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


    “霄兒,霄兒!”


    “爹!娘!”


    “嘶!(烙鐵燙人體的聲音)”


    “啊!”


    “聽著!你的原主人既將你發賣於我太寒山花家,當遵循花府家規,從花姓,按奴冊賜名貴全,三日之內,送於煥州家主府上聽差!”


    “什麽?不,我不叫花貴全,我名叫――”


    “賤奴!膽敢抗命!給我打!”


    “啪!(皮鞭抽人體的聲音)”


    “啊!別打啦!嗚嗚……”


    “說!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叫……”


    “啪!”


    “花貴全!我叫花貴全!”


    ……


    不!


    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冷汗濕透了發梢。


    烙痕已冷,心傷猶烈。


    他定了定神,發現自己已躺在床上,蓋著薄被,有一名女子背對著他,不知在做著什麽。


    這是哪裏?


    見對方毫無防備,料想對自己無甚惡意,於是放下心來,再打量周圍,原來這裏是一間不大卻整潔的屋子,屋裏一切生活用具齊全,靠床邊是一隻殘了角的木箱,箱麵上有幾副黑陶碗和竹筷。再望過去便是屋角,那女子正在角落裏埋頭做事,似未察覺他已醒轉。


    屋中央有一張舊方桌,桌上擺著一把缺了嘴的瓷壺和幾個木杯,遙遙看去。桌麵已被擦洗得發白,幾把大小不一的椅子整齊擺在桌子四周,好像一家人等待著飯熟。


    想起曾經自己也有過一家人其樂融融,心中便是一痛。


    門邊牆上掛著雨蓑鬥笠。俱是斷草開線,到處孔洞,破爛得幾乎無法再穿,牆腳下是幾雙草鞋,一眼便知是穿了許久,隻是主人舍不得花錢置換。


    這是個窮苦人家,而且,極有可能是大雍遺族。


    隱隱有一陣香氣傳來,他貪婪地吸著熟肉味道,肚子不爭氣地響了起來。


    “咕嚕――”


    “你醒啦?”


    那女子驚喜地回身。手中端著一碗食物。身後爐上一口小鍋裏熱氣騰騰。顯是才剛做好盛出的。


    三娘?!


    他幾乎失聲叫起來,她的相貌神情,乍一看之下。與心中的那個人竟有七分相似。


    真的是你麽?


    還是,我已經死了?


    她見他眼珠一絲不錯地直盯著自己,有幾分羞惱,有幾分害怕:


    “你看我作甚麽?”


    說著,把臉轉過去不讓他看,卻露出右頰至頸項間,好大一片紫色胎記,有些嚇人。


    不是她,隻是相貌相似而已……


    他的喉頭艱難地動了動,舔舔幹裂的嘴唇:


    “請問:我是在哪裏?”


    看清楚了吧。我這副醜模樣……


    她略放下心,從木箱上拿起一雙竹筷,在腰間圍裙上拭了拭,連同碗一起端到他麵前:


    “此處乃是南市八裏坊,這裏是我家。快趁熱吃了罷,你已有整整一日一夜未進食了。”


    他這才想起來:那一夜,從火場中死裏逃生出來後,自己周身火燙,再被冷水一澆,片刻支撐不住,便暈了過去。


    不過隔了一天,卻感覺恍如隔世般遙遠。


    他撐起上半身,道聲謝後接過碗筷,碗中是幾塊肥多瘦少的豬肉,汪在半碗糙米粥中,粥裏五顏六色,淨是木薯、紫芋之類,為了遮蓋肉腥,還多放了一把香菜。


    香氣伴隨蒸氣直衝入鼻,他不再遲疑,喝了兩口粥,再挾一塊肉入口咀嚼。


    粗陋,簡單,然而好吃!


    劫後餘生的第一餐,也是他畢生難以忘懷的三碗飯之一。


    這時,有個瘦弱的男孩從床後傳過來,年紀約十歲,吮著手指,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碗看。那眼神,仿佛世界隻剩下這碗食物,為此,他故意避開那名女子不滿的目光。


    他又嚼了一下,艱難地將肉咽了下去,再將碗端起湊到唇邊,那男孩已泫然欲泣,他放下碗,遞了過去:


    “拿去吃罷。”


    男孩破涕而笑,接過碗來就往屋外跑,那女子急忙攔他,恨得作勢要打他,揚了幾下又將手放下:


    “小畜牲!這豈是待客的規矩!”


    “你莫打他,我吃飽了,這是送與他的!”


    他急忙為男孩辯解。


    男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出門,又回來,捧著碗鞠了一躬。


    “小畜牲……”


    女子抬手不住地擦自己的眼睛,他苦笑著勸她:


    “大嫂,令郎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我像他這般大時,也成天向爹娘喊饑餓要吃的,你也別怪他了。”


    “那是我弟弟……”


    那女子抽泣著說。


    他愕然,有些慌亂,手足無措地舉著筷子直搖:


    “對,對不住大姐,我不知道你還待字閨中――”


    “我是個寡婦。”


    “啊?對不住大嫂,那個我實是――”


    “我名叫小鳳,夫家姓郝,你叫我郝小鳳即可。”


    她哭了一會兒,收住了淚眼:


    “你叫什麽名字?”


