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鬆殺了西門慶回來投案自首,倒讓縣令好生為難,他象捧著一個燙手的熱山芋。


    他好財,收了西門慶不少錢財。


    他又被武鬆的信義氣概所感動,武鬆殺人後完全可以一走了之,誰也抓不了他,可武鬆卻自動走入縣衙大堂。若對武鬆從重發落,於公理難容,對武鬆從輕發落,對上又不好交代,萬一高俅怪罪下來,那可要兜著走了。


    究竟應該給武鬆審定一個什麽樣的罪名,給出什麽樣的刑罰,這一案死了三人,且西門慶也有一個官位,算是大案,必須具文上報東昌府,必要時東昌府還將複查。


    縣令可算是傷透了腦筋,一夜都未睡好,他夢見了有惡鬼纏身。


    早上吃過早飯,縣令還在苦苦思索著武鬆的案件,尋找破解的辦法。


    縣令門前來了一批人,他們是景陽崗下的獵戶,銘記武鬆打虎除害的功德來向縣令求情,求縣令高抬貴手,可免去武鬆的罪責。


    先後又來了兩撥人,把個縣衙大門擠個水泄不通。


    一撥人是紫石街居民,西門慶死了,等於又死了一隻老虎,念在武鬆從不虧待鄉鄰的情分上,他們以為現在有必要來為武鬆洗刷罪名。


    還有一撥人全是城裏的商販鋪戶,他們平時也受過西門慶的欺淩,武鬆殺了西門慶,等於也為他們出了一口惡氣,他們聯名上保,求縣令開恩,從輕發落武鬆。


    時遷也夾在人群中。


    縣令看著衙門外這麽多人跪著求自己,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滿口答應明日升堂重新審理,一定不負大家的厚望。


    人群陸續地散走。


    時遷與眾獵戶聚在一起,商議著解救武鬆的辦法。中飯後,眾獵戶分頭走鄉串戶,通過各鄉村保正,聯名上書,擬寫了一個“萬民折”為武鬆請命。


    待到晚上,時遷悄悄地敲開了師爺家的門,師爺見是時三,是武鬆的兄弟,心知時遷的來意,故而比較客氣,時遷從身邊摸出二十兩紋銀,放在桌上,請師爺明日在公堂上為武鬆周旋一下。師爺推辭不收,時遷拍了拍腰間的刀,沉下臉來說:“師爺瞧不起這銀子,就是瞧不起我這把刀。實話告訴你吧,我不叫時三,我就是江湖人稱‘鼓上蚤’的時遷,也有命案在身,今我二哥不惜以身犯險殺了西門慶,我也無所顧忌我的這條性命。”


    師爺驚呆了,才真正明白什麽叫做江湖漢子的義氣,師爺答應明日盡力為武鬆開脫。


    所謂刀筆吏,在縣衙裏,就是都頭手中的刀,師爺手中的筆,或許就是說筆銳如刀,論案說案全憑師爺手中的一支筆。


    陽穀縣城在議論、讚歎、感慨中度過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縣衙門前早早聚集了好幾百號人,有誇讚敬佩的,有赤誠關心的,也有湊閑看熱鬧的,武鬆殺了西門慶,在陽穀縣可算是一件天大的事兒。


    鄆哥與他的爺爺也來了,沒了西門慶,鄆哥也就沒有生命危險了。


    隨著縣令的驚堂木一拍:“升堂”,立即響起了一片“升堂”的吆喝聲。


    “帶犯人武鬆上堂。”


    又有衙役吆喝聲起:“帶犯人武鬆上堂。”


    門口的人們自動讓開了一條道,看武鬆氣宇軒昂地走入大堂。


    武鬆跪倒向縣令叩了一禮。


    “武鬆,本官今日重新審理你的案件,望你把所有的案情如實說來。”


    “大人,武鬆所說全是事實,絕無半點虛假,請大人明鑒。”


    “武鬆,你曾狀告你嫂嫂潘金蓮受王婆唆使與西門慶通奸,又合謀害死你哥哥,此情可否屬實?”


