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阿奢就離開了埃及人的住所。他借用了埃及人的馬車,把買來的奴隸交給希臘人,自己隻帶了兩個日耳曼人人上路。


    這兩個奴隸,一個叫範德薩,一個叫弗裏特,都是佟古瑞人。佟古瑞人是第一支越過萊茵河進攻高盧人的日耳曼部落,日耳曼這個稱呼本是他們部落獨有的名字,他們用這個名字來恐嚇被他們戰敗的高盧人。因為他們的勇武和赫赫戰功,這個名稱便逐漸流行起來,成為了全族人的稱呼。


    這些部落當時基本上還處在野蠻的原始時期,尚武好鬥,天性剽悍,不懼怕死亡。在和羅馬的戰爭中,他們被馬略打敗,其中的一些成為了俘虜。被帶回羅馬之後,賣為了角鬥士。範德薩和弗裏特就是這些角鬥士的後代。根據父母為奴隸的,子女仍為奴隸的法律,他們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了自己奴隸角鬥士的身份。


    相比那些死在角鬥場上的同胞,他倆還算是幸運,在他們正式成為角鬥士不久,一次表演中,埃及人相中了他倆高超的格鬥技巧。他把他們買了回來,充當他自己開辦的角鬥學校的教官。盡管偶爾還是需要他們親自上場,不過安全的概率畢竟高了許多。就這樣,一直到埃及人厭煩了他們,把他們賣給了阿奢。


    “那麽,你們憎恨奴隸的身份嗎?”聽完了日耳曼人的自我介紹,阿奢問道,“想不想獲得自由。”


    日耳曼人說:“我們之前的主人說,隻要我們能討得主人的歡心,自由,就並不僅僅隻是一個夢想。”


    阿奢留意著他們的表情,都很謙恭和溫順,但是他對他們並不是很放心。


    在聽過他們的經曆之後,設身處地,如果把遭遇這些的換成自己,恐怕我時時刻刻都會在想,怎麽把壓在頭上的主人推翻,他想,尤其我還是一個在此並無根基的外國人,而我要去做的事情,又是如此的危險,容不得半點閃失。


    他不了解羅馬的奴隸製度,也不了解這兩個奴隸。他更不知道在這種製度下,奴隸們能對主人抱有多少的忠誠。


    他隻有從自己理解的人性出發去考慮這個問題,他不相信任何人,他認為,人最忠誠的,隻有自己的利益。他把目光從日耳曼人的臉上收回來,他想,看來,得給他們一點甜頭。不能等到事情發生了再去挽救,有備無患,總是沒錯的選擇。


    他說:“如果這次你們能幫我把事情辦成,我答應,一定會把自由還給你們。”


    兩個日耳曼人驚喜交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是太感謝您了,主人,您太仁慈了,真是太感謝您了。”基於奴隸的身份,他們不敢問阿奢要去做的是什麽事情,隻好反複重複著相同的一句話,來表達自己的感激和喜悅。


    “不用感謝我,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外國人。”


    奧斯提亞在羅馬的南邊,距離不是很遠。連接城市和港口的,是一條筆直的大道,這會兒天色還早,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數目眾多的果園、樹林和富人的別墅遍布在道路的兩旁,遠處是高高低低的丘陵,上邊滿是綠色的植物,在清晨的天空下,景色很是迷人。


    阿奢並無心思去觀賞風景,為了加快速度,他允許小跑跟從的日耳曼人坐到趕車奴隸的旁邊。半個鍾點後,已經可以隱隱看到奧斯提亞港口高高矗立的燈塔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密集的馬蹄聲從後邊傳了過來,如雷鳴一般,地麵似乎也為之震動。他掀開帷幕往後看,千米之外,黑壓壓的一片,占滿了視線所及的道路,足足有上百匹馬在往這個方向奔來。


    距離過遠,他看不清楚馬上的騎士們,不過,似乎並不是士兵,雖然他們都拿著武器,穿著的卻都是平民的服飾,而且相當多的馬上還不止是一個人。


    “把馬車靠在路邊,讓他們先通行過去。”阿奢命令趕車的奴隸。


    也許是城裏又發生了暴亂,他想。


    騎士們越來越近了,他已經可以看清楚前邊的人的長相,那個人在高聲喊叫:“拯救者!塞爾神保佑,我們的拯救者,就在這裏!”


