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點鍾的時候,一個年輕人來到了愷撒的府邸,在餐廳裏,他見到了正在吃飯的愷撒。愷撒立刻站起來,熱情地擁抱了他:“布魯圖,是你,我的孩子。”


    他親吻了年輕人的臉頰,這是他隻對最親昵的人才會使用的問候,他說:“我的孩子,你怎麽來了?時間還這麽早,吃飯了嗎?……又或者是有需要我幫忙的事情?你盡管告訴我。”


    “尊敬的愷撒,元老們已經在元老院裏聚集,他們正等待著您的到來。……您忘記了嗎?說好了,今天要討論塞克斯都攔截埃及運糧船的問題。”


    “是的。是的。”他恍然地撫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我真羨慕你年輕的精力,我親愛的孩子,你看,我居然把這樣重大的事項都忘記了。”


    “不,愷撒,不要離開我,你忘記了嗎?今天,就是預言中的3月15日。”在餐桌另一端的卡爾波尼婭激動地站了起來,她撲到他的懷裏;她的衣襟帶倒了桌上、他最喜歡的那個玻璃杯子。


    他撫去絕望的女人臉上淌下的淚水,他聲音溫柔,卻十分堅決:“可是,卡爾波尼婭,今天要討論的可是個大問題;我不能因為點虛無的預言,就把它棄之不理,從而讓公民們陷入饑餓的陰影中去。”他說。


    時光還早,天邊的朝霞一如既往,映在羅馬的城頭;蓬勃的紅日,在東方噴薄出生機勃勃的晨光。路上沒有幾個行人;布滿城中各處的*神廟裏,早起的祭司們,在喂養占卜用的鴿子。


    一個裹著鬥篷的人,急匆匆地從元老院的方向奔跑過來。在抬著他的涼轎前,行人停了一下,小聲地說了一句話,把什麽東西塞給了跟在後邊的安東尼。


    “那是誰?”


    “尊敬的愷撒。”安東尼疑惑地回答,看著手中的紙條,似乎是想打開它,但是,還是先回答了他的問題,“是一個自稱知情人的人,他叫我把這個紙條交給你。”


    “給我吧,等我和我親愛的孩子討論完這個問題,我就立刻讀它。”他說。


    他在和年輕人討論維吉爾的一首長詩,維吉爾是一個後起的有名的年輕詩人。話題是由年輕人引起的,年輕人不停地大段背誦長詩的內容,一直到元老院的門口,還沒有停止下來。


    “親愛的孩子,看來,你隻有先暫時停止一下了。”他帶著一絲幾乎看不出來的笑容,——隻有當一個步入老年的人非常讚賞一個年輕人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笑容,他說,“也許,等到會議結束後,你可以再來我的家裏,我很樂意繼續和你討論這個、和你一樣才華橫溢的年輕人。”


    元老院的門口有幾個腸卜祭司,按照習慣,當行政長官進入元老院之前都會在這裏占卜一下當天的運程,但是,第一個用來獻祭的動物,卻沒有內髒的上部。


    “這怎麽說?”他饒有興趣地問道。


    “尊敬的愷撒。”腸卜祭司的臉上顯現出驚駭的神情,他退後了一步,用手掩住了臉,好像地獄的魔鬼,就在他的麵前;但是,祭司還是回答了他的問話,“這,是死亡的征兆。”


    “普林那!你這個不靈驗的占卜師,3月15日已經來了,它卻沒有帶給我半點傷害。”看到祭司的表現,他開始笑話這個門口的占卜師。


    “是的,尊敬的愷撒。”普林那回答道,“3月15日的確已經來了,但是,它還沒有過去。”


    他聽了這句話,他沉默了片刻,他有點猶豫,他命令祭司們再舉行祭祀。可是,接連幾次,表現出來的都並不是吉兆。


    “尊敬的愷撒,元老們都已經等候您多時了。”年輕人說道。


    年輕人說道:“您忘了上次,隻因為您在和他們說話的時候沒有站起來,他們就開始怎樣散播那些卑鄙的傳言?”


