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大雪紛飛在雒陽古城,城內白雪一片,極是討喜的美景。百姓說瑞雪兆豐年,是因蘇國武安長公主嫁的好,就連老天都來慶賀了。


    是的,蘇珩把蘇瓔許配給了章瀟,年輕俊朗的將軍娶傾國傾城的公主,真本就該是一段佳話。


    當年那個端坐於駿馬之上,手持長槍,颯颯英姿的年輕將軍,如今也娶了美妻。感歎時間過得快的同時,也差執簫替我送上了一份大禮,我是真心希望他和蘇瓔能夠幸福。


    大婚當天,我沒去,蘇珩和秦梓出席婚宴,想著見麵也是尷尬,那麽還不如不見。


    據說,那是很美麗的一場婚禮,白的雪紅的衣,蘇瓔長得本就好看,臉頰上的鵝黃襯得她更加的好看,那才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


    執簫遞給我一張竹簡時,我正和秦玥在涼風殿的白亭裏煮茶賞落雪,亭外是白雪飄然。


    伸手接過那方竹簡,隻覺得入手極重,愣怔半天也不敢打開看。


    秦玥抿口茶,笑笑道:“夫人,其實…一切都過去了不是麽?”


    “一切都過去了?”我看著泛黃的竹簡,心裏的情緒忽然酸澀的莫名。


    “這不正是夫人想要的麽。”秦玥淡淡道。


    這句話就好像一把槍,準確地戳進我的心口,是的,這本就是我想要的結果啊,我還在糾結什麽呢?


    伸手打開竹簡,入目的隻有兩個字,保重。


    眼底忽然酸澀起來,趕忙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茶霧繚繞中擋住了我眸子裏的濕潤。


    保重……伯清,你也要好好保重。


    “陛下待你是用了真心的。”秦玥看著我眸光裏藏著歎息。


    “大概吧。”我歎息一聲,忽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遂問她:“以後有什麽打算麽?”


    “打算麽…”秦玥笑笑,道:“父親因受不了大起大落而自殺,如今我已算是無親可依了,但是也自由了,等開春時,我便離開這裏。”


    “離開這裏,能去哪呢?”我擔憂問道。


    寧皇因被劉歆囚禁,後又被平南王所救,蘇珩入雒陽王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他寫認罪書,寫完第二日,他便在未央宮正殿自盡而亡,顯出了自己的最後一點骨氣。


    至此,寧國幾百年的曆史就此結束,新朝蘇國登上曆史的舞台。


    蘇珩成為五百年來又一位傑出的帝王。


    “去哪都行,四海為家也未免不是瀟灑愜意的一件事啊。”秦玥笑得溫婉。


    我看著她淡笑的眉眼,想了想,還是問她心裏藏著已久的一個問題:“我還是想問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生氣。”


    “你說。”


    我抿抿唇,道:“當初你為什麽要委身於劉歆,我實在是想不通。”


    她抿口清茶,淡淡道:“那個家夥要屠城,還要侵犯我的親妹,我不這樣又能如何。”在那一瞬間,我在秦玥的眼眸中看見了一絲憤恨。


    可是我能說什麽呢,甚至連安慰她都無法說出口,因為我覺得我沒有資格。


    秦玥的大義,我很佩服,那樣的境遇裏她仍舊堅韌的好好活著,救贖別人,若是我大概是做不到的。


    “這輩子我沒佩服過誰,秦玥你算上一個。”我真誠地看著她,說道:“若是有機會我帶你去高麗玩,有個叫聽風穀的地方,美麗的像畫一樣,你一定要瞧瞧才好。”


    “聽風穀?好,有機會我去看看。”秦玥臉上掛著淡然的笑意。


    我看著她,心裏止不住的歎息,若是我站在她的立場,現在不瘋也好不了了,我受不了那樣的打擊,她本該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本該被眾人所拜,而如今宮裏的有色眼睛時不時的就會在她身上轉上一圈。


    那樣的天差地別,還要恭恭敬敬地問候秦梓一聲堂姐,換做誰心裏都會不好受的罷。


    “你若是想哭,不必強裝笑臉,在我這裏不需要那樣的笑。”我安靜地看著她,皺眉道。


    秦玥秋水半的眼眸裏驀然蒙上一層水霧,奈何她臉上仍舊是掛著淡淡笑意。


    “這不是你的錯,是這個時代的錯。”我看著她,靜靜地說:“是這個時代瘋了。”


    亭外落雪紛紛,寒梅初綻,陣陣幽香和淡淡茶香纏在一起,安逸舒適間,秦玥的臉上滾滿了淚。


    她將臉埋在手骨間,淚水順著指縫留下,低低的啜泣聲響在我的耳邊。


    這個公主就連哭的情緒都是這麽的收斂…我沒由來的心疼她。


    起身輕輕抱住她,淡淡道:“哭吧,如今這裏隻有你和我,隻有冷青凝和秦玥,沒有圖嘉和樂平。”