    騎士們在距離他還有十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們紛紛跳下了馬,跪倒在地上,向著阿奢拜倒,高聲地呐喊著;呐喊的人太多了,反而亂糟糟的什麽也聽不清楚。


    他看到了一個熟人,和幾個帶頭的騎士一起,希臘人走了過來。這幾個騎士有男有女,他認出來他們都是塞爾神會的人,有兩個是格拉蒂斯,剩下的都是在院子裏被他踩過的幸運兒。


    他們跪了下來,匍匐在阿奢的麵前,混合著歡喜和悲傷這兩者截然相反的感情,說道:“無所不能的拯救者,您的羔羊在這裏祈求您,不要離開我們,在這樣的時刻。我們祈求您,用您的力量來幫助我們,用您的智慧來指引我們。”


    “這是怎麽了。”


    “你剛走沒多久,他們就蜂擁而至。”希臘人湊到阿奢的身前,低聲說道,“就在淩晨的時候,安東尼的手下衝入了阿瑪提阿斯的住所,和他一起被抓的,還有其他的布道者,當時,他們正在開會。他們的罪名是,企圖暗殺布魯圖和喀西約。”


    “喀西約?”


    “和布魯圖一樣,是刺殺凱撒的主謀之一。”希臘人說,“你的信徒們在得知消息之後,立刻集合起來,在一個認識拉美西斯的信徒的帶領下,前去尋找你。剛好波裏歐還沒有離去,了解情況之後,他慷慨地送給了這些信徒足夠的馬匹。他叫你不必感謝他,因為安東尼的所作所為,也叫他十分惱火。”


    希臘人又壓低了一點聲音,接著說道:“你的信徒們還帶來了另一個消息,在昨天的元老院議會上,安東尼提議把塞克斯都召回羅馬,任命他為海軍司令,並從國庫裏撥出五千萬銀幣給他,以賠償他父親被沒收的財產。”


    “這個消息,在我們經過廣場會堂的時候,已經被正在公布昨日議會內容的傳令官所證實。”停了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安東尼大約是想通過這些舉措,來討好元老院的龐倍黨人和共和派貴族。”


    阿奢皺了皺眉頭,他覺得有些麻煩了:“海軍司令,召回羅馬?”


    “拯救者!無所不能的拯救者,我們祈求您,請您把神的光輝再次帶給我們吧,我們一定是做錯了什麽,引發了神的震怒,才帶給了我們這次的災難。您一定是知道這些的,所以您才不願在此留戀,而舍我們而去。”這個高聲呼叫的信徒叫派索,阿奢記得他的名字,他是第一個被自己所踩的成年男子。


    “是啊,你們做錯了什麽?”阿奢有點心不在焉。


    “是權力!”又一個信徒叫道,他滿臉的羞愧,為自己曾經的那些不該有的想法。


    他叫凱魯斯,差不多三十五六歲,曾經是凱撒軍中的百夫長,現在是神會的格拉蒂斯。


    和侍神者身份的派索相比,對阿瑪提阿斯的計劃,他了解得更多,他說:“我們不該聽從阿瑪提阿斯的命令,他計劃殺掉布魯圖並不是為了正義,而是企圖借此,來得到愛戴凱撒的人民的支持,從而獲得護民官的職位。”


    如果不是在拯救者的麵前,剛剛聽到內情的派索,一定會憤怒地拔出短劍,他怒火衝天:“他被魔鬼蒙住了雙眼,我居然曾經是那樣的信任他。噢!萬能的塞爾神,他一定是為此而厭惡了我們,他一定清楚地看到了阿瑪提阿斯的命運。”


    “但他接受了阿瑪提阿斯為新的拯救者。”


    “這正是為了保護您,真正的拯救者,不會因為他的陰謀而受到牽連。”


    一個叫娜伊絲的聖女,往前爬行了幾步距離,她抱住阿奢的鞋子,拚命親吻他的鞋麵,她仰著頭哭泣著祈求著:“求您了,得到神的寵愛的拯救者,請您原諒我們的無知和愚昧,求您一定不要舍棄我們。”


    阿奢漫不經心地低下頭,他在考慮自己的事情,或許是因為本能,他的目光不由在她裸露出來的胸脯和翹起的臀部上停留了一下,真是楚楚可憐。


    “無所不能的拯救者,我們不懼怕危險,我們不懼怕死亡;但是如果沒有了您,這就會比危險更危險,會比死亡更死亡。我們懼怕,會在黑暗的泥濘中,生生世世地掙紮,永遠得不到解脫。”這種假設是如此的恐懼,她麵色蒼白,渾身顫抖,幾乎都快要昏過去了。


    “我們省察自己,仰望救恩,並敬畏神使。”上百個人一起匍匐在地,吟誦這句格言。


    這就是狂熱,信仰的力量。阿奢看著這些人,他問希臘人:“城裏的士兵沒有追出來嗎?”


