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芳菲盡，涼州已經開始落雪，漸入寒冬。
前日大雪，下了足足一日，皚皚白雪在冷風中泛著冷意。
蘇瓔的眉眼一天冷過一天，就連初見時那藏在眸光裏的徹骨恨意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那是漠然生命的神色，看著她的樣子，我終是想不出什麽法子來勸慰她。
律迦在九月初六那日連夜出兵，率先攻打與陽曲不遠之隔的沉關，蘇珩他們已經料到，現在駐守在那裏的章瀟怕是已經和他們打起來了。
此時我背靠著古老的城牆，耳邊是冷風瑟瑟的呼喝，即便裹緊了身上的衣衫我卻還是覺得寒涼。
“若是冷得厲害，便進牆台避風罷。”
我聞言抬頭，看見尹詞俊秀的臉，聽見他溫和話語裏的關切，心裏一暖。
我笑笑搖頭：“不了，將士們都在這裏吹冷風，我不能搞特殊化啊。”
他挨著我坐下，替我擋下北麵的風，冷風中傳來他幽幽嗓音：“怎麽想著跟著我，留在軍營不好麽？”現在這些人大抵都知道我是女兒身。
因為我和蘇珩商量了一下後，決定還是不瞞著大家了，所以那天在營帳裏，我就說明了這件事。當我伸手取下頭上發釵時，韓子翎和尹詞的震驚表情，我現在想起來還想笑。
“這邊相對來說安全些。”我聳聳肩，其實是因為蘇珩那邊是硬碰硬的打仗，慘烈程度五顆星，相對來說，尹詞這邊的拖敵戰就顯得溫和許多了。
“你這個姑娘真是奇怪。”尹詞眸光悠遠看著天上閃爍的星際，唇角掛著溫和笑意：“中原的姑娘和你差不多年紀的怕是都談婚論嫁，或者都相夫教子了。”他側頭含笑打量我：“高麗的姑娘都如你這般…”
“自立。”他斟酌半天吐出兩個字，隨即自嘲笑道：“想來是多日未讀書，詞窮了。”
我也笑，決定多和他說說高麗的風俗：“高麗的姑娘雖然不像中原那般注重禮節，性子又直又烈，可她們心腸好，馬背上的功夫刀劍上的武藝也都會些，決不至於失去男子保護不了自己。相比起來，我更喜歡高麗的姑娘多一些。”
“可是，從男人的角度來講，更喜歡柔弱些的姑娘。”尹詞微微皺眉，認真道：“喜歡上的姑娘再要強也總歸是個女子，身為男子總是希望她們能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免於困苦磨難。”
“若太強了…未免不好。”
我挑挑眉，剛想大談特談自己觀點，可還沒等我與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一個哨兵就小跑過來。
“大人，敵軍已到五裏開外。”小兵抱拳單膝著地，恭謹沉聲：“屬下觀軍旗樣式，確與大人此前所料不差。”
尹詞點頭吩咐道：“你去繼續探查，小心行事。”
“諾。”小兵輕步退下。
一刻左右，空寂的山穀內漸漸傳來馬蹄得得的聲音，我知道那是西涼兵漸進的緣故。
尹詞已經去指揮士兵如何行事了，我躲在一邊，從垛口處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西涼兵的隊伍。
整齊劃一，大概有一百多人，這並不是小數目，因為他們都是騎兵。但我們今天的任務是在天亮之前阻止他們通過這個夾道。
兩邊為山，一邊有前朝修建的類似長城的防禦型工事，就是我現在所靠著的地方。
因為這裏是涼州地界，西涼兵馬不可能光明正大過來勘察，所以尹詞料他們不知道這裏有這樣一個地方。
果然，前方領路的將士停下馬匹，馬匹低低嘶鳴一聲，我看見那些西涼兵停下後耳語一番，終於決定按原計劃往前走。
我屏住呼吸，側頭看見尹詞彎弓搭箭，漣漣月光下，他像是一個來自遠古的戰神。
銀甲青衣，冰冷的利箭，骨節泛白的修長手指緊緊的拉開尺長弓箭，寒眸裏緊鎖著山下的西涼兵馬。
咻－－
領頭的西涼兵應聲落於馬下，此時西涼兵馬已經過去三成，我身側的士兵紛紛彎弓搭箭，一時間箭矢如雨般射向道口。
看著那些倒地的兵士，我心裏忽然悶悶的難受起來。
尹詞過來看見我難看的臉色，歎息一聲：“戰亂年代，本就如此。”
“人為浮萍，隨水流…”尹詞側頭看我，眸光裏是溫和神色，好像剛才的淩厲氣勢都是我的錯覺：“我們無法左右時局，隻能適應它。”
