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越過榆中城牆的一角,俯照大地,我仰頭看去,有些刺目。


    微眯雙眼,心裏想著,蘇珩他就是在這個古樸的城池裏,操練著兵馬麽?


    秦舉的前路大軍幾日前已經到達與榆中不遠之隔的陳縣,時間緊迫,不知道蘇珩現在忙成了什麽樣子。


    策馬來到城門口,有兩個灰甲兵士攔住我的去路。


    “你小子是做什麽的?”其中一個淩厲的看著我,問道。


    我心計一轉,溫和道:“我是你家蘇將軍的朋友,快放我進去,將軍會賞你的。”


    “真是抱歉,小爺我不認得什麽蘇將軍,我接到的命令是連隻蒼蠅都不準飛進去,你不說明來意就在外麵耽著吧。”他冷冷看我一眼,又站回原位。


    身後侍鳳氣得臉色發紅,剛要走過去就被我拉住了。


    “你這是做什麽?”我憋著笑問她。


    侍鳳強壓下怒氣,別扭道:“那家夥有眼不識泰山,我去教訓教訓他。”


    “你教訓他,我們被當成敵軍,亂箭射死怎麽辦?”我搖搖頭,又走過去,對那小兵冷聲道:“不開玩笑了,我乃冷子麗,你去通稟一聲罷。”


    “冷子麗?”他狐疑地看了看我,冷道:“沒聽說過,你且在這裏等一等,我這就去通稟將軍。”


    不大一會兒,身後傳來喊聲。


    “子麗!”


    我剛回身,就看見一抹素白色奔過來,緊接著就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衣袖間是清冷墨香。


    略涼的氣息打在我的耳邊,我聽見熟悉嗓音低聲響起,略帶奔跑產生的喘息:“阿凝,真的是你,你真的回來了。”


    我伸手回抱住他,輕聲道:“當然是我,這世上可沒有第二個冷子麗呢。”


    看著旁邊小兵一臉異常的望著我們倆,我臉一紅,趕緊推開蘇珩,嘟囔一句:“別人都誤會了。”


    蘇珩不以為然,反而湊近我,在我耳邊戲謔道:“為了我的阿凝,我可是巴不得傳出我好男風呢,這樣姑娘們就不會來煩我了,阿凝也不用喝醋了。”


    我白他一眼,嘴硬道:“誰,誰喝醋了,你不要太自信了,思慕我的男子也很多,也能繞城池一周了。”當然這一部分為了錢,一部分為了權,這些就不用告訴他了。


    “好。”蘇珩敷衍的笑看我,然後略帶疑惑地問我:“不過你怎麽現在就來了,我以為你得再過兩個月才來呢,你哥哥舍得放你出來?”


    “我自己逃出來的。”我哼道,才不能告訴這家夥是因為擔心他呢。


    蘇珩笑著搖搖頭,戳穿我:“騙人的孩子被狼吃,你近期不要去山上了。”


    “難道在你眼裏我就這麽不濟麽?”我撇嘴道。


    “不是不濟,是我看出來的。”蘇珩耐心給我解釋:“這一回來你沒帶著周姑娘,換了這個緋衣姑娘,很大程度是你哥哥給你的人,這是其一。你的馬還是入夜,一般這麽稀有的馬都是專人看管,若你是逃出來的,必然是慌亂中任取一匹騎來,這是其二。至於其三……”


    “你再賣關子我就不理你了。”等了半天,他也不說,成心叫我著急。


    “其三就是前幾日子珍傳來密信,把你的事情都告訴我了,說你去武威大營找我撲了個空,還叫我接應接應你。”


    我暗自朝天翻了個白眼,什麽看出來的,這明明就是情報告訴你的。


    一邊走一邊和蘇珩閑聊,一刻鍾左右便到了他的帳外,說來也巧,我們正和端著藥碗路過的章瀟打了個照麵。


    章瀟看見我時,也愣怔一下,訝道:“子麗,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擔心大家唄,在高麗坐不住便回來了。”我看著黑黢黢的藥汁,皺眉道:“這是做什麽?你生病了?”


    他搖搖頭,道:“是蘇姑娘。”


    蘇瓔?我驚訝問道:“她怎麽了?生了什麽病?”


    “前兩天她去訓城時,正撞見了寧國的一個斥候,那人武藝了得,二妹沒敵過傷到了腳。”


    “你們怎的讓她一個人出去呢!”我皺緊眉頭,真不知說他倆什麽好,粗線條的叫我想揍人。


    撲一進到蘇瓔的營帳,一股濃濃的中藥味撲麵而來,記得剛到高麗的第一年,我總是和這中藥為伍。如今幾年沒有生什麽大病,又聞到這味道倒是有些不習慣起來。


    我將營帳簾子支起一麵,避免風直直吹向蘇瓔,也給這地方通通風。


    坐到床沿,我端過藥碗,吹吹熱氣,看著她乖巧喝下去。


    “怎麽這麽不會照顧自己?”我將空藥碗放在案幾上。


    “戰場之上,凶險無處不在,這點小傷還算不得什麽。”她笑笑,問我:“這幾個月過得還好麽?能回家見到親人該是很高興吧。”


    我點點頭,道:“嗯,除了哥哥們逼著我苦練劍術,其他的還是很舒心的。”


    蘇瓔撲哧一聲笑出來:“你這劍術確實該好好練練了,身為軍中的冷校尉,你可別叫被人瞧扁了。”


    “好呀,連你也嘲笑我。”我笑看著她:“等你腳好的,看我不收拾你。”


