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他皮開肉綻也不見他哼一聲,一塊銀吊墜就能讓司徒赫開口說話了?”耶律綦嗤笑,似乎並不相信。


    銀月公主急了,不依不饒道:“我說的是真的!要不然待會兒你跟我一起去瞧瞧!”


    “哼,湟水關大敗,司徒赫連最後的利用價值都沒了,還留著他做什麽?今日就該斬了他祭天!銀月,你胡鬧也該有個分寸!”北汗耶律達魯不滿道。


    “我才沒有胡鬧!”銀月公主爭辯道。


    “好了好了,北汗,既然銀月說能讓司徒赫開得了口,就暫且留著他,反正他也逃不了。”耶律綦從椅背上站起來,鷹一般的眸子掃過在場的所有突厥士兵、跪地的俘虜以及木然站著的百裏婧二人,開口道:“把不幹淨的東西收拾收拾,準備祭天!”


    “是!”突厥士兵喊聲震天。


    很快,小蓉的屍首被卷了下去,草地上的血汙卻沒有清理幹淨,接著,耶律綦、耶律達魯等人舉杯朝天,在劊子手的斬殺聲中,大興士兵的頭顱滾落在地,他們飲下杯中的美酒……


    哪怕小安昨夜說得再果決,可目睹數十顆頭顱與身體分離,血濺三尺的場麵,她早就伏在百裏婧懷中瑟瑟發抖起來。百裏婧的眼睛直視著高台上的血腥,眼角滑下一行淚,但是她並沒有歇斯底裏。


    似乎很久之前就有人對她說過,任何時候,犧牲都在所難免。她不確定能不能救高台上那些被斬殺的將士,但是她在最後還是選擇了放棄他們,為了她心裏更重要的那個人,隱忍著,躲藏著……


    人為選擇的犧牲,這麽地自私自利,她也許不能原諒自己,但她的心告訴她,必須得這麽做。


    祭完了天,很像是宮廷禮官的男人跪在耶律綦等人麵前道:“北汗,元帥,根據您剛才所挑選的畫像,美人已經帶到了,可是,三位美人已經死了一位……”


    耶律達魯問道:“死的是誰的?”


    “是南汗選中的美人。”那人戰戰兢兢地答。


    耶律達魯卻哈哈大笑:“死得好!那個老色鬼連長生天都看不下去了!”


    耶律綦頓了片刻,打著圓場道:“這樣吧,把我的美人送去給南汗,倒也無妨。”


    然而,耶律達魯卻攔住他,拍著他的肩膀道:“耶律元帥啊,孤王知道你敬重兄長,可是你也不想想你那兄長在漠北是何等臭名昭著,被他玩弄而死的女人還在少數麽?這一次,無論如何你得聽我的,帶著你的美人回去好好享用,不準謙讓!否則就是辜負了孤王為你挑選美人的一片心意。”


    耶律達魯連說帶笑,眼神卻不容拒絕,耶律綦頓時無法推辭,張了張口,隻得點頭道:“謝北汗賞賜!”


    一直沒有說話的銀月公主氣憤不已,翻著白眼道:“不就是兩個南蠻女人麽?真美得像天仙了,讓父王和綦哥哥推來讓去。要我說,就該把這些南蠻女人也斬了首級祭長生天!”


    “銀月,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樣的!”北汗哈哈笑道,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很是自得:“將美人送去帳中!”


    “是!”


    隨著一聲令下,百裏婧和小安被推著往前走,負責護送她們的突厥女人歎道:“祭天本不需要她們在場,為何不讓她們先去帳中等候?被血汙傷了眼,到時候生兒育女恐怕會不順。”


    突厥士兵笑道:“這是北汗的命令,讓這些中原的女人看看她們的父親兄弟是何等懦弱,弱者隻能被強者踩在腳下,她們要是敢有不軌之心,會比那些人死得更慘!”他們望著百裏婧二人,得意道:“瞧瞧,現在是不是乖了不少?”


    百裏婧與小安的手緊緊交握,彼此皆一聲不吭,忽地有人斥道:“各走各的!行了,帶走吧!”


    兩個人被分別拽走,小安哭著扭頭道:“丫丫……”


    百裏婧望著她,一句話也沒說,木然地被推著向前,她不知道小安能不能活得過今夜,她無法自救,更無法救她,接近大帳時,百裏婧開口問道:“我要伺候的……是你們的北汗還是元帥?”