“中原時局，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盛世之後必有戰亂，這些我都明白。”我歎息著，抱緊自己的腿：“大勢所趨，我們都阻止不得。”
“可是，我還是厭惡戰爭，厭惡血腥。”
我抿緊唇角，不想再多說，可長久以來心裏積攢的閉塞之氣仿佛在此刻找到個出口，我對著尹詞把我心底的話和盤托出。
“說句不中聽的話，我其實無法理解你們的民族恩怨。”
尹詞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淩厲的眸光又漸漸柔和起來，唇邊是深沉笑意：“子麗，你有宰相之風。”
我聞言一愣，這是何意？宰相之風，莫非是說我大度？
可還沒等我想完，那些西涼兵經過短暫的混亂後已經整隊退回到遠處道口了，現在並不在弓箭的射程之內。
尹詞冷冷地看著一百人左右的西涼騎兵隊伍，蹙眉沉聲道：“不出半個時辰，他們就會發起進攻的。我想他們的命令應該是天亮之前趕赴虎丘野。”
虎丘野，如果我沒記錯，那裏應該是蘇珩的左翼軍。
天亮之時，不知道蘇珩那時候和律迦打的如何。
“你可有把握？”我側頭詢問。
尹詞淡淡一笑，老神在在的樣子，半晌，吐出兩個字：“沒有。”
我默默收回要揍他的爪子，揮手招來兩個兵士，暗地裏對他們耳語一番。
尹詞狐疑地看著我：“你叫他們去做什麽？”
“不告訴你。”我傲慢一哼，不理他。
尹詞眉眼一彎，輕聲笑笑，小聲嘟囔一句：“怪不得子瑜說你是小孩子呢。”
冷風呼和，我裹緊身上衣衫，側頭順著垛口看向道口處微微的火光閃爍。
那些人…應該在商量著如何迎敵罷……
看著他們嚴謹的態勢，我忽然間好奇起來那個從未謀麵的男子來。
律迦，那個把塔司綺趕出來，一個月就平定內亂的男子，坊間傳聞脾氣古怪，曾經當著眾臣的麵殺了一個他不喜歡的臣子，手起刀落，無半分猶豫。
作為那個危險男子的手下，若是這些人完不成任務也是會死的罷。
可現在我已經沒有精力去擔心旁人了，因為我自身都難保了……
前日大雪，下了足足一日，皚皚白雪在冷風中泛著冷意。
蘇瓔的眉眼一天冷過一天，就連初見時那藏在眸光裏的徹骨恨意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那是漠然生命的神色，看著她的樣子，我終是想不出什麽法子來勸慰她。
律迦在九月初六那日連夜出兵，率先攻打與陽曲不遠之隔的沉關，蘇珩他們已經料到，現在駐守在那裏的章瀟怕是已經和他們打起來了。
此時我背靠著古老的城牆，耳邊是冷風瑟瑟的呼喝，即便裹緊了身上的衣衫我卻還是覺得寒涼。
“若是冷得厲害，便進牆台避風罷。”
我聞言抬頭，看見尹詞俊秀的臉，聽見他溫和話語裏的關切，心裏一暖。
我笑笑搖頭：“不了，將士們都在這裏吹冷風，我不能搞特殊化啊。”
他挨著我坐下，替我擋下北麵的風，冷風中傳來他幽幽嗓音：“怎麽想著跟著我，留在軍營不好麽？”現在這些人大抵都知道我是女兒身。
因為我和蘇珩商量了一下後，決定還是不瞞著大家了，所以那天在營帳裏，我就說明了這件事。當我伸手取下頭上發釵時，韓子翎和尹詞的震驚表情，我現在想起來還想笑。
“這邊相對來說安全些。”我聳聳肩，其實是因為蘇珩那邊是硬碰硬的打仗，慘烈程度五顆星，相對來說，尹詞這邊的拖敵戰就顯得溫和許多了。
“你這個姑娘真是奇怪。”尹詞眸光悠遠看著天上閃爍的星際，唇角掛著溫和笑意：“中原的姑娘和你差不多年紀的怕是都談婚論嫁，或者都相夫教子了。”他側頭含笑打量我：“高麗的姑娘都如你這般…”
“自立。”他斟酌半天吐出兩個字，隨即自嘲笑道：“想來是多日未讀書，詞窮了。”
我也笑，決定多和他說說高麗的風俗：“高麗的姑娘雖然不像中原那般注重禮節，性子又直又烈，可她們心腸好，馬背上的功夫刀劍上的武藝也都會些，決不至於失去男子保護不了自己。相比起來，我更喜歡高麗的姑娘多一些。”
“可是，從男人的角度來講，更喜歡柔弱些的姑娘。”尹詞微微皺眉，認真道：“喜歡上的姑娘再要強也總歸是個女子，身為男子總是希望她們能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免於困苦磨難。”
