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半個時辰未到,西涼兵馬已經開始發動攻擊。


    他們前排兵馬彎弓搭箭向著我們的方向,瞬時箭如雨般,利箭帶起深夜寒風,發出嗖嗖聲響,有的甚至擦著我的耳邊飛過。


    尹詞手裏利劍砍落幾隻冷箭,冷俊臉上染著沉重神色,他衝著我的方向喊道:“子麗,矮身耽在原地,莫慌!”


    我抽出身側寒劍,幽幽劍光一閃,尹詞不由得脫口讚一聲:“好劍!可有名字?”


    揮劍砍掉幾隻利箭,我偏頭看見那些兵馬掩護著相繼而過。看來他們是不想和我們硬碰硬,直接繞過我們趕赴虎丘野。


    “子詩!現在如何行事?”我焦急問道,眼見著他們已經過去大半了。


    尹詞冷冷看著那些西涼兵,眸光裏忽然閃過一絲不明神色:“放火。”


    身後士兵點燃火把,紛紛向西涼兵馬中投擲,有躲閃不及的被引燃了衣服。


    如今初冬,身上棉衣不厚,火一燒便燒在皮肉上。瞬時,男子的怒喊聲響在這寂靜的山嶺。


    我不自然的皺眉別過頭,實在不想看到這樣的畫麵。


    尹詞站在我身後,麵向夾道上的兵馬,在那一瞬間,我仿佛能感覺到他身上莫名的悲傷之氣。


    “他們來了,子麗,你怕麽?”他低沉嗓音緩緩響起,淡淡問我。


    我騎上入夜,將亡秦揮於月光之下,居高臨下看著他,眼底帶著淡淡笑意道:“不怕,子詩我們走罷。”


    西涼兵眼見繞過我們不行,便決定與我們大戰一番。因雙方都是騎兵,所以也沒什麽誰占優勢的說法。


    我和子詩率先衝進敵群,於百十號人中拚殺起來。西涼戰馬普遍優於我們,戰士的戰鬥力也不比我們弱。


    鐺--


    尹詞替我格擋下一柄冷刀,回身利落地把敵人一劍封喉。他一麵殺一麵退到我身邊,低聲道:“在你右後方三十步外有個小岔道,你現在奔過去歇歇,不會有人注意的。”


    我遲疑一下,又聽見他補一句:“這邊有我,你放心。”


    策馬按照尹詞的吩咐,戰場之上無兒戲,我力氣不及那些大男人,自然也不會逞強。若是我執意留在那裏,尹詞勢必要分神保護我。


    奔了一刻左右,入目皆是荒黃枯草和青鬆木,周圍罕跡人煙的模樣,淒涼的緊。


    我抬頭看了眼天色,天邊已是渾青樣子,一弧殘月已經西墜。


    竟是折騰了一宿麽?


    身上濺滿了不知誰的血,搞得我現在被一股血腥味環繞,壓下心裏的異樣,正欲策馬找個地方洗洗臉,卻不料這時身後忽然一沉。


    我心裏一凜,未等我做出下一步反應,脖頸上已經貼上一個冰冷物事。


    不禁哀嚎,我這究竟是什麽運氣,三番五次被人拿匕首威脅。


    “有什麽要求你就說罷。”我沒好氣的冷哼道。


    話音剛落,身後人忽然在我耳邊戲謔一笑,道:“你真是個有趣的家夥,我都不想殺你了。”


    我暗自不屑,他現在不是不想殺我,而是不能殺我。


    身邊血腥味愈加濃重,即便他控製自己的呼吸狀態,我卻還是能從身後男子強裝鎮定的沙啞嗓音中,判斷他肺腑受損,而且傷情不輕。


    真是不好意思,我前世雖不是中醫,卻還是個醫生,這點觀察能力還是有的。


    “現在把馬向東策,我說停才能停。”他沉聲吩咐我,好像我是他家丫鬟。這話真是聽得不舒服,我卻也沒有辦法,誰叫我的小命捏在人家手裏呢。


    策馬奔了半個時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哪裏,身後男子還能時不時的指揮我向左拐向右繞。


    “好了,停下罷。”


    聽到這一聲吩咐,我著實高興了一番,隻要他把匕首離開我的脖頸,他就休想再控製我。


    可沒料到憑空忽然閃出兩個黑衣男子,臉上都帶著羞憤欲死的表情,單膝跪地,異口同聲:“屬下來遲,請主子責罰。”


    “都先起來吧。”身後男子語氣淡漠:“把這個人給我看好了。”


    話畢,脖領一緊,一瞬間竟被他提下馬。我屁股著地,著實難受,回頭對他怒目而視,卻是敢怒不敢言。


    看見他的臉時,我有那麽一瞬間的愣怔,忽然對這個容貌俊美的有些邪魅的男子產生一絲熟悉之感,好像是在哪裏見過一般。此時,他的臉上帶著些許血汙,玄色衣衫的顏色也越發的重了,我想那該是浸滿了血的緣故。


    他居高臨下淡淡瞟我一眼:“你的馬不錯,歸我了。”


    我起身,未待反應,兩柄寒劍已經貼上脖頸。怒氣衝上腦門,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我腦抽地衝他們吼道:“你們不累就繼續舉著罷!”