    “來吧,我瞧瞧你的腳如何了。”


    伸手掀開她的薄被,看見她的腳時,我心裏一緊。


    “怎麽這樣嚴重,你的腳已經腫的這麽厲害了,你哥哥他到底有沒有給你大夫啊。”我心疼的看著她那腫的厲害的腳。


    “軍醫本來說要每天揉揉的,但是我自己夠不到,想著按時喝藥也就差不多能治好了,所以也就沒麻煩旁人。”蘇瓔淡淡道:“你別擔心,過幾天大概就能消腫了。”


    “你這家夥真是倔強的叫我想揍你。”我恨恨道:“從今天起每天晚上我給你揉,再不好好治病,休怪我不憐香惜玉了。”


    “好好。”蘇瓔微微一笑:“你可是我的準嫂嫂,我要是不聽話以後有我的不如意。”


    丫的,這戲謔的樣子簡直和蘇珩像極了。


    我和她閑敘了好久,見她有些累了,我便告辭了。


    臨走出營帳時,蘇瓔淡淡嗓音響起:“哥哥他…”


    正巧一對人馬路過,馬蹄音蓋住了她的話,我聽不真切,遂問道:“你說什麽?”


    “…沒什麽,我隻是想告訴你,接下來的戰爭小心些。”


    我愣愣點頭,道:“自然,我會小心的。”


    一轉眼三天時間過去,戰爭接踵而至,秦舉還帶著第二路軍在路上走著,而領第一路軍的鎮軍將軍郭焱已經向榆中城發起了進攻。


    彼時我留在榆中城內照顧受傷的蘇瓔,章瀟和蘇珩去了前沿陣地,同和我留下來坐鎮的還有韓子翎。


    “你說我們這回對戰郭焱,勝的幾率有多大。”我問韓子翎。


    他抿口清茶,淡淡道:“五成。”


    “隻有五成?”我不可置信,在我看來這已經是很低的勝率了,難道這個郭焱很厲害?


    我這邊擔心的要命,那邊韓子翎慢吞吞吐出一句:“勝五成,敗五成。”


    一場戰爭不是勝就是敗,自然每一麵都是五成可能了。


    我氣得想揍人,壓下怒氣扭過頭,決定以後再不和他談論這種問題了。


    韓子翎好笑的看著我:“子瑜從不打無把握的仗,這一回你就放心罷。”


    放心,我如何放心,雖然我相信蘇珩的謀劃,但還是擔心,凡事都有個萬一啊。


    “這個郭焱是寧皇的姐夫,這一次間接的成了秦舉的手下,心裏必然是不服氣的。”韓子翎耐心的給我分析戰況:“從司隸州趕到陳縣,走得快點的怎麽也要一個月,結果他二十五天就趕到了,後方糧草根本接濟不上,子瑜見狀便派人堅壁清野,逼著郭焱出手攻城,這一會兒秦舉估計已經在營地裏罵娘了。”


    韓子翎唇角扯起嘲諷弧度:“好好的十萬大軍,非得拆成四路,真不知他們是怎麽想的。”


    心裏微微鬆一口氣之際,韓子翎忽地開口道:“話說你也太胡鬧了,這一回這麽凶險,你不在高麗好好耽在,非要跑出來。我若是你哥哥綁也要把你綁在高麗的宮門裏。”


    我假充心有餘悸地回答:“還好你不是我的哥哥。”


    戰爭斷斷續續打了三日,我自然不敢派侍鳳去打探,一是怕打擾到蘇珩不好,二是這侍鳳我多少還是不太放心,主要因她行事有些毛躁,不如執簫穩重。


    一塊地方你爭我奪,這拉鋸戰打的著實令人鬧心了點。蘇珩他們為了戰局鬧心,我唯一算得上的忙碌就是每日給蘇瓔揉腳,眼見著她的腳慢慢的好起來,心裏還是欣慰不少。


    軍中隻有我和韓子翎,通過這幾日的相處,我發現他是個很善辯的人,指出問題也總是一針見血,眼光獨到。


    可當我問及他為什麽會追隨蘇珩的時候,他緊盯了我半刻,看的我頭皮發麻。


    “為什麽這麽問?”他看著我,眸光冷冽。


    我扯了扯嘴角,硬著頭皮道:“直覺,你…不太像會追隨誰的人。”


    “哦?”他挑著眉頭,道:“這話倒聽的新鮮。”


    半晌,屋子裏的靜謐被他打破。


    “確實,你說的不錯。”他緩和了臉色,含著讚許的神色看著我:“沒想到你眼睛倒是挺毒的,幫助子瑜是因為大人的委托。”


    “那一次我回去武威,大人要我盡自己的一切能力幫助蘇子瑜。”韓子翎忽然皺緊眉頭:“可是沒想到竟是最後一次談話…大人救了我的命,可我卻沒有能力救他的命。”


    “此事我始終覺得蹊蹺,怪不得你。”聽他忽然提起蘇珩舅舅的死,我心裏壓下的疑惑又冒了出來:“江大人死時手中握著寧皇賜給的半塊玉璧,雖然寧皇嫌疑最大,但我卻感覺並不是寧皇所為。沒人會傻到把證據還留在死者手裏吧。”


    “或許這正是寧皇的高明之處呢…”韓子翎沉聲道。


    我聞言心裏一個咯噔,若真是如此,這個出主意的人該是何等的人才。


    假亦真時真亦假……以假亂真,莫非蘇珩的舅舅真是寧皇派人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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