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的神座上,蘇乞年像是一尊年輕的戰神,他一身白袍輕揚,氣質空明而寧靜。


    巨大的天坑四周,二十餘位至高生靈靜默不語,一場圍獵,剛開始就變得這般棘手,委實令他們有些措手不及,本以為先一步趕到這天闕城前,可以把握先機,卻沒想到,這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年輕神話,而是一位臨近神話終點的巨頭。


    此時,感覺到諸位至高生靈的遲疑,諸族強者也終於察覺到異樣,有諸神血脈言簡意賅,將巨頭兩個字的意義道出,如山嶺般的城頭上,憧憧人影頓時像是石化了。


    “也就是說,至少在神榜上排在五百名之內,才有與這位交手的資格。”


    “神榜上涵蓋了近十個紀元之內,所有渡過九九重劫的至高神主,排名愈是靠前,想要更進一步愈是艱難,幾個紀元的積累,有時候會超出想象。”


    “尤其是神榜五百名之內,除了極少數驚豔絕倫的存在,大都至少活過了一個紀元,普遍年齡,都在兩個紀元之上……”


    有老輩神主語氣沉凝,怕一些後輩子弟不清楚神話領域與神榜之間如何比較,不過末了又加上一句,這蘇乞年是個例外。


    “放下神座,我們可以讓你離去。”


    短暫的靜默之後,終於有至高生靈開口,語氣很生硬,他們不想去試探一位神話巨頭,若是放下身份,即便聯手底蘊盡出,恐怕他們這些人至少也要隕落大半,才有幾分機會將這位擊斃,而變數就是天碑之力與天龍血脈。


    “你們認為,我會因為忌憚你們聯手而妥協。”蘇乞年環顧一周,目光最後落到開口的那位至高神主身上,澹澹道,“從你開口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心生怯意,身為至高生靈,失去了至高無上的戰意,你們認為,我還會將你們放在眼裏。”


    也就在蘇乞年話音落下的瞬間,雷九霄神形破碎,一縷混沌閃電橫空,而其他一幹至高生靈也幾乎在同時動了,至高氣機複蘇,震碎了漫天的雲朵,也閃瞎了天闕城城頭上諸族強者的眼睛,因為逾二十位至高生靈……全都在逃!


    比他們更快的是蘇乞年,他拎起身下的雪白神座,就朝著前方淩空擲出。


    轟!


    虛空凝固,雷九霄像是撞在了一座天鐵澆鑄的神壁上,那如雪的神座,仿佛是一座太古雪山,逆著時光,在眼前極速放大。


    噗的一聲,有血花在半空中綻放,屬於雷九霄的至高氣機消弭,也令得極速遠去的一幹至高生靈心驚肉跳,雷九霄隕落了,一擊就形神俱滅,那人族神話巨頭,竟將神座掄起當成了兵器擲出,這簡直粗暴到了極點,也令他們強烈懷疑,這神座似乎可以壓製元神,以省去磨滅之功。


    嗡!


    有時光長河流淌,延伸至神座之下,那是純血天妖時光鳩,他以血脈焚燒,運轉時光禁忌之術,逆朔至神座前,而後顯化出山嶽一般巍峨的本體,欲承載神座,趁勢帶走。


    卡察!


    然而他嚴重低估了這張神座的重量,相對纖細的腰肢被一下壓折,這哪裏是一般的至高生靈能夠扛得起的,下一刻,他就看到一襲白袍,踏碎了光陰,出現在頭頂之上,踩在他心心念念了兩個多紀元,不敢生出半分褻瀆之意的神座上。


    冬!


    又一道天坑出現在天闕城前的蒼茫大地上,也成了時光鳩這個紀元的埋骨之地,那雪白如玉的神座上,不染半點血腥,蘇乞年馬不停蹄,再次拎起神座扶手,他逆朔著時光長河而行,追尋著離去的一幹至高生靈的氣息,追殺了下去。


    數息後,天闕城如山嶺般的城頭上,諸族無論是老一輩還是年輕一輩的強者,全都無言了,每個人除了震撼,就是駭然,已經找不出第三種別樣的情緒,此外,很多老輩神主心中都有些發堵,他們怎麽看,蘇乞年對於那張神座,都體現不出半分敬畏之心,無盡歲月以來,出世的神座不止有一張,天界古史上,誰拎著神座扶手當兵器用的,這簡直是對於成神的一種蔑視,怎敢如此輕慢這種至神至聖之物。


    出大事了!