    “是的,我親愛的孩子,你說的對。”他說,“我可不能再繼續給那些元老們借口,好讓他們繼續有機會,來誣蔑我,愷撒的榮譽。”


    在他準備進入元老院之前,一個叫特雷邦尼阿斯的元老拉住了跟在他後邊的安東尼;他一個人,在年輕人的陪伴下走入了元老院。很多的元老圍聚過來,在他的身邊;他們都在聽提裏阿斯求乞他把自己一個被放逐的兄弟召回來。


    “也許,這件事,我們緩一下再說會更好。”聚集過來的元老圍得太密集了,他覺得有點透不過氣來,他想分開人群,他想走出去。


    “這是暴力!”提裏阿斯抓住了他的紫袍的雙肩。幾十個人抽出了藏在袍子下的匕首,他們撲了上來,匕首插入了他的後頸、插入了他的後腰;他掙脫提裏阿斯的束縛,把手中的鐵筆,插入了一個暗殺者的胳膊。但是,這個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那個人也撲了過來。


    “布魯圖。”他放棄了抵抗,他對年輕人說,“還有你,我的孩子。”


    在四麵八方的匕首中,他用托伽蒙住自己的頭,左手把長袍下擺拉到腳上,以便把自己身體的下半部蓋好,倒下去時體麵些。就這樣他被刺23處,他沒有說一句話。當所有人逃之夭夭之後,他一個人在哪兒躺了一會兒,他死了。


    所有的屍體都被擺在了洞穴的深處,阿奢數了一下,包括他的父親在內,總共有十九具;也就是說,在昨晚的混亂中,有五十個戰士的屍體,都失落在了突圍的葡萄園裏。


    活著的烏桓人,圍繞屍體的周圍,在用他們的風俗來告別死者。


    這個洞穴,是他們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才在山上找到的;不但極其隱秘,還靠近著海邊,很方便將來把屍體運到船上。華瑞歐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已經出發去港口,他會在港口附近的地方隱藏起來,一直到夜色再次降臨的時候;這樣,他才好去尋找希臘人,叫他把船在明天的晚上,航行到這裏。


    所有的黃金,足足有幾十箱;還有帶著的四五箱貨物,茶葉、漆器,以及丁香、肉桂、豆蔻、胡椒之類的香料,——這是另外一種可以比擬黃金的東方商品。這些箱子,都成堆地摞在屍體的後邊,箱子的旁邊,鋪著幾層厚的毛毯;五六個重傷的戰士,就躺在那裏。


    阿奢從洞穴裏走出,站在前邊的岩石上,望著東天升起的朝陽;山林之外,遠處的海水在陽光下,蕩漾著金燦燦的波浪;柔白的雲絮下,幾隻海鳥,低低地掠過了海麵,又很快拔高飛起。


    “我還有二十個可以戰鬥的人。”在這樣寧靜的清晨,他依然沉浸在昨晚的搏殺之中。他把目光投向遠處的提洛城,在他站的這個高度,剛好可以隱隱地看到大競技場那高大的頂拱。


    “他們能調動成建製的兵團,肯定有貴族和官員參予其中。”阿奢沉思著,分析敵人的情況,“如果這不是動用了水手行會的關係,那麽,就一定是安德烈斯早有預謀。或許,他來提洛島的目的,就是為了我們的黃金。”


    “不然的話,怎麽會他前天到,昨天晚上就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前的一個月,可都是平平靜靜。”


    他聽到埃連特在命令幾個戰士出去尋找食物,山上的動物很多,這一點倒是不用發愁;阿奢給這幾個戰士讓開了道路,他繼續推測:“如果是動用了水手行會的關係,那麽,就一定是奧魯斯的主謀,而安德烈斯,隻是來的剛好湊巧,或許他會是奧魯斯的老朋友;奧魯斯曾經參過軍,他一定隨著軍隊到達很多的地方。”


    “——這剛好也可以解釋,為什麽這一個月來,奧魯斯都沒有向我們的商隊要保護費。他並不是想要一點甜頭,而是想,吃掉全部的所有。”


    這時,他又想起了瑪爾古斯的眼神,和在昆塔斯門口看到的麥納斯,阿奢皺了皺眉頭:“瑪爾古斯或許會參加一份兒,這個並不難猜測;隻是,麥納斯為什麽會出現在昆塔斯的府邸?他是為了我而去,還是為了瑪爾古斯,或者昆塔斯?”


