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憶蝶開始不知就裏,還饒有興致地拆了兩封,看過之後一臉作嘔狀,拎著紙角遠遠扔出去:


    “蘭兒,把這些廢紙都燒成灰,掃起來交給老丁去種花!”


    蘭兒溫馨提醒道:這樣也許不好,一是打擊麵過大,可能會傷害乃至錯過一些作為結婚對象的好苗子;二是或許有人真誠傳遞一些詩會情報――這也是詩會前的一項潛規則動作――比如可能的固定命題,本屆評委什麽的。


    誰知花憶蝶不聽:


    “拿著父母的錢,不在書院認真讀書,成天寫情書送情書的,沒一隻好鳥!至於什麽詩題,他們若能打聽得到,自己關在屋內對著冥思苦想都來不及,豈會示好送人?!”


    似乎,這番話也有一定的道理。


    可是這樣一來,小姐的婚姻大事,豈不是依舊遙遙無期?


    偏生小姐跟沒事人一般,成天開心得很。


    竹兒聽了蘭兒的敘述,想了想道:


    “你覺得不?我們家小姐自從上次臥床之後,行為舉止宛若變了個人?”


    “是,大事頗有主見,卻對一些日常小事懵裏懵懂;總嫌閨樓裏憋悶,喜歡到外麵玩耍;不再時常習字讀詩,琴弦都已落了灰塵;更不像以前一樣總粘著老爺夫人,卻常和丫鬟仆婦甚至外院的家丁們談天說地……”


    蘭兒越說越疑惑,末了堅決地搖搖頭:


    “不管怎麽說,小姐總歸是我們的小姐,她對自己的終身大事不上心,我們卻更該幫她惦記著。”


    “你呀,”竹兒刮刮蘭兒的小巧鼻子:


    “好個忠仆,小姐如好事得成,鸞鳳呈祥,少不得封你個通房丫鬟喲。”


    “呀呸!竹姐姐你說什麽?看我打你!”


    蘭兒羞得臉熱到快冒蒸汽,兩個俏丫鬟在院裏打鬧起來。


    蘭兒也是個小姑娘,有些事不懂也不便問,還是我去探一下小姐她是怎麽想的罷。


    竹兒一邊抵擋著蘭兒的紙片攻擊,一邊心裏這樣想。


    ……


    徐晚晴聚精會神地讀著一篇被花家大小姐稱之為“創意文案”的文字,這是小燕帶回來的第二批曲詞稿中的舞蹈,表演難度最大最複雜,頁眉上還被打了個醒目的“v”標記。


    花小姐解釋:這個標記就是非常重要的意思。


    徐晚晴不明白,這個美貌絕倫的官家小姐的腦袋裏,為什麽就會有這等驚世駭俗的絕妙想法――按她的說法,是“創意”:


    “以懸絲將舞伎吊起,從空中嫋嫋飄落,配以笙笛,地上有男裝舞伎作劍舞,兩人作生死纏綿狀……”


    此舞所配的,是一首《飛天》。隨著曲譜方哼了兩句,徐晚晴便不禁為之陶醉,眼前仿佛出現未來快活樓中,那一幕如夢如幻的舞台景象。如能獻演成功,必會是一等一的大轟動,足以讓雲歌半城空巷,快活樓座無虛席!


    她耳中已似聽見滿座的掌聲、采聲,還有銅錢不絕落地的當當聲……


    可是,慢來――


    青衣樓中的舞伎們,既無人習過劍術,也從來沒有訓練過緣繩走索這等雜技呀!


    此外,天啟刑律森嚴,士人之下不得日常佩劍執械,否則視作以武亂禁,必受重罰,遑論她們這群頭上頂著奴籍的人,更易惹忌諱。


    好是極好,卻是個燙手的山芋,吃不到嘴裏去。


    徐晚晴正在托著腮犯愁,外麵有人敲門:


    “姐姐,肖媽媽來了。”


    聽到陳小燕的聲音,徐晚晴連忙將文稿卷好,起身收於枕下。剛轉身,門便開了,一陣香風帶著個紅豔豔的身影卷了進來:


    “喲!徐姐姐可真是清閑快活,每日隻坐在屋裏也自不愁吃喝。哪裏像我們彩衣樓裏這些個苦命的女兒家,成日作賤自己,陪著那些醃?男人取樂,麵上帶笑心底淚,也掙不得幾個脂粉錢喏!”


    “肖姐姐……”


    徐晚晴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一下,仍禮節性地招呼道:


    “小燕,幫肖媽媽去――”


    “熱死啦!茶卻不用,且衝碗梅湯,解解老娘的心火罷!”


    分明還沒到夏天麽,但看徐晚晴點頭示意,陳小燕隻得偷偷伸了下小舌,委委屈屈地去廚房取梅汁。


    彩衣樓樓主肖鳳仙反客為主,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梳妝台前,捧起銅鏡左照右瞧:


    “唉呀呀,看這眉間,可是又多了道皺紋哪!快要人老珠黃了也,這日子沒法過了,老娘不幹啦,明日便擇個相好的中了良去!哼!”


    徐晚晴苦笑一聲:


    “肖姐姐,這幾日彩衣樓生意可好?”


    “好個屁!”


    肖鳳仙不耐煩地扯開衣襟,抖著領口扇風,露出胸前好大一片白花花。若不是她腰略粗了些,臉略圓了些,下巴多了一層,皮色暗淡了三分,倒也算是個美人。其實仔細觀瞧,從那標致五官與端麗眉眼間,仍不難看出那傳說中十五年的她僅憑窗一笑,便引得樓下車馬相撞的動人風韻。


    已經習慣了委曲求全的徐晚晴取隻圓凳,坐在一邊,柔聲勸道:


    “肖姐姐,月有圓缺,潮有起落,打開門做生意的,難免每日客人有多有少,你莫心急,終會好轉起來的。”


    肖鳳仙怔忡半晌,咬了咬牙,拉過徐晚晴的手,竟紅了眼圈:


    “徐姐姐,實不相瞞,這個月彩衣樓的收入,竟還不如青衣樓的多……”


    “什麽?!”


    徐晚晴吃驚地睜大眼睛,心髒怦怦直跳。


    這段時間自己帶著歌舞伎們每三日往快活樓一次獻藝,按慣例一成留下給青衣樓日常用度,九成回來即繳納賬房入賬,月中、月末各結算一次,每過五十兩銀,青衣樓再提五兩作為獎勵,不足五十兩亦發放五兩白銀。實際上這是從彩衣樓的收入撥給她們的補貼,這也是一直掛青牌的歌舞伎們在紅牌姑娘們麵前抬不起頭的重要原因。


    自從結識花家大小姐,並得她幫助之後,上次的半月結算,青衣樓有史以來首次超過了五十兩。記得那一天青衣樓熱鬧非凡,徐晚晴和幾個樂師提著沉甸甸口袋,將折成銅錢的賞金往屋子裏搬,再喚全樓的姑娘們一起來點數,個個喜笑顏開。


    難道說,而今卻倒轉了過來,彩衣樓上半月的收入還不到五十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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