“若太強了…未免不好。”
我挑挑眉，剛想大談特談自己觀點，可還沒等我與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一個哨兵就小跑過來。
“大人，敵軍已到五裏開外。”小兵抱拳單膝著地，恭謹沉聲：“屬下觀軍旗樣式，確與大人此前所料不差。”
尹詞點頭吩咐道：“你去繼續探查，小心行事。”
“諾。”小兵輕步退下。
一刻左右，空寂的山穀內漸漸傳來馬蹄得得的聲音，我知道那是西涼兵漸進的緣故。
尹詞已經去指揮士兵如何行事了，我躲在一邊，從垛口處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西涼兵的隊伍。
整齊劃一，大概有一百多人，這並不是小數目，因為他們都是騎兵。但我們今天的任務是在天亮之前阻止他們通過這個夾道。
兩邊為山，一邊有前朝修建的類似長城的防禦型工事，就是我現在所靠著的地方。
因為這裏是涼州地界，西涼兵馬不可能光明正大過來勘察，所以尹詞料他們不知道這裏有這樣一個地方。
果然，前方領路的將士停下馬匹，馬匹低低嘶鳴一聲，我看見那些西涼兵停下後耳語一番，終於決定按原計劃往前走。
我屏住呼吸，側頭看見尹詞彎弓搭箭，漣漣月光下，他像是一個來自遠古的戰神。
銀甲青衣，冰冷的利箭，骨節泛白的修長手指緊緊的拉開尺長弓箭，寒眸裏緊鎖著山下的西涼兵馬。
咻－－
領頭的西涼兵應聲落於馬下，此時西涼兵馬已經過去三成，我身側的士兵紛紛彎弓搭箭，一時間箭矢如雨般射向道口。
看著那些倒地的兵士，我心裏忽然悶悶的難受起來。
尹詞過來看見我難看的臉色，歎息一聲：“戰亂年代，本就如此。”
“人為浮萍，隨水流…”尹詞側頭看我，眸光裏是溫和神色，好像剛才的淩厲氣勢都是我的錯覺：“我們無法左右時局，隻能適應它。”
“中原時局，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盛世之後必有戰亂，這些我都明白。”我歎息著，抱緊自己的腿：“大勢所趨，我們都阻止不得。”
“可是，我還是厭惡戰爭，厭惡血腥。”
我抿緊唇角，不想再多說，可長久以來心裏積攢的閉塞之氣仿佛在此刻找到個出口，我對著尹詞把我心底的話和盤托出。
“說句不中聽的話，我其實無法理解你們的民族恩怨。”
尹詞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淩厲的眸光又漸漸柔和起來，唇邊是深沉笑意：“子麗，你有宰相之風。”
我聞言一愣，這是何意？宰相之風，莫非是說我大度？
可還沒等我想完，那些西涼兵經過短暫的混亂後已經整隊退回到遠處道口了，現在並不在弓箭的射程之內。
尹詞冷冷地看著一百人左右的西涼騎兵隊伍，蹙眉沉聲道：“不出半個時辰，他們就會發起進攻的。我想他們的命令應該是天亮之前趕赴虎丘野。”
虎丘野，如果我沒記錯，那裏應該是蘇珩的左翼軍。
天亮之時，不知道蘇珩那時候和律迦打的如何。
“你可有把握？”我側頭詢問。
尹詞淡淡一笑，老神在在的樣子，半晌，吐出兩個字：“沒有。”
我默默收回要揍他的爪子，揮手招來兩個兵士，暗地裏對他們耳語一番。
尹詞狐疑地看著我：“你叫他們去做什麽？”
“不告訴你。”我傲慢一哼，不理他。
尹詞眉眼一彎，輕聲笑笑，小聲嘟囔一句：“怪不得子瑜說你是小孩子呢。”
冷風呼和，我裹緊身上衣衫，側頭順著垛口看向道口處微微的火光閃爍。
那些人…應該在商量著如何迎敵罷……
看著他們嚴謹的態勢，我忽然間好奇起來那個從未謀麵的男子來。
律迦，那個把塔司綺趕出來，一個月就平定內亂的男子，坊間傳聞脾氣古怪，曾經當著眾臣的麵殺了一個他不喜歡的臣子，手起刀落，無半分猶豫。
作為那個危險男子的手下，若是這些人完不成任務也是會死的罷。
可現在我已經沒有精力去擔心旁人了，因為我自身都難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