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打在米黃色的氈席上,昏黃泛暖,我已經在這個屋子裏耽了好久了,距離我被禁足大概已是好幾天。人一耽起來就連日子都記不清了。


    “主子,多少吃點吧。”執簫在我身後細聲勸說我,可是我真的沒有胃口。


    我擺擺手,道:“撤了吧,我吃不下。”


    執簫歎息一聲沒說話,見我在窗邊吹冷風,遂走過來給我披上件厚衣服。


    “主子……”她輕聲開口勸道:“若是生了病便不好了,您還是得顧惜著點自己的身子。”


    我回頭見她眉眼神色不太對,便問道:“執簫,有什麽事情麽,你臉色不太對。”


    她斂下眉眼神色,淡笑道:“主子多慮了,執簫…隻是最近事情多,有些累了。”


    她以為她瞞得好,可這麽多年的相處,她的一舉一動我都清楚的緊,一個眼神飄過來我就知道她是不是生氣了。如今她這幅樣子必然是有事情瞞著我。


    我冷聲開口道:“執簫,你既然承認我是你的主子,便不該瞞我事情。”


    “主子,我……”執簫皺眉,極是為難的模樣。


    “罷了。”我想我可能有點偏激了,轉頭望向窗外,淡淡道:“你不說便不說吧。”


    屋子重回安靜,半晌,執簫在我身後,輕聲開口道:“陛下昨夜去了椒房殿……”


    心口咚的一聲破了個洞,冷風灌進來,四肢也漸漸被冰凍。有那麽一瞬間,我沒有回過神來,我不知道執簫在說什麽。


    他去了椒房殿,去了秦梓那裏。是,他們本就是夫妻,可是……


    蘇珩,這就是你在報複我麽?這就是你給我的教訓?


    好,真是一擊命中的高招,我真是沒有錯看你。


    我勾起唇角,笑得開心,道:“那還真是恭喜咱們的皇後娘娘了,執簫,去送些補品慰問一下。”頓了頓,又道:“從今日起,閑雜人不準給我放進昭陽殿,若是做不到,你就給我回高麗罷。”


    “諾。”執簫眸光炯炯地看著我,神色認真道:“主子放心,若是做不到,執簫便以死謝罪。”


    午後,殿外傳來喧嘩聲,彼時我正在寫字,手一頓,墨色在紙上拖出長長的一道。


    爭鬧了片刻,聲響似乎沒停過,心裏煩躁的緊,再也沒心思往下寫了,遂放下了筆。


    我向屋外招呼道:“執簫?執簫!”


    推門而入的是侍鳳,她一襲緋衫,恭謹道:“小姐,什麽事?”


    “外麵怎麽回事?怎麽這麽吵。”我問道。


    侍鳳眉眼神色平靜,冷聲道:“是梁侯。”


    梁侯?那隻臭章魚過來做什麽?弄這麽大動靜是要拆房子麽。


    我走到殿門口時,章鈺正喘著粗氣,坐在地上,哪裏有半分侯爺的威嚴。


    “大人這是做什麽?”我倚著門板站著,冷冷地問道。


    “阿凝……”他話剛出口便被執簫打斷。


    執簫揪著他的衣領,厲聲道:“你們還嫌我家主子不夠慘麽!還來這裏做什麽?非要害死我家主子才安心?”


    “夫人。”章鈺改了口,不顧衣衫被執簫扯住,急聲道:“快救救我哥哥。”


    我一愣,然後輕聲笑了笑:“大人說笑了,現在我連自己都顧不上,如何還能救別人呢?”


    “你給我走!”執簫狠命推他,嘴裏不斷趕他走。


    我心裏的疑惑越來越深,按上執簫的雙肩,問道:“到底怎麽回事?章伯清怎麽了。”


    章鈺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血跡,道:“我哥哥當朝頂撞陛下,如今隻有夫人能救他了。”他拱手行揖禮,道:“還請夫人勉力一救。”


    “你該去求陛下,而不是我,我一個被禁足的妾室大概幫不了大人的忙。”我看著他,吩咐執簫道:“咱們回去罷,我們可還被禁足呢。”


    轉身回去的那一刻,我聽見章鈺在我身後輕聲喚我,子麗……


    可如今我已經自身難保了不是麽,泥菩薩過江的我,是幫不了他的。


    我回到屋子裏,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外便開始下起雨來。泥土的腥味漸漸透過窗子,入冬之前的雨水最是寒涼。


    深秋九月,宮中花園內桂花開的正好,我命執簫去查的消息半刻就遞過來了,而這個消息令我衝動的直接奔到蘇珩的書房,再也顧不得什麽禁足不禁足。


    一路上想的最多的便是,章伯清是個笨蛋!不折不扣的笨蛋!