    突厥女人比先前客氣了不少,答道:“能伺候漠北草原上最年輕有為的元帥,是你的福氣。你生得不錯,是三人中最美貌的,北汗器重元帥,才將你賞給了他。若是想要榮華富貴,就在這大帳中好好表現。”


    說著,她將百裏婧帶入一頂豪華寬闊的大帳。


    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百裏婧才來得及好好觀察大帳內的陳設,桌案、暖炕、皮毛的毯子……每一樣都是必要的東西,沒有多餘的擺設,說明主人並不崇尚奢華。


    但是看耶律綦剛才所有的表現,這個男人心狠手辣且善於周全,聽劉軍師說這次突厥南下是集結了南北部落的精兵,南北汗親自出征,由南突厥可汗的弟弟耶律綦為先鋒元帥,才會使大興遭受從未有過的慘敗,連下大西北好幾座城池。


    然而,從剛才祭台上的情形來看,突厥南北可汗分明不和,北汗當著那麽多將士的麵調侃著南汗的不是,且不允許耶律綦充當和事老,分明積怨已久……


    百裏婧焦急地等待著,她的清白如果要毀在突厥蠻子的手裏,也決不能白白地毀了,到時候,她一定要親手斬下他的頭顱,在此之前,她得找到機會去救赫!


    “元帥。”


    帳外忽然傳來齊聲問候。接著帳簾掀起,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突厥元帥耶律綦走了進來,他在一旁的金盤裏洗了手,鷹眸掃過坐在暖炕上的百裏婧,問道:“三個女人裏麵,你最鎮定自若,一點都不害怕也不反抗,你是麻木了,還是想對我暗下毒手?”


    百裏婧沒想到他把她們的表情都收入了眼底,她笑起來:“難為元帥還有功夫盯著我們這些卑微的弱者。”


    耶律綦擦淨了手,朝她走過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良久,彎下腰,抬起她的下巴道:“隻怪你太過漂亮,我想移開眼睛都不能。”


    百裏婧保持著仰望的屈辱姿勢沒動,勾起唇角冷笑道:“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問元帥。”


    “問吧。我比較喜歡你情我願,而不是硬來。”耶律綦風度良好,鬆了手,靠在高案前望著她。


    聽到他後麵這句話,百裏婧幾乎笑得前仰後合,在耶律綦漸漸眯起的眼睛裏,她一字一句問道:“元帥以為突厥南下攻打東興,憑什麽能贏?”


    耶律綦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傲慢道:“自然是憑借我突厥部族的齊心合力,突厥勇士的一往無前!我突厥鐵騎踏過的地方,誓必成為突厥的繁衍之地!”


    百裏婧又問:“那麽,元帥以為如何才能讓東興的百姓臣服?”不等他回答,百裏婧接著道:“是讓他們屈服在突厥人的屠殺之中,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兄弟被斬下首級,看著自己的妻女淪為突厥人的玩物,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之後他們口中還稱著萬歲,對突厥可汗、元帥、所有貴族真心臣服,甘願做突厥千秋萬代的奴隸和臣民,是這樣麽?!”


    她越說越大聲,到最後變成了質問。


    耶律綦沉聲道:“你想說什麽?”


    “嗬嗬,我想說,如果這就是元帥想要的結果,那麽,整個突厥部族都是目光短淺的廢物!”百裏婧嘲笑道。


    耶律綦怒瞪著她:“你好大的膽子!”


    百裏婧毫無懼色地看著他:“得人心者得天下,我死不足惜,元帥一隻手就能掐死我!我隻是不甘心,我的兄弟姐妹死在禽獸一樣的蠻子手裏,你們隻顧著燒殺搶掠,從未想過長遠的安寧,你們的部族永遠也隻能野蠻無知。”


    自始至終,耶律綦怒目而視的鷹眸中含著一種期望,隨後是越來越濃的失望,他沒有掐死百裏婧,而是轉過身,拎起金壺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喝下。


    “哈哈哈,得人心者得天下……我一直想著中原人的這句話,也一直教導我的將士們不要踐踏東興人的家園。如果我們想要在一個地方長治久安地生存下去,唯有與他們和平共處。可是,和平共處需要時間,我的部將也需要時間,他們在大漠上野蠻慣了,燒殺搶掠本就平常,讓他們突然斯文起來對東興人嗬護有加,那是不可能的。但時間一長,他們肯定會好起來。”耶律綦以一種訴說理想般的口吻說道,唇邊甚至染上了一絲笑意。