    失去了至高神主坐鎮的天闕城,很多老輩神主都緊張起來,生怕萬劫山脈中衝出幾頭萬劫古獸,尤其是那些至高獸王,若是沒有至高生靈駐紮,僅憑他們這些人,八劫神主再多也隻是稍大一點的蚍蜉罷了。


    一天後,隨著神座出世的消息蔓延,天闕城前一戰的後續還在持續發酵,因為那位年輕的人族神話巨頭,拎著神座扶手,一路追殺了下去,甚至跨越了萬劫山脈,進入了另一片名為映神穀的地域,這一路上,陸續被神座砸死的至高生靈,數量已經攀升到了七位。


    “神話巨頭!這還怎麽搶!除非神榜前五百,或是其他神話巨頭出手,才有可能止住這股煞氣。”


    “映神穀可不是什麽好地方,那些被追殺的至高生靈也是沒辦法了,這是要以映神穀困住那一位,就怕穀中有古怪,這麽多年來,除了一些苦修者,已經很少有人願意進去,何況帶著神座,真怕鬧出什麽幺蛾子。”


    “神話巨頭,真的還有嗎……”


    沿途諸族不少強者交談,互通有無,都感到一種強烈的無力感,神話戰場雖然吸引了不少強者進入神隕之地,諸多神明子嗣大都來了,但老一輩的神榜強者,尤其是五百名之內的,他們根本不在乎什麽象限或是破限,都遊走在天界各種秘境中,隻為了等待一張與己身契合的神座。


    當下的神隕之地,不能說沒有,但神話巨頭四個字,還是有著極強的威懾力,加上那位人族神話腳程太快,誰都不想先出手,以免為他人做嫁衣,畢竟神話領域煉化不了神座,在兩年時限到達,神隕之地驅逐眾生前,他們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合適的時機。


    一群老烏龜!


    在踏入映神穀前,蘇乞年感應虛無中幾股極其隱晦,令他都感到如芒刺背的窺視感,從半路尾隨至今,始終沒有一個人主動現身或是出手,這是將他當成了獵物,都是經驗極其老道的獵人,一點也不心急,在比拚誰更沉得住氣。


    這一路上,他也遭逢了另外兩位年輕神話,身份未明,隻是在遠方眺望,很快遠去,顯然早已得到消息,並不想與他交手。


    蘇乞年有些不齒,既然將神話戰場放在了這神隕之地,這麽惜命還來做什麽,破限之路真這麽好走嗎?連出手都不敢,還想打破未來身立下的界碑,真以為幾個年輕神話湊在一起切磋幾場,論道感悟幾次,就能夠尋到破限的契機,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這麽比起來,蘇乞年覺得,還是時空角鬥場上那些年輕神話心性更勝一籌,他甚至有些懷疑,有些年輕神話,是否是靠自己打開的神話界關。


    不過他這一路追殺下來,並未見到傳說中四大神界的神王子嗣,若說這個紀元,這一輩最有可能誕生神話巨頭的,單看血脈,多半就在四大神界了。


    映神穀,蘇乞年在進入神隕之地前,曾聽震元神主著重提及過一兩句,所謂映神穀,是因為穀中存在著一麵又一麵映神壁,可以映照入穀之人的神形,乃至一切秘法,血脈神通,隨身兵器等,形成神影,若是不能勝過神影,就會被拉入映神壁中,無盡歲月以來,所有的戰敗者都消失了,沒有一個活著走出來的。


    但蘇乞年相信,年輕神話中,真正有誌破限之路的,一定會來這映神穀一行,想要破限,第一個需要傾軋過去的,就是自己,若是連神影都勝不過,何談打破象限界碑,破除神咒,於不可能中破限而入,成為新的象限。


    拎著神座扶手,蘇乞年行走在這片如水墨天地的映神穀中,至於被他兜著屁股追殺的兩名至高神主,已經失去了蹤影,隻是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甫一進入這映神穀,一件舊物就開始了異動,這一次不是休命刀,而是一直放置於休命刀下的那半麵殘鏡。


    這是當初在黃昏禁地前,與第一刑天等人手中石片一起拚湊出的那半麵殘鏡,為此,河老三失去了蹤影,他們多番嚐試,當初都沒能令這半麵殘鏡複蘇,沒想到在這映神穀中,卻像是受到了刺激,那鏡身流淌出愈發濃烈的混沌物質,蘇乞年為防意外,念動間將其召喚出肉身諸天,以另一隻手托住。


    “你這姿態,頗為清奇啊。”


    突兀的,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前方響起,蘇乞年挑眉,卻一點也沒有感到意外,因為他一直有預感,這位多半早已身在天界。


    水墨般暈染的映神穀崖壁下,一個青衣少年,背負著一杆青銅戰戈,自清蒙蒙的時空霧靄中走出,他氣質一如過往般出塵,隻是眸光更加深邃,那背後的青銅戰戈上,銅鏽更多了,幾乎看不出戰戈的樣子,更像是一根年頭很深的青銅棍。


    轟!


    蘇乞年二話不說,拎起手中的神座,就朝著他砸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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