    對於這件事,我終究還是不能抽身事外,這一趟渾水,我還是要趟過,躲也躲不開。


    未央宮裏的侍從不敢真攔我,我拂開他們的手臂就直接往裏闖,惹得身後人低聲輕呼。


    啪的一聲推開門,室內檀香繚繞,我看見蘇珩倚在案幾旁悠閑的看著書卷。


    他抬眸淡淡瞟我一眼:“也隻有你敢把這裏搞得雞飛狗跳的。”語氣裏含著莫名的譏誚。


    可現在我沒有功夫和他說這些,我走上前,緊盯著他,開門見山問道:“陛下要把蘇瓔嫁給章瀟?”


    他放下書卷,修長手指撫上青瓷茶杯,抿口茶:“嗯。”


    剛才的消息實在令我震驚,蘇珩把蘇瓔嫁給章瀟本沒什麽,公主配將軍,簡直沒有比這個更登對的搭配了,可是章瀟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當堂拒絕了蘇珩的要求。


    我在心裏不禁暗罵,這個章伯清是不是笨蛋,蘇珩如今已是一國之君,就是和他說話聲音大點都屬於大不敬,更何況他還是當著眾人的麵折蘇珩的麵子。就連我都不敢向從前一般放肆,更何況如今的他是蘇珩的臣子呢,為臣之道他難道真的不明白麽。


    “陛下預備如何?”我收斂神色,淡淡道。


    “阿凝認為呢?”他沒回答,卻反問我。


    我抿抿唇,吐出一句:“貧賤之知不可忘。”


    蘇珩斂眉低首,似是思索我的話,半晌抬頭看我:“這句話似乎還有另外一句吧,是什麽?”


    後一句是,糟糠之妻不下堂。這個時空的人對於某些俗語是不知道的。但是現在我卻不想告訴他。


    我搖搖頭,淡淡笑道:“妾不曾聽說過有後一句。”


    起身欲告退時,蘇珩忽然站起來扯住我的衣袖,眸光炯炯的瞧著我:“阿凝,我們真的不能回到以前了麽?”


    我輕輕扯出我的衣袖,慢慢的撫平褶皺:“陛下是說討厭現在的我麽?”笑意漫上眼角:“即是討厭,妾身以後就不來了。”


    走出未央宮的那一刻,涼風刮上我的臉頰,心頭忽然湧入酸澀之感。


    從我嫁給你的那刻,我就知道我會麵臨怎樣的艱難困境。相同的,從你娶了秦梓的那刻,你也該明白眼底揉不進沙子的我是會變成什麽可怖樣子。


    而後幾天,我命執簫眼睛擦亮點,畢竟過瞎子聾子的日子可並不好受。


    “什麽!你…你說他還是拒絕?”我簡直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驚訝地問執簫。


    執簫擔憂地點頭,說道:“廣平候這幾日甚至拒絕上朝,陛下能忍到現在已屬不易。”


    我心裏咯噔一聲,跌坐在氈席上。章伯清到底想怎麽樣,這般舉動就是蘇珩想保住他都是不行的。


    “朝堂上有什麽舉動?”


    “已經開始彈劾,以昌成候為首。”執簫沉聲道。


    我冷聲笑笑,昌成候何嘉?那人是平南王的妹夫,都是一家人的關係,這麽做不過是掩耳盜鈴,傻子才看不出來平南王的算盤呢,這事情大概就是由平南王一手策劃的。


    “執簫。”


    執簫恭聲道:“屬下在。”


    “不論你用什麽方法,一定要拖住他們的彈劾。”我轉身走到幾案邊,揮手寫下一行字,折好遞給她,認真道:“這張字條我要你秘密交給章瀟,切記不準驚動任何人,連高麗的人都不行,聽見沒有?”


    “屬下明白,隻是高麗的人……”執簫皺眉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握緊她的手,眸子緊鎖著她,道:“執簫,並非是我信不過高麗的人,我自己家的人我自然信,隻是你要明白,勢力這種東西不是死水,本就是你滲透我我滲透你,你仔細想想,我們對待蘇家的勢力是如何做的?”


    執簫聞言,眼睛倏然一亮,然後一揖到底,給我行一大禮,沉聲道:“主子,今日執簫方才真正領悟主子之智,執簫佩服。”話畢,轉身離去。


    這件事即便是交給執簫還是有些費勁,不驚動蘇家的眼線,談何容易。


    兩日時間,戰戰兢兢的度過,執簫也已經兩天沒見到人影,有好幾次我都想喚侍鳳找她回來,但是又一想章伯清的境遇,便是再也狠不下心喚執簫回來。


    我隻能選擇相信執簫……


    半夜,我看著窗外皎潔的明月,輾轉反側睡不著。


    執簫踏月而歸的時候,我還沒有睡著。


    聽見廊下有聲響我便急切地推門而出,這麽多年,執簫的腳步聲我再熟悉不過,再加上她本就宿在我的隔壁,我幾乎可以斷定是她回來了。


    一推門,她明顯愣了一下,道:“主子,是執簫驚到你了?”


    “快說說,事情辦得如何?”


    執簫聞言抱拳,輕聲笑道:“屬下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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