    “好起來?”百裏婧卻狠狠潑他的冷水,“也許元帥不曾親眼去看過,被你的部將肆虐過的城鎮、村莊就算過了十年、五十年也不可能再重新恢複,剩下的都是些手無寸鐵的老人、孩子,口糧被搶走,房子被燒掉,女人被奸淫,這樣的創傷一代又一代地傳下去,你覺得時日一久,他們就會忘了麽?還是元帥太過天真,覺得戰爭和屠殺就像撓癢癢似的,一旦停了就痊愈了?什麽痕跡都不留?人心終歸都是肉長的……”


    百裏婧想起沿途所見,雙眸充斥著淚水,居然發現耶律綦沉默了。


    “民怨已經如此之重麽?”耶律綦喃喃。


    還沒有繼續談話,帳外忽然傳來一陣騷亂,耶律綦高聲問道:“何事驚慌?”


    “回元帥,南汗回來了,聽說祭天儀式上北汗的親衛兵刺死了他的美人,南汗怒不可遏,往北汗帳中欲奪走那個叫小安的中原女人,誰料北汗拔劍相向,兩人打了起來,那女人死在了南汗的劍下。”外頭有人稟報道。


    百裏婧驚愕地坐起身來,冷眼望著耶律綦道:“這就是元帥所期望的人心所向?我的又一個姐妹無辜枉死,隻因為你的可汗爭風吃醋……”


    她的眼神帶著刻骨的恨意,耶律綦撇開頭,將手裏的金杯放下,歎了口氣快步走出了大帳:“快帶我去看看!”


    大帳中重新變得空空蕩蕩,百裏婧的一口氣始終堵在心頭,不上不下,如果她被北汗帶走,而不是入了耶律綦的大帳,也許死的人就是她了。她這個時候是應該慶幸自己還活著,還是該為共患難過的可憐女子討一個公道?


    不,在唇亡齒寒的畏懼之後,她想的是突厥南北可汗如此不和,已經鬧到了台麵上,他們不是普通的爭風吃醋,簡單地為了一個女人,他們身為突厥的首領,所代表的就是他們臣民和軍隊,任何一方都不願意吃虧失了麵子。


    耶律綦是唯一的中間人,極力地撮合南北部族協同一致。如果有什麽辦法讓南北可汗二人都對耶律綦失去了信任,且將雙方矛盾愈演愈烈,那麽,到時候突厥的部族就會從內部瓦解,一盤散沙的軍隊定然不堪一擊……


    “可惡的南蠻女人!”


    百裏婧還整想著,銀月公主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手裏的軟鞭毫不客氣地抽打在百裏婧的身上。


    百裏婧疼得一顫,鞭子這東西從來都隻有她抽別人的份!


    “都怪你們這些狐狸精迷惑了我父王!都怪你們害得綦哥哥不高興!”銀月越打越來勁,百裏婧忽地一把握住鞭子,喝道:“夠了!”


    銀月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手裏的半截鞭子,道:“你居然敢反抗?該死的南蠻女人!你好大的膽子!”


    百裏婧盯著她,冷笑道:“你有沒有聽到東南角帳篷裏那些女人的哭聲?如果有一天,你們突厥一敗塗地,你和你的姐妹也會跟她們一樣的下場,鞭打還算輕的,多少肮髒的男人玷汙你的身體,讓你哭喊不得求死不能!你小小的年紀心腸卻如此歹毒,我們到底欠了你什麽?嗯?!”


    銀月被她這聲質問逼得往後退了一步,回過神用鞭子指著她道:“你們不欠我什麽!但是你們是南蠻子!我父王說,南蠻子就應該殺光!我們要搶走你們的羊馬、稻穀、絲綢、金銀,還要搶走大片的土地充當我們的牧場!長生天賜福,整個天下都應該是突厥人的!隻有突厥人才配活在這個世上!”


    好一個突厥人才配活在這世上。百裏婧隻能笑。


    銀月見狀,得意地仰起頭:“南蠻女人,你別想嚇我,我現在就帶你去牢房看看突厥人的獵物!”說著,她一把拽起百裏婧的胳膊,拖著她往大帳外走去。


    ------題外話------


    +_+看到親們說起年會投票,烏龜沒出息地不敢點參加按鈕,因為怕到時候選票不過百就丟人,啊哈哈,尷尬ing,還是算鳥吧……


    不會倉促結尾,已經這麽慢了,會全部寫圓滿再結文,不過戰場部分跟大綱有點差別,唉,失望鳥,就這麽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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