    他腦海中又盤旋起回往的記憶,一幕幕地來去,仿佛人生便隻充斥著苦痛與灰暗……他狠狠搖頭,望著牆上鬥笠的破洞,堅定地出聲:


    “我叫震九霄!”


    ……


    又是一個睡眠不足的晚上。


    花憶蝶打著連天的嗬欠,被蘭兒和竹兒聯手拖出被窩,梳洗打扮的同時告知她一些參會需知:


    今天是賽詩一科的初試,每位才子才女隻需完成一首命題詩,由評委老師現場打分。決出前十名進入終試。


    終試放在第二天,由評委現場出題,參加終試的十人作詩應對。那些反應慢、句子無暇揣摩以免不工整的,多敗於三題之內。


    “哦……什麽?!”


    花憶蝶捏著柳枝。吐得嘴角如同螃蟹似地亂冒白沫:


    “這麽快?我勒個去呀,今天就是雲歌詩會開始的日子?!”


    蘭竹兩婢同時點頭。


    這件事情大表少爺月重樓辦得實在不地道,花府內外占地雖廣,但表兄妹畢竟也打過幾回照麵,居然都沒提醒一下參賽時間,若不是梅兒夠機靈,從今天小姐連一封情書都未收到過這樣的小細節,來找蘭兒與竹兒提出疑問,險險錯過了時辰。


    蘭竹兩婢立即找到消息靈通的人詢問,得知具體開始時間與方位後。火速來拖小姐起床盥洗。


    於是花憶蝶睡眼惺忪地被壓上了去往城北的馬車。


    雲歌詩會與長生燈節不同。隻是一個活動的名字。每次在何處召開,以何種方式比賽作詩,均由評委們預定。而本次所選定的詩會地點。便選在城北長生殿後林子中的一處小河邊,這條河是城西北的九音河分支,百川向東,最終的歸宿,都是先入汶江,再到東海。


    等花憶蝶跳下馬車,驚呆了:


    眼前是一片小小樹林,早已打下樁子,並用白布圍出一塊地方,看來裏麵定是評委


    不過這卻不是重點。重點是參賽選手。


    比個賽而已,有必要這樣折騰所有人麽?


    未見波濤,先見人潮。


    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才子們在作各種各樣的行為:有的托著小紙低首臨時記錄一些靈感;有的不住急切地走來走去;有的似胸有成竹,倚著楊樹閉目裝神;還有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總是有意無意將自己踱步的方向搞錯,走到了才女那個群落中。


    才女們稍好些,不過是蹙眉細細思考,小聲交頭接耳,切磋些字句等,顯得更為矜持。


    正在此時,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出了白布圍帳,高聲喝道:


    “第二百至第二百五十名才子,請入帳登詩!”


    花憶蝶與蘭竹兩婢麵麵相覷:


    坑爹的大表哥呀!報名時領的號碼是多少哇?!


    反正自己也不想賽什麽詩,眼看外麵人仍有不下一百幾十號,花憶蝶幹脆拍拍屁股:


    “走人走人!這麽多人,得排到什麽時候?”


    蘭竹二婢正想拉著她繼續等,卻見那個如同十月懷胎般挺著個大肚子的評委又出現了:


    “第二百零六號,花憶蝶可在?”


    “我在我在!”


    花憶蝶本意地伸手示意,然後痛苦得想抽自己兩下:


    不是不想參加的麽?為毛要說在啊?!


    ……


    郝小鳳見震九霄善良溫和,不再忌憚,便與他聊了起來。


    原來那一夜南市提刀震大勇將震九霄認作同族,從火場中搶救出來以後,請來大夫為他診治。幸好有震大勇提入火場中兩桶水的功勞,震九霄除了須發有點焦外周身上下均無大礙。隻是與灰衣人打鬥中受了些皮外傷。


    郝小鳳的前夫乃是震大勇的堂兄,在南市有一間成衣檔,尋常做些裁縫生意,卻堅持不入四海英雄會,震大勇數次勸他也是不聽,一氣之下,便由得兩人手足關係漸漸淡了下來。


    誰知郝小鳳的前夫於半年前因陳疾,一命嗚呼,郝小鳳的生活也斷了來源,不巧此時郝小鳳的胞弟也因老父亡故前來投奔,家裏主心骨沒了,卻多了一張嘴,一時間生活窘迫起來。


    震大勇因著某件事情,不便將震九霄直接帶回四海幫內,於是請堂嫂幫忙代為照顧幾天病人,又丟了幾串錢權作補貼。郝小鳳明知道寡婦門前是非多,但實在這苦日子難熬得緊,為了姐弟有口飯吃,沒奈何將錢撿起收好,吩咐小弟冷小虎千萬莫要在外聲張。


    “既如此,九霄實在不想連累大嫂,一飯之恩,定當後報,就此別過。”


    震九霄自己也覺得實在尷尬。


    ……


    以石為題,作詩一首,簡單的很。


    “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


    怎麽樣?


    花憶蝶出口成章,心中暗暗自得。


    誰知評委席上卻是一片交頭接耳,個個眼神詭異,中間一個瘦成火柴人的老評委喃喃地對自己說著什麽,花憶蝶不耐煩了:


    “請老師說大點聲,學生聽不清!”


    “此詩與別人重複了!”


    中年評委捧著大肚子,擲地有聲地說道。


    ps:


    震九霄的無間道,命運將會怎樣?花憶蝶是否會被判抄襲?未來,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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