    “回大人,有王婆與潘金蓮的口供,紫石街的鄰居都可證明。”


    這時何九、鄆哥跑進堂內跪下:“小人也可為武都頭作證。”


    “武鬆,你身為衙門都頭,本應遵守法度,可你報仇而私自斬殺王婆、西門慶,與理可合,與法難容。”


    這時,時遷在門外大聲喊了起來:“害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張興等獵戶在門口跪下一排,張興手捧萬民折大聲說道:“大人在上,武都頭殺西門慶也是為民除害,保我們一方平安,我等四方百姓願保武都頭無罪。請大人查閱,這是‘萬民折’。”


    眾人齊聲喊著:“求大人開恩。”


    縣令一拍驚堂木:“休要喧嘩,肅靜。”


    有衙役把萬民折遞給縣令觀看。


    師爺連忙站起來,走近縣令身旁悄聲說:“大人,民心不可違,民怨不可忽,想武鬆就任陽穀縣都頭以來,無論是對大人你還是對百姓,那都是忠勇可嘉呀。”


    “可是西門慶也是東昌府的記名提刑官,對上怎麽交代,倘若高殿帥怪罪下來怎生是好?”


    “大人,武鬆曾向你稟報紅玉被西門慶殺死,這也是西門慶的一個不可饒恕的罪行,那是對大人的藐視,而武鬆則托我把紅玉安葬,忠奸之分立見分曉,現在人證、物證一應齊全,還有萬民折,咱們隻需把訴狀修飾一下,報上去,由東昌府陳大人定奪,高殿帥也就怪罪不了大人。”


    縣令無語。


    師爺又說:“大人,武鬆殺了西門慶如想一走了之誰也攔不住,你要抓他也隻能是白費力氣,但武鬆為了不連累大人,主動投案自首,就憑這義氣,大人也應該為武鬆開脫。”


    縣令看了看桌上的“萬民折”,看了看堂下跪著的武鬆,又看了看堂外的人群,半晌對師爺說:“那好吧,就按師爺所說的辦吧。”


    師爺回身坐下忙著修改訴狀。


    片刻功夫,師爺已寫好了訴狀,呈給縣令,因為師爺在昨晚上就已打好腹稿。


    縣令看了,也無挑剔之詞,就一拍驚堂木:“堂下聽判。”


    “經本縣勘察詳實,武鬆之嫂潘金蓮因與西門慶染有奸情,武植知悉後憂鬱而亡。武鬆公差回來祭兄,與嫂有口角之爭,後潘金蓮感羞自盡。西門慶為了維護潘金蓮,特約武鬆到獅子樓商談此事,而背地卻安排家丁打手圍毆武鬆,因而武鬆與西門慶發生爭執,繼而廝打爭鬥,致西門慶不慎從獅子樓上跌下殞命。王婆犯有唆使男女行奸之罪,實屬十惡不赦,按律應獲剮刑,為了逃避公堂皮肉之苦,現有自尋死路,姑且不論。此案中武鬆犯有致人之死的過失之罪,但念武鬆能主動投案自首,本縣建議上司斟酌從輕處罰。現將武鬆暫押,所有證言證據等一應物件上報東昌府查驗,等待複查、審批,所有證人在家候審,不得遠離。”


    縣令又一拍驚堂木:“堂下所有人等可聽明白?”


    堂外眾人齊聲回應:“聽明白了,謝大人。”


    縣令再拍驚堂木:“退堂。”


    武鬆站了起來,回過身對門口所有人等深深一揖。


    武鬆被押回牢房,眾人相繼散去。


    縣衙裏一匹快馬馳出,這是去東昌府投送武鬆案情急件的。


    時遷一看,連忙去馬市買了一匹馬,立即翻身上馬,朝著東昌府方向追趕而去。


    一會,縣令著人備轎,他要去西門府吊唁,他要用好言撫慰西門慶的家人,他也要用紅玉之死恫嚇他們一番,這樣他可以賺個兩頭做好人,避免自己受到責怪和牽連。


    看來,“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由來並不是專為撰寫女人的,而是為了真實寫照世上那些當官的德行,這句話才應運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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