    話音方落,秦梓哇地一聲開始痛哭起來。所以說,這世上原沒有哪個女子是不會哭的……


    我輕輕拍她的背,想若是她的性格不是這麽倔強似乎也不會到這個地步,但是這根本不能怪她。就好比如今我和蘇珩走到這裏,又能怪誰呢?怪秦梓麽,怪平南王麽?沒有他們也會有別人的。


    我早就已經釋然了。


    因為這個時代瘋了……


    寒冬十月,大雪紛飛,冷風把窗楞吹的咯噔咯噔的直響。


    我和秦梓井水不犯河水,日子過得平靜無味,倒也算相安無事。


    蘇珩下的禁足令已經到期,可我卻不想再見他的麵,於是我索性關了昭陽殿的大門,和他冷戰到底。


    我冷青凝幾時這麽憋屈了,連我自己都恨這樣的自己,整日優柔寡斷,胡思亂想。


    真是恨不得一刀殺了自己……


    我心裏煩悶的緊,基本見到我的人都能看出來我心情不好,所以就連宮裏侍候我的宮婢做事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執簫進來時,我正窩在美人塌上讀佛典,讀的我眼皮直打架,屋子裏的渺渺熏香真是讓人昏昏欲睡。


    “主子,您若是想睡就去裏間罷,趕明日二殿下來這兒,瞧見您得了風寒,怕是又要擔心了。”執簫皺眉給我蓋上一張厚毯,擔憂道。


    我裹緊毯子,打了個哈欠,看了眼窗子,迷糊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已是未時。”執簫蹙眉詢問我:“主子午飯沒怎麽吃,現在可覺得餓?執簫命人做些蛋羹罷。”


    我擺擺手,搖頭道:“不必麻煩別人了,是我自己沒胃口。”


    起身推開窗子,冷風撲麵而來,睡意已經去了大半。


    院子裏皚皚白雪,溫暖的陽光一曬,就化得厲害,屋簷上還滴著水,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


    雒陽城不似高麗,在這裏是看不見冰溜子的,記得以前高麗下雪時,每每捉弄毅兒,都會丟塊冰到他的脖頸裏,惹得他抱怨我是壞蛋,那時候的天真無邪現在反倒是懷念的緊。


    想著以前的事情,心裏難免高興,就連臉上都不自覺的染上笑意。


    執簫站在我的身側,看我高興,她的臉上也露出笑意。尤記得初見她時,其實是不喜歡她的濃麗眉目的,因那樣的眉目不知是怎樣的血腥殺戮才渲染出來的濃麗。


    但久而久之,反倒是喜歡她的強硬手段了,這個亂世本就是以強欺弱,若是要自己活下去,必須強於你的對手。掉以輕心,便是生命的代價。


    我微眯雙眼,窗外的陽光有些刺我的眼,細雪拂麵間,我問:“執簫,二哥什麽時候能到。”


    執簫淡笑著應道:“主子,過幾日二殿下就來了,算著腳程也就是三四天的時間,您再耐心等等。”


    “我今天這一想,我們還真是好久沒見了,好像有兩三年了罷。”我不由得歎息一聲,道:“從我嫁給蘇珩開始,他就再也沒來看過我,有時候甚至在想,他們是不是不要我這個妹妹了。”


    “主子……”執簫給我掩上半扇窗子,淡淡道:“這世上沒有誰比殿下們還要真心的對您了,大殿下曾親自吩咐執簫,說若是出了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帶您回高麗。”


    “您可能不知道,當得知您被北平王捉住的時候,二殿下陰鷙的神色真是可怕極了。陛下當時已經準備好人手救您,高麗這邊也在著手營救,卻沒想到秦雍會放您走……”


    “等等。”我打斷執簫的話,有點回不過神來,不確定地問道:“你說誰,誰放我走的,當時明明是我自己逃出來的,在大門口被律迦搭救了一下才……”


    執簫斂眉,微微抿緊了唇角,道:“北平王不是糊塗之人,若不是秦雍動了手腳,您自己是不可能輕而易舉逃出來的。”


    難怪我覺得當時氣氛怪怪的,難怪我那麽輕易就出來了。


    這一切原是秦雍刻意為之的麽……


    “為什麽……他,為什麽要放了我。他們的算盤明明是用我來威脅蘇珩,怎麽會呢……”


    安靜片刻,執簫輕聲道:“執簫不知。”


    我淒聲一笑,道:“現在我倒是欠他個天大的人情了,卻是還也還不上了。”扭頭問執簫:“他可有墳?”


    執簫緩緩搖頭,道:“逐鹿野一戰,陛下派的是精兵,秦季昭屍骨無存。”


    我聽了心裏咯噔一聲,歎息道:“既如此,便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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