    “安東尼隻抓走了帶頭的那些人,對其他的信徒,他並沒有理會。或許是因為,塞爾神會的信徒實在太多,他不敢輕舉妄動,隻是嚴密戒備。並且,這些信徒,是在分批離開羅馬之後,才又聚集在一起。”


    “那其他的信徒呢?”


    “來到這裏的,大部分都是侍神者和聖女。其他的信徒,在幾個格拉蒂斯的領導下,都在城裏,等待你的消息。這是派索告訴我的。”


    “你們都起來吧。”阿奢說,“我不會離開你們的,因為你們已經醒悟到了自己的錯誤。神告訴我,我應該原諒你們,我願意遵從神的旨意,向你們展示我仁慈的一麵。”


    他不再去理會這些喜極而泣的信徒們,他從娜伊絲的懷裏抽出了腳,轉身登上了馬車,他已經有了一個計劃,但是還需要仔細地考慮一下。


    “我認為,尊敬的拯救者。”希臘人跟著他也上了馬車,他說,“你現在並不合適,再回去羅馬。”


    “怎麽說?”


    “凱撒的被刺,使得羅馬城內的形勢變得非常混亂;安東尼不對普通的塞爾神會信徒動手,是因為他害怕如果牽連太廣的話,會使本已混亂的局麵變得更加不可收拾。為了安定,他可以容忍普通的信徒,也正是為了安定,他一定不會容忍你,再次進入羅馬。”


    “你說得很對,和我想得一摸一樣。”阿奢說,“那麽你覺得我下一步應該怎麽做?”


    “離開羅馬,並且離得越遠越好。”


    “但是,塞克斯都可是就要來羅馬了。也許,我可以在路上對他進行一次伏擊。”


    “現在全羅馬的艦隊都要聽從他的指揮,意大利沿岸有這麽多的港口,僅僅在羅馬附近,大的港口就有兩個,你知道他會在哪裏登陸?”


    “總比什麽也不做強。”


    “除了艦隊,他的手下還有好幾個軍團。他在羅馬的仇人可也不少,因為據說他也參與了陰謀,所以凱撒的很多部將都恨他入骨。他一定不會單身而來,隨身帶著的,最少也會有一個軍團的軍隊。”


    “他總有紮營的時候。”


    “難道你就保證你一定可以一擊成功?”希臘人懊惱地叫道:“噢!阿奢,波裏歐說得一點兒沒錯,你真的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一點兒也看不清楚目前的情形。”


    “波裏歐?”阿奢有點奇怪。


    “是的。”希臘人臉紅了一下,他收起了剛才指點江山的驕傲,他說,“這些話,都是波裏歐叫我帶給你的。”


    “他還說了什麽?”阿奢不是埃及人,他對嘲笑希臘人沒什麽興趣。在大的思路上,他和波裏歐的想法相差不多,他現在想聽聽波裏歐對下一步走向的看法。


    “他說,有智慧的人做事,不應該隻看眼前;沒有十足的把握,卻急於求成的,往往不會得到三位幸運女神的眷顧。他勸你最好暫時按捺一下心中的仇恨,等待最佳時機的到來。”


    阿奢沉默了一會兒,波裏歐說得沒錯,在行軍的時候和在大本營的時候是不同的。即使可以猜對塞克斯都行軍的路線,他的營寨也一定會刁鬥森嚴。單憑幾個人,別說行刺,連外邊的壕溝和高高的營牆也根本無法越過。


    “可是我也不能什麽都不做。”他說,“有人告訴我,幸運女神永遠都隻會眷顧,提前做好準備的人。”


    “你想做些什麽準備?”


    “為了應付現在的局麵,我需要更多的人手。”阿奢說,“我寫封信交給你,你幫我個忙,把這信件送給華瑞歐,我需要他們前來和我會合。”


    既然事情又起了變化,短期內無法實現自己的目標,那麽,就做好充足的準備,在機會來臨的時候不要再度錯過。他想,如果現在我手邊有一千個像烏桓人那樣的士兵,我就不會因為人手的問題,而放棄在半路上攔截的計劃。


    對阿奢的請求,希臘人爽快地答應了,他早晚都要回希臘的,而且他也急著去取阿奢答應給他的黃金。帶著信件,和阿奢約定了會麵的時間和地點,他挑了匹好馬,向奧斯提亞而去了。


    和希臘人一起離去的,還有埃及人的馬車。


    信徒們和他們的馬匹擋住了道路的交通,現在路上雖然沒什麽人,不過很快,這裏就會熱鬧起來。阿奢帶著他們下了大道,來到一處偏僻的樹林裏。有一百三十匹馬,他點了點人數,差不多有兩百個人,他買來的五十個奴隸也都在其中。