    “也許不會有昆塔斯,——如果我父親應他的邀請參加了宴會,那麽,也不會死在蓋斯特旅館了。”


    一想到父親的死,巨大的哀慟立刻開始在阿奢的胸中彌漫,他簡直無法按捺這種劇烈的情感。這就是悲傷的滋味,阿奢握住了腰上的鋼刀,哀慟很快就轉變成了憤怒的火焰。


    有一個問題,還無法解決:他們的官員為什麽居然敢如此的膽大妄為?不過,無法解決也沒有關係,他對自己說:“我隻需要牢牢地記住這種感覺,把它,全部奉還給我的仇人。讓他們也嚐一嚐,失去親人的痛苦。”


    “不管怎麽樣,隻要找到安德列斯,一切的疑問,都會有一個正確的解答。”他把目光從提洛城的方向收回來。


    最起碼,在天黑之前,敵人是不會找到他們的位置的;埃連特不但完美地抹去了自己一行人留在茂密森林裏的行蹤,而且還做了足夠多的誤導線索。阿奢轉回洞穴,做祭奠的烏桓人們剛剛完成了他們的儀式,埃連特走到他的身邊,問道:“我們就這樣在這裏等待?”


    “我們就這樣在這裏等待。”阿奢的目光從他們的臉上、身上,一一掃過,幾乎每個人都帶著一點傷;因為突圍的倉促,穿著全套武器盔甲的,隻是少數;大部分人都僅僅拿著弓箭,佩帶著隨身的長刀。


    “吃完飯之後,大家都休息一下。”阿奢坐到他父親屍體的一旁,檢查自己腰上的傷口;因為搽用了戰士們貼身攜帶的傷藥,傷口已經開始有愈合的跡象。他把沾染上繃帶血跡的手伸到歐瑞特的臉上,然後放在了自己的臉上;過了一會兒,他說:“等到夜晚來臨,我們就去城裏。”


    夜晚來臨。


    阿奢隻挑選了包括埃連特在內的五個人,“人數越多,越容易驚動城中的士兵。我們是去複仇,並不是打仗,所以,五個人就足夠了。”騎上最好的馬,他們趁著夜色下山,在半路上,他們碰上了一撥來搜索他們蹤跡的士兵;看來埃連特做出的偽裝非常成功,這些士兵在一個岔路口猶豫了一會兒,往另一個錯誤的方向走去了。


    在城外不遠的果園裏,人們把馬匹留在這裏,一個戰士也留了下來,他負責照看馬匹,並在關鍵的時刻,去接應入城的人。


    按照昨晚的老辦法,入城的五個人輕鬆地翻過了城頭。憑借記憶,阿奢帶著他們來到了麥納斯的住處。住處的位置,在貧民區。兩邊的住宅,都是用便宜的板條蓋成,低矮的屋簷,擁擠的房屋,使得中間的街道顯得很是狹窄。不像大街道,鋪在這裏道路上的石料不但劣質,而且一點兒也不整齊,雜草、泥土,都從石頭縫隙中擠出。


    街道上沒有人,現在已經是二更時分,沒什麽消遣的窮人們,早已都進入了夢鄉。


    沿著街道轉一個彎,順著一條分出去的岔路,一直走到盡頭。麵前豁然開朗,是一大片橄欖林。這裏原來是城市的亂墳崗,後來被一個有錢人買下,改成了橄欖林。有傳說這林子的深處,總是鬧鬼;所以不是窮得沒辦法的人,都不會住在這裏。


    深幽幽的林子周圍,隻有麥納斯一間孤零零的房子。房子裏亮著燭火,在阿奢的示意下,五個人分散開來,圍住了這不大的房子。在看院的狗吠叫之前,埃連特已經把它一腳踢死。緊隨在阿奢的後麵,他第二個衝進了房子裏。


    房間裏有兩個人,一個留著大胡子,一個光著頭。


    大胡子並不是阿奢的對手,盡管阿奢還帶著傷;相比之下,光頭就高明了許多,不過埃連特的長刀卻比他的短劍鋒利得多,不過三兩個回合,長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要死,還是活?”


