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乍起,我們站在道口,風卷起衣袂,發絲在寒風瑟瑟中飛揚,眾人的臉上都是凝重神色。


    胯下馬匹等得不耐煩,打了個響鼻。


    “走罷。”


    我轉身,看見一襲白衫的蘇珩,俊俏的臉上無半分神情,冷得厲害,仿佛隻有那紅紅的眼眶才能昭示他內心的悲傷。可現在我心裏有一絲喜悅,因為他終於來了。


    我不知如何安慰他,抿了抿唇道:“子瑜,至少我們還在你身邊。”


    今日,蘇珩逃離這裏免不了被皇室通緝,陪著他逃命的人除了我和執簫,就隻有章家兄弟兩人和那個神秘的黑衣人。一行六人,伴著破碎的馬蹄音,踏上不知是吉是凶的征途。


    馬上就要上了官道時,看見了祭修。他一人一騎凜然站在道口,身後有十餘士兵,不似送行模樣。


    待我們走近,聽見他朗聲喝道:“蘇珩,過了老子這關你才能走呢,快快下馬。”


    蘇珩臉色冷冷的,沒什麽特殊表情。他下馬,錚的一聲抽出冷劍,幽幽寒光映在我的眸子裏,不免有些擔心。


    祭修大喝一聲,棲身而上,手中長槍轉出霸氣槍花,槍尖直指蘇珩心口。蘇珩使出詭異身法,轉到祭修後麵,卻沒料祭修雖然膀大腰圓但靈活性很好。兩個人你來我往,誰都沒有被對方傷到,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章瀟忽然蹙緊眉頭吐出一句話來:“七十九招了。”


    話音方落,那邊兩人在旋身挪步間倏然分開,蘇珩左手持槍指著祭修胸膛,右手持劍,劍尖有一抹暗紅顏色。


    我心裏一緊,不曉得他們兩個人誰受了傷。


    祭修忽然噴出一口血,他渾不在意地抹了把嘴,嘴角一咧:“痛快,蘇子瑜你到今日才使出你的真本事。”


    蘇珩冷冷看著他:“不想死就叫你的人都閃開,否則別怪我不講情麵。”


    “都讓開!”


    聽見祭修的命令,那些士兵紛紛閃開,讓出一條路來。


    蘇珩翻身上馬,看著祭修,眸子裏閃過複雜神色:“後會無期。”


    “娘的,趕緊滾吧,老子再也不想看見你了。”祭修咳嗽著悶聲道。


    馬蹄聲碎,我們策馬飛奔,揚起的塵土伴著我們的決絕飛上雲霄。蘇珩從懷中拿出一張羊皮卷,我定睛一看是張地圖,地標清晰,是不可多得的好地圖。


    “是祭修?”我驚問。


    蘇珩笑著點頭,雖沒說什麽,我卻能清晰的看出他發自內心的喜悅。


    祭修,謝謝你,你的情我們會記住的。


    早春的夜風格外寒涼,我們日夜趕路逃離並州,而今夜因天空突然落下冷雨,計劃被打亂,不得已宿在山洞中。


    章鈺幫著那個名喚沈夜的男子患傷藥。因為事情發生突然,蘇家隻他一人逃出得以給蘇珩報信。山洞狹小,我和執簫兩個女子在他患傷藥的時候不能回避,蒙難時候也計較不得許多了。我瞥眼見到那人肩上一弧深可見骨的刀傷時,心裏一陣發緊。可那個男子卻好像什麽傷也沒受過一樣,眉頭都不皺一下。


    執簫拾來幹枯枝幹,掏出火石引燃,手法嫻熟的令我側目。她引燃火堆後,輕步到我身邊,輕聲道:“主子,將濕衣服脫下來烤烤幹罷。”


