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雲澤國的宰相大人素來最不喜人打擾,平日鮮少敢有客人登門造訪,更別說往相府裏送禮塞人了。可這次宰相獨子納妾,怎麽說也是天大的一樁喜事,不送點禮祝賀簡直說不過去。若送的禮正好送到了宰相的心坎上,那就真是再好沒有了。


    故沈無虞攜著蘇挽之踏進前廳時,就看到滿眼裹著紅紙紅錦的禮袋禮盒。甚至有一叢九尺來高的血珊瑚,實在沒地方放了,隻能委屈地站在角落裏。而喚他們過來的段明幽此時正埋在這些奇珍異寶堆積出的海洋裏做記錄,隻露出半個頭頂。


    “小爹,這是怎麽回事?”沈無虞好容易找到他,拉著蘇挽之上前問。


    段明幽抬起頭,勾嘴笑道,“還能怎的?不就是那些富官奸商趕著你納妾的當兒送東西嗎?難為他們四處搜刮這些玩意兒,當真不要是傻子。”


    他說完,笑眯眯地環視一下周圍,又拿起一個盒子拆開,雕工細膩精巧的沉香木匣裏盛了三枚雞蛋大小的東珠,光潔的表麵經日光一照,便泛起七彩的光暈,一看便知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段明幽喜滋滋地拿起來,朝沈無虞道,“夫人最近臉色不怎麽好,我正好把這東珠磨了給他燉進湯裏,養人得很呢!”


    “如此甚好!”沈無虞跟著點頭,完全忘了這一屋子的禮原是送他的。


    一旁的蘇挽之聽得心驚肉跳,他雖沒涉足過官場,但這分明就是借著賀喜行賄,即使不借機懲處這些貪贓枉法的人,也不該真的收下禮物啊。他一直聽聞宰相廉潔自律,可這……


    “挽之?你的臉色好難看,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也留顆東珠給你?”


    許久沒聽見蘇挽之出聲,沈無虞側過臉看他,見他臉色蒼白,不由擔憂地問道。


    段明幽嗤笑一聲,“他哪兒是身體不舒服,是心裏不舒服呢!”


    “啊?”沈無虞更加奇怪了。


    蘇挽之靜立不語,段明幽極為聰明,自己方才的神色又太過明顯,他定是一眼就看出端倪了。


    “水至清則無魚,如此簡單的道理你都參不透,你娘當初的決定是對的,你真的不適合官場。”


    段明幽搖搖頭,歎息一聲,“可惜了那麽好的文采。”


    蘇挽之眼神一黯,身形也搖搖欲墜,似乎隨時會倒下去。


    沈無虞眼明手快地扶住他,摟著他的腰靠在自己身上,姿勢實在親密。段明幽看了,輕咳一聲,蘇挽之和沈無虞才後知後覺地雙雙落個大紅臉。蘇挽之掙動幾下,想讓沈無虞放開他,無奈沈無虞不肯,紅著臉也要抱緊他。兩人拉來扯去,段明幽看不下去了,敢情這兩人大下午沒事做,專程往自己這兒秀恩愛來了。


    “咳、咳!我說,少爺你要是閑得無趣,就去凝露閣瞧瞧吧。”


    “好好地去那裏作甚?”沈無虞的臉色瞬間冷了下去。


    凝露閣是早前沈沉璧養的一眾小妾男寵住的院子,韓青樹患病以後,沈沉璧無心再去,就將人都遣散了,凝露閣也閑置下來,平時除了下人定期打掃,一般是不會有人去的。


    段明幽無辜地看他一眼,委屈道,“我可是午飯都沒吃好就坐在這兒幫少爺整理禮品清單呢,少爺倒好,不聽我把話說完就發起火了。”


    沈無虞本來發火發得理直氣壯,被他一控訴,立刻覺得自己過分,連忙哄道,“是無虞急躁了,小爹為無虞的婚事這麽操勞,明日定奉茶好好孝敬。”


    段明幽拍拍他湊過來的腦袋,沒繃住臉上的表情,笑道:“傻孩子,逗你還當真了。凝露閣今兒重開可不是為了宰相大人,而是為了你呀,小祖宗。”


    “為我?”沈無虞大惑不解。


    “可不是嘛!”段明幽端起手邊的茶,喝一口,語氣有些埋怨,“知道你這次是納妾非娶妻,都想著你好事成雙,不,成雙哪兒夠啊,恨不能你能夜禦十數人呢!往府裏塞的人都夠開間小窯/子了,三十多個,實在沒地兒安置了,我隻能重開凝露閣了。”


    段明幽說完,偷眼瞧了下蘇挽之,見他神色依舊,不禁微微皺眉。


    沈無虞心裏沒這些小九九,他聽罷段明幽的話,又氣又急,氣的是那些人太過分,自己親還沒成就來添堵,急的是凝露閣重開,莫不是那三十多個都要留下了?


    “都送走、都送走!我一個也不要!”


    “少爺。”段明幽悠悠地打斷他,“都是些好顏色呢,千挑萬選來的,真不去瞧瞧?老爺也說了,若真有瞧得上眼的,一並納了就是。”


    這可怪不得段明幽作梗,雲澤的婚配製度便是這樣,正妻隻能有一位,且娶妻三年內不得納妾。但妾的話,就是想納多少便納多少,想什麽時候納就什麽時候納。


    沈無虞正納悶,今日小爹話裏多少有些挑釁之意,他想了又想,還是摸不著頭腦,轉眼瞧見段明幽似笑非笑地看著蘇挽之,才覺得抓到些什麽。至於是什麽,又說不清楚。


    三人接著說了些不痛不癢的話,直到下人來傳晚飯,沈無虞才拉著蘇挽之離開。


    段明幽見他們走遠,才一個使力將筆杆擲到桌上,啪地一聲,竹製的筆杆竟斷作兩截。


    “段二爺撒哪門子氣呢?”


    前廳通往內室的簾子忽然被掀起,一人款步踱進來,聲音慵懶低沉,略帶調笑。


    段明幽回望他一眼,水光瀲灩的桃花眼霎時危險地眯起,


    “老爺,明幽不是勸過,夫人他身/子不好,不宜房/事嗎?”


    沈沉璧置若罔聞,隻小心摟著懷裏瘦削修長的身軀,動作輕緩地在段明幽對麵坐下,才道,


    “我自然省的。不過今日可是他主動撩/撥的。”


    說罷,他原本放在韓青樹腰際的大掌又往上移去些,捧了他的臉頰細細摩挲。


    “他好久沒這樣了,我有些……沒忍住。”沈沉璧麵帶赧色地補充道。


    段明幽氣結,“重開凝露閣是我想出來的由頭,倒平白讓你占了便宜!”


    沈沉璧聽了,落在韓青樹身上的眼光愈發溫柔。


    “的確要好好謝你。他似乎誤會了是我要重開凝露閣,所以才會……”


    才會顧不得矜持驕傲,主動投懷送抱。


    段明幽聽了,心裏百般不是滋味,韓青樹瘋了這麽久,竟還沒有將對沈沉璧的感情磨光。自己守了他這麽久,當真是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明幽,今夜青樹就勞煩你了,明日無虞成親的事就我來處理罷。”


    沈沉璧細細地為韓青樹理好頭發,才將他放到段明幽懷裏。段明幽接過他,也是百般珍惜的抱住。


    罷了,罷了,自己作的孽,也隻有自己慢慢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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