    那兩個人愣了愣,然後忽然麵無表情沉聲道:“我們不累。”


    我覺得我快被他們氣死了……


    天色已經大亮,昨天我還過著悠哉的小日子,今天就被抓來做丫鬟,可見人生著實無情的令人無語。


    清晨的太陽射來一縷耀目陽光,斜斜地照在我身上,郊野的風向來清新,我不自覺的深呼吸幾口。


    身後又響起煩人的聲音:“主子叫你沾濕手巾,你動作快點!”


    我忍住將手巾甩他臉上的衝動,默默地忍辱負重的走回山洞。


    那個人傷勢不輕,絕不能再受車馬顛簸,所以他們尋來一個山洞,暫且歇歇,稍後再做打算。


    我沒好氣看他一眼,伸手在他臉上狠狠擦拭起來,隨著血汙漸漸消失,我終於看清這個男子的本來麵貌。


    我手一頓,他竟然就是那年我在並州集市街頭遇見的那個邪氣男子!


    “怎麽?認出我了?”他挑眉,笑得令我毛骨悚然。


    我幹笑兩聲,不知該怎麽回答,半晌憋出一句:“別來無恙?”說完連我都想抽我自己兩個嘴巴,現在人家都傷痛在身了,我還問人家身體好不好,真是沒長腦子。


    就在我認為他會發怒揍我一頓時,他輕聲在我耳邊道:“和我回去吧,奇怪的姑娘。”


    什麽?!奇怪…的姑娘?他知道我是女子了!


    他看著我震驚模樣,眼底的笑意越發的深了,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弧度。我頭皮發麻,勉強笑笑:“還是不要了吧,我人生地不熟的,而且我還擇床,本身還患有嚴重的水土不服綜合症……”說到後來我已經緊張的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說話時,先前離開的一名黑衣男子已經回來,單膝著地,語調聽不出端倪:“主子,屬下尋來些幹淨布條,沒敢去城內尋繃帶。”


    那個男子點頭,讚賞一聲:“還算有點腦子,退下吧,回去不用領罰了。”


    黑衣人抱拳:“謝主子。”說完便退出去了。


    “看什麽呢,趕快替我包紮傷口。”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到,沒好氣看他一眼,默默抓起幹淨布帶繞到他身後,對著他的後腦比劃兩下,卻不敢真的下手揍他。


    “你再比劃我就把你殺了喂狗。”


    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我無奈去解他的衣衫,發現他的衣服樣式不同於中原,腦子裏電光火石一閃,眼前的這個人…不會是西涼人吧?


    一股寒意直逼胸膛,連帶著手指都有些顫抖,腦海裏充斥著好幾個大字,他們是西涼人…


    他注意到我的異樣,皺了眉頭:“怎麽解個衣帶也如此費勁。”一邊說一邊自己動手。


    入目的是斑斑駁駁的傷痕,新傷壓舊傷,多少有些意外。腦海裏不禁猜測究竟是怎麽樣的戰火紛飛,才能得來這麽多的傷痕。


    我壓下心底的種種不安和疑問,將半瓶燒酒澆在他的肩頭,那裏有處狹長劍傷,險些傷到筋骨。那麽嚴重的傷染上烈酒,他卻隻是不耐的皺皺眉。


    我拿著布帶盡量避免大力碰觸傷口,小心翼翼的給他包紮上。


    “你叫什麽名字?”他開口,低沉嗓音略帶沙啞。


    “誒,名字就算了…”還沒等我說完就被他一句話嚇回去了。


    “不說就殺了你。”


    我沒骨氣的縮縮肩膀,老實交代:“冷子麗。”


    “你作為女兒家的名字叫什麽。”他轉頭問我,又是命令的語氣。


    我遲疑一下:“你要是願意,叫我阿凝就成。”


    這一回,他沒有再問我別的問題,反而眉梢都染上了一絲難得的笑意。我不知道他的高興來自哪裏,告訴他阿凝這個名字隻是因為我不想暴露身份。


    “阿凝…那我以後就叫你阿凝了。”


    我挑眉暗暗白他一眼,這位爺已經決定了不是麽,還用得著通知我這個小蝦米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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