孩子,麵紅耳赤,結結巴巴地解釋:“懂得一些,也不是都懂。”幾百年裏,閩南話還是有進化的。很多土語用詞,她確實不懂。


    “那就好。官話,我不是很懂,也懂得一些。以後,我們有話,對麵講。”


    “是。”張歆雙手放在膝上,彎腰垂頭,老老實實地答應。


    “妹,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買這塊地了?買下來以後,怎麽打算?”


    “水源不難解決,在山腳下挖個深塘,攢雨水,還可以養魚養鵝。挖出來的土石,抬到山上,壘成梯田,水土流失就不會那麽厲害。坡上種些不那麽吃水的莊稼和蔬菜。山腳下圍起來,養雞養羊,還有魚和鵝。這些東西的糞便,漚一漚,撒到地裏,土就肥了。菜和魚肉都可以賣到酒樓。酒樓的進貨是我管。”


    陳林氏雖然不是全懂,卻明白了大概,聽得眼睛發亮,看向張歆的目光又是歡喜又是佩服,吐出來的卻是問題:“這麽麻煩,傻點的都聽不懂。你想交給誰來管?”


    張歆也為這個發愁:“阿龍哥挺好的。可我怕阿生大伯蠻橫,又是他長輩,萬一他家鬧事,阿龍哥為難。如果叫阿懷哥或者阿祥哥過來,會不會不太遠?”


    陳林氏搖頭:“阿龍做不了這個,也不能叫阿懷阿祥過來。妹,記住大姆的話。你的事,不要叫陳家的人插手。你有閑錢,接濟他們,使得。記住不可讓陳家的人管你的錢。陳家有人同你討差事,你就講要問大姆,叫他們同我講。”


    大姆這是護定了她了!張歆軟軟地答應:“嗯,我記下了。”


    “我叫了你林家阿金表兄過來。他爹是我堂弟,阿龍娘的堂哥。你看看滿不滿意。滿意的話,就叫他幫你管。阿金給大戶人家管過田地,見過世麵,本分老成,做事認真。這邊離我娘家不遠,有事,他可以回村裏找幫手。阿彩一家照應他,也可以看著他。萬一阿金有什麽不妥當,陳家的人會幫你把產業討回來。”


    監督和牽製!張歆再一次不得不對大姆刮目相看。誰說封建婦女沒見地?誰說不識字的農婦蠢笨?誰說老寡婦好欺負?叫他跟大姆過上兩招!


    陳林氏突然換了一個話題:“阿彩不是你堂姐,是你親姐。”


    “啊?”張歆恍然大悟。就覺得阿彩容貌不象大姆,和阿霞也不象。有幾次說話時,阿彩喚陳林氏“大姆”,張歆聽著奇怪,還以為她是跟自己叫呢。原來如此!


    “阿彩的娘沒有對不起陳家,更沒對不起你爹。阿彩很疼你,你要同她親,不可看不起她。”


    “哦,當然。”就算阿彩的娘對不起陳奉賢,也同張歆沒關係。張歆的脾氣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原就覺得阿彩實心實意地對她好,原來是“親”姐妹:“阿龍哥知道嗎?”


    “當然。阿龍一家都知道你是阿彩的親妹。”


    阿龍取了茶水來。陳林氏喝了幾口,就說歇夠了,領頭往回走。


    阿龍家裏已經坐了幾位客人。聽說阿彩回鄉認親的有錢阿妹過來看地,阿生一家等不及人家相請,直接過來聽信了。連抱病的阿生爹都來了。那塊地,是阿生一家的指望,也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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