    我將濕外衫脫下,隻著內裏的絲織襜褕,因被雨打濕而貼在鬢間的發絲在暖火中漸漸烤幹。愣神之際,章瀟已經回來,手裏托著個半人高的野物,看著像野豬一類的動物。


    執簫過去幫忙,她從腿側抽出鋒利匕首,與章瀟一左一右將野物割成兩半。看著穿在堅韌鬆枝上的野物肉,在火堆上烤製的吱吱冒出油來,我的心裏一陣恍惚。


    我問蘇珩去哪裏時,他告訴我說去涼州,因他舅舅是涼州刺史,現在別無他法隻能去投奔他的舅舅。


    我們逃出來了,從皇家人的手裏逃脫,一行六人,前途未卜。這一場逃脫似一場豪賭,賭的是我們的全部身家,換一個未知的前程。


    因為我們並不知道蘇珩的舅舅對這些事到底是個什麽態度,一路上並沒有收到有關涼州的任何消息,就連冷景黎應該按時傳來的消息都斷了。


    通過這幾日在路上的閑談,我知道了一些有關蘇珩和章家兄弟的另外一層關係,章家蒙冤兄弟倆逃命時,被蘇珩的父親救下,暗地裏托了關係叫他們耽在了軍營。


    但問起蒙冤的事情時,這倆人倒是一致嘲諷一笑,不想多提的樣子。


    火堆發出的暖暖光亮映在我們漆黑的瞳孔裏,明明滅滅的火光中,蘇珩臉上的神色忽明忽暗看不清楚,我伸出手靠近火堆,勉強驅散身上的寒意。


    烤製熟肉發出的滋滋聲伴著洞外冷雨落下的啪啪聲,像一曲高山流水的琴音般,使得煩躁的心突然安靜下來。


    夜風將不知名花香送進山洞裏,我深吸幾口,依稀辨別似是薔薇。章瀟起身挪到洞口處坐下,將臉麵向外側,眸光悠遠,似在觀星。


    突地耳邊響起低沉嗓音:“子麗,不若…你回去罷,回高麗去。”


    我倏然回頭,看見蘇珩略顯蒼白的臉色。我抿緊唇角,搖搖頭:“不。”


    “回去吧。”蘇珩將枯枝丟進火堆中,啪地一聲爆出一絲火花:“你不該卷進這件事裏,這本該與你無關。”


    我仍舊固執地搖搖頭:“不,蘇珩,一方麵我願意跟著大家,另一方麵我不能回去,至於原因還是我不想嫁給那人。”側過頭,眸光緊鎖著蘇珩:“莫非你願意我嫁給不喜歡的人。”


    蘇珩身形一頓,歎息一聲:“即便嫁給不喜歡的人,你至少可以安然無憂的活著…”


    聽他這麽說我忽然惱怒起來,我打斷他:“若是嫁給不喜歡的人,我寧可去死。”


    他側頭看我,微愣了愣,淡淡道:“跟著我們隨時有生命危險,你要想好了。”他頓了頓,補充一句:“你隨時可以離開。”


    我點點頭,但心裏卻下定決心不會離開,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個決定有些倉促。


    理智告訴我現在應該離開蘇珩他們,另覓安居之地,但是我做不到。即便是冷景黎親自來也無法改變我的想法。


    蘇珩臉色仍舊是沉沉的,蹙緊眉頭,神色緊繃的厲害。


    猶豫半刻想安慰他,卻不知從何說起。我抿抿唇:“蘇家威名在世,世人會看清誰是誰非的。”


    蘇珩冷峻唇角忽然勾上一絲淡淡的笑:“寧蜀之戰蘇家死了多少將官,今日這威名天下全是蘇家子弟用鮮血換來的,但你可知這榮耀我們其實不稀罕也不想要。”枯枝爆出突兀的一聲響:“這榮耀終究使蘇家遭了這樣滅頂之禍。”


    火光忽明忽暗間,蘇珩眉宇間的悲戚之色掩去,眸光裏又漫上陰沉沉的冰冷,那是令人心悸的神色。


    蘇珩,相信我,世人會記得曾有一個蘇家,一家忠心,滿門忠烈。


    如果天不為蘇家解冤,那我們就逆天而為,親手為蘇家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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