    除了奴隸,男性的侍神者總共有一百二十個,女性的聖女有二十四個,這些,剛好是全部的侍神者和聖女。不過有點讓阿奢為難的是,昨天最先承受了他腳步的兩個小女孩兒也被這些人帶了過來。


    “神說,因為他向他們宣揚了我,並將我的榮耀擴展到所有有聲音的地方。所以,凡是用貞潔和虔誠來迎接他的,我賜給他特權,生命和靈魂,都歸於他。”他們這樣回答阿奢的問話,“她們如此幸運,用她們的貞潔迎接您的到來,所以,她們的一切,包括生命和靈魂,都已不再是她們自己的,而是屬於您的。”


    想來這就是阿瑪提阿斯對他們宣揚的教義了,阿奢問:“那你們的靈魂和生命呢?”


    “生時歸於您,死後歸於神。”


    阿奢點了點頭,問道:“你們想為阿瑪提阿斯複仇嗎?”


    “複仇?噢,不,他所行的一切悖逆之事,都是在神的名義下,他如此地侮辱神的尊嚴,這一切,都讓被愚弄的我們怒不可遏。”派索說道,“他最嚴重的過失,是讓我們險些失去了您,無所不能的拯救者。”


    “那你們希望我能為你們做些什麽?”


    “我們不敢有任何希望,您的指示,就是我們行動的方向。但是,如果可以,我們祈求您,能隨時給我們以教誨,讓我們可以永遠追隨您,這本是侍神者的職責,一切為了神的榮耀。”


    “那麽,你們就跟我來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阿奢不再搞欲擒故縱的把戲。


    他把曾經當過騎兵和擅長騎馬的人選了出來,得到了二十個,和那四十個高盧人騎兵一起,他們被編成了一隊。帶隊的是凱魯斯,他的副手是高盧人中最棒的騎手米切爾。


    這六十個人,每個人都有一匹馬。


    剩下的一百個信徒,剛好編成了一個百人隊,帶隊的是派索,他的副手是擅長格鬥的日耳曼人範德薩。他們每兩個人一匹馬,先湊合著;阿奢打算等到了下一個城鎮之後,盡量把馬匹補齊,他手頭還有一千個金幣。


    九個日耳曼人和兩個弓箭手額外編了一個十人隊,由弗萊特帶隊,充作阿奢的衛隊。


    現在,就隻有那二十四個聖女和兩個小女孩兒沒有著落了。


    這可不行,阿奢想,帶著這些女人和孩子,就會什麽事兒也做不成。


    “你們跟他一起回羅馬去吧,那裏需要你們。”阿奢指了指另一個格拉蒂斯,對聖女們說。


    阿奢叫他帶著她們回到羅馬去,把自己的指示轉達給在羅馬和各地的信徒,他要求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但是時刻都要做好準備,當時機來臨的時候,他會在神的旨意下,告訴他們該如何行動。


    他不想把事情做得太引人注目,如果大量的信徒離開羅馬,肯定會驚動到安東尼,所以他不準備召集信徒,前去攔截塞克斯都。


    況且,這些信徒,並非像精選出來的侍神者一樣,而僅僅是一般的市民罷了。


    他對哭泣著祈求自己不要讓她們離開的聖女們說:“神的榮耀並不是隻存在一個方麵,侍神者和格拉蒂斯,是神的雙臂和利劍,而你們,就是神的口舌和眼睛。虔誠的信徒們需要你們去安撫。你們的任務,就是代替我,把神的旨意完完全全地告訴他們。”


    他叫娜伊絲過來,脫下一隻鞋子,遞給了她,說:“我的鞋子留在你這裏,不管我去到哪裏,即使天涯海角,神的光輝,也不會遠離你們。我,就在你們的身邊。”


    這個特別關愛的舉動使得娜伊絲激動地又險些暈倒過去,所有的聖女們都歡喜不已。“這是聖物。”她們竊竊私語。


    這是狂熱,阿奢再次在心中重複了這句話。看著聖女們戀戀不舍地離去,蹬上了派索給他牽過來的馬,他說:“我們向北,向高盧。神說,你們要耐心等待,我會給適當的時候,給你們明確的指示。”


    ——要想擁有一支足夠使用的軍隊,前提是必須要有足夠的金幣。如果想要有足夠的金幣,那麽,最快的賺錢途徑莫過於奴隸貿易。而高盧,正是離意大利最近的,也是最大的一個奴隸來源地。(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漢朝人在羅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話謊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話謊言並收藏漢朝人在羅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