    “該死的麥納斯,你們是他的仇家吧?我就知道,他這些年沒幹過什麽好事兒。……我是他的表哥,剛從……”在阿奢手中的匕首下,大胡子雙腿彎曲,頭歪在矮桌子上,他氣急敗壞地叫道。


    “你知道我是誰。”阿奢說,聲音冰冷,目光冰涼,“我也知道你是誰,……如果想死,你就繼續裝糊塗;如果想活,就告訴我,還有誰參與其中。”


    “瑪爾古斯!奧魯賽!麥納斯!最後的主使,是偉大的人,龐倍的兒子,塞克斯都,是他,是他想要你的黃金!是他派了我來,是他聯係了瑪爾古斯的士兵!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策劃的!”大胡子立刻改口,渴望生存的欲望灼燒著他的胸膛。


    不,我要活下去;他補充道,“你不能殺我,……你知道的,隻有我,才能帶你去找到塞克斯都。”


    “不,還有瑪爾古斯,他也可以。”順著鎖骨,匕首在鋒利尖頭的帶領下,深深地斜**了安德列斯的頸子;阿奢微微避開鮮血噴湧的方向,鬆開了捂住安德列斯的嘴的手。


    閉上了眼睛,他低聲地說;像是對死去的安德列斯,又像是對還活著的自己,他說:“不要把生活看得太認真,你是永遠也逃不過這些的。”


    “砍下他的頭,我們要用它,來祭奠我父親,和死去的人。”阿奢轉過頭,看著趴在地上的光頭,問道,“那麽,奧魯賽,你有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要告訴我?”


    也許是曾經做過士兵的緣故,光頭奧魯賽的骨頭看來要比安德列斯硬得多;不過如果保不住命,再硬的骨頭,在野狗的嘴裏,也不過隻是一段酥脆的美食。“也許,你們不知道瑪爾古斯的府邸?”他遲疑著說。


    阿奢沉默了片刻,他點了點頭,說道:“這個,我們倒是用得著。”


    瑪爾古斯的府邸距離昆塔斯的家不是很遠,貴族的住宅和貧民的住宅當然是截然不同,前庭、後院、周圍的花園,雖然沒有昆塔斯的府邸大,但是也相差不多。幾條看門狗和幾個守夜的奴隸,當然不是阿奢的手下的對手;他們抓了一個奴隸,逼迫他給他們帶路。在瑪爾古斯的房間外,他們聽到了傳出來的說話的聲音。


    “這麽說,親愛的美人兒,你是願意幫我這一個小忙了?”阿奢記得這個聲音,是瑪爾古斯。


    接著,傳出了一個女子的笑聲,她輕佻地說道:“好吧,像公牛一般壯實的瑪爾古斯,看在你這麽努力伺候我的份兒上,我會把這件事告訴那個老頭子的。……至於他肯不肯幫忙,那可就不是我所能的決定的了。”


    “得了吧,美人兒,別人或許不知道,不過這可瞞不過我。難道不是嗎?那老頭子在你的麵前,簡直比吃奶的小羊羔兒還要乖上幾分。”瑪爾古斯帶著點藐視,加重了語音,“你要記得,明天一早兒,你就把我的要求告訴他;事情成了之後,你就說,西班牙的那位大人,會永遠感激他的幫忙。”


    “西班牙的大人?”


    “是的,你就這麽說,他會懂的。如果不是需要他用市政官的身份,在提洛城元老院裏給我作證:是那幫沒開化的的野蠻人,先對我,一個高貴的羅馬貴族挑釁,我才不會去要求他的幫忙。”瑪爾古斯說,他的語氣,就好像是施舍銅板,給要飯的乞丐,“真是算這個家夥走運,居然可以這樣輕易地,就抱上未來的執政官,我,瑪爾古斯的大腿。”


    “未來的執政官?哈哈,瑪爾古斯,你可真會吹牛!不過,真是奇怪,我就是喜歡你這副狂妄的樣子。”


    “喜歡?我就知道,來吧,**的小*,再讓我,未來的執政官大人,來給你表現一下,什麽才是真正的,公牛的勇猛吧!”


    拉文妮阿放蕩地笑了起來:“真正的?哦,瑪爾古斯,我可是非常期待呢。”


    然而,門外的人們,對此,卻沒有絲毫的興趣。就在他們準備衝進去的時候,一個清脆的馬蹄聲,從外麵的街道上傳了過來;雖然房間和街道隔著不短的距離,但是在寂靜的夜裏,聲音還是聽得非常清楚,一個嘶啞的嗓子,隨著馬蹄聲在高喊:“愷撒!愷撒!愷撒,死了!”


    ——這是從羅馬來的信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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