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馬路針落可聞。


    “是你們!”


    元浩尋眼前一亮,看到了身前立著的蘇乞年二人,他鬆一口氣,扭動雙腳,哢嚓作響,艱難恢複原狀。


    噗通一聲,他忍不住跌坐在地,渾身都被冷汗打濕了,此刻心有餘悸,剛剛實在把他嚇壞了,若是真的與人博生死也就算了,這種詭異與恐怖,實在考驗人的心理承受。


    接連深吸數口氣,他才勉強平複下心緒,抬起頭,用驚疑不定的目光看向蘇乞年,道:“是你們救了我?”


    他不確定剛剛一霎那看到的是否是幻象,但想來鬼的襲擊不可能無終而止,現在他卻安然無恙,連周圍的陰冷氣息都一掃而空,就不得不令他懷疑,眼前的兩人,尤其是他摸不到根底的蘇姓青年,是否擁有抵禦,乃至殺死鬼的方法。


    “不是我們,難道是鬼良心發現了?”


    齊芸菲瞥他一眼,沒有一點好口氣,實在是這個元家子弟最開始嘴太欠了,拿架子,擺姿態,還想挖她的牆角,要不是自己實力不夠,很想猛烈毆打他一頓。


    “真的是!”


    元浩尋眼前一亮,一骨碌爬起來,踉蹌站穩,即便疼得齜牙咧嘴,也全然不顧被鬼扭傷的雙腿,盯住了蘇乞年,感慨道:“大哥,你太牛了!連鬼都擋得住,你該不會是地府組織的成員吧?”


    齊芸菲聞言朝他翻白眼,一轉眼的工夫畫風就變了,說好的矜持和姿態呢?這也太沒有格調了,抱大腿的速度望塵莫及。


    蘇乞年的目光,卻在這時變得有些冷。


    元浩尋一下噤聲,呼吸都凝滯了,他有一種錯覺,像是在麵對已經跨入了頂尖刀主之境的爺爺,不,還要更令他膽顫,仿佛有一片汪洋決堤,鋪天蓋地而來。


    嗡!


    蘇乞年伸出一隻手,一口石質的爐鼎在掌心浮現,緩緩升空。


    不過三寸高的爐子,巴掌大,有些像是文玩市場的古物,這種脫離了物理常識的現象,頓時令元浩尋屏住了呼吸。


    鬼蜮一角。


    有人抱團蜷縮,有冷風吹來,寒意沁入骨髓,灰黑色的街道如同被抹去了色彩的畫布,牆上的塗鴉上,有半截屍體像是從牆中生長出來,雪白的襯衫上血斑點點,如同盛開的血色梅花。


    “媽媽,我……我冷。”


    人群中,有童聲響起,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姑娘紮著麻花辮,被擠在人群中央,一張臉依然凍得發紫,她掙紮著伸出一隻小手,扯了扯身前年輕母親的衣領,顫聲道:“媽媽,爸……爸爸呢?”


    “爸爸去給你買熱奶茶了,馬上……就回來。”


    年輕的母親幹裂的嘴角勉強扯開一縷笑容,很快撇過腦袋,發紅的眼眶抬起,看不遠處字母堆積,張揚著莫名個性的塗鴉牆上。


    “我們站在……站在馬路中央,隻要不靠近牆壁,就……就不會被拖進去。”


    有人小聲道,眼中含著淚水,更有壓抑不住的恐懼,抱團的其它幾個人,一個花白頭發的老人使勁摟著他暈過去的老伴,不斷地掐人中,老人淚流滿麵,卻不敢吭聲,不遠處的牆角下,滾落著隨身攜帶的速效救心丸。


    沒有人敢動。


    他們這個旅遊團,剛開始有十四人,短短幾分鍾,現在隻剩八個了。


    莫名的陰森與變化,整個世界在一瞬間離他們而去,剩下的隻有無聲的詭異與恐怖。


    “老爺爺,我這裏有顆太陽糖,你……你給奶奶吃吧,太陽神凱勇士說,吃了它就能恢複過來。”


    小姑娘天真且善良,童聲清脆,哆嗦著從小口袋裏拿出一顆皺巴巴的糖果,努力朝著前方舉起。


    “好孩子。”老人顫聲道,雙眼飽含著淚水,貼著脖子的手掌,已經感覺不到脈動。


    剩下的幾個人咬牙,尤其是幾個年輕人,看那變形的糖果,金色的錫紙如同小醜在變臉,朝他們發出無聲的嘲笑。


    “光。”小姑娘輕呼,語氣稚嫩,帶著好奇。


    “光!”第二道聲音緊隨其後,有蓬勃朝氣,更有威嚴與冷意,在天地間炸響。


    一群人怔住了,看小姑娘抬起的小手上,那金色的糖紙在發光,仿佛有一輪太陽從紙麵上升起。


    “不對,那是……”


    有人驚呼,抬頭看,原本灰蒙蒙的天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口石爐,三足兩耳,古樸且滄桑,能有十數米高,小山一般巍峨,此刻爐口朝下,仿佛有一輪太陽在爐口沉浮,綻放出奪目的光和熱。


    空蕩蕩的馬路上,陰冷之氣一掃而空,那光輝如同實質般灑落,仿佛一汪太陽湖傾瀉而下,又伴著點點赤金琉璃般的光雨,如同鋒芒利刃,沒入虛無。


    嗤啦!


    灰黑色的鬼蜮被一下撕裂開來,光芒照耀之地,如星火燎原,消失的色彩在回歸,晦暗的天空被淨化,逐漸顯現出太陽的光影。


    有慘叫聲響起,那是一道道鬼影,在街角、公園、高樓大夏……灰黑色的肌體在燃燒,或被光雨擊穿,撕裂成兩半,赤金琉璃般的火焰熊熊,將猙獰鬼體一寸寸灼燒成灰。


    石爐正下方。


    元浩尋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完全被震撼了,這種如魔似神的手段,狠狠衝擊著他的精神世界。


    至於齊芸菲,雖然同樣心神震動,但很快恢複鎮定,一位刀中聖者,與核武並列的存在,擁有超出常人理解的力量與手段,並非不能接受。


    她更多關注的,是那些被殺死的鬼影,現在看來,大都生前是一些普通人,有的還穿著工作服,也有身著勁裝的職業刀客,但現在卻都麵目全非,猙獰或詭異,肢體不全,肌體灰黑幹癟,連屍體都算不上,像是全然變成了另一種生物。


    鐺!


    突兀的,有激越的金鐵交鳴聲,一連串的火星迸濺,擊穿真空,一座高樓之巔,一道黢黑的身影顯露出真形,踉蹌倒退。


    這是一個通體被灰黑色霧靄籠罩的身影,唯有一雙血色眸子若隱若現,冰冷且漠然,此刻死死地盯住了蘇乞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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