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不聊生啊!”


    恐怕任誰也沒有想到,在1986年的春節之前,冷然間一個傳言在渤海省內瘋狂的流傳起來。←,


    渤海省的沿海城市裏,很可能要劃出一個特區。這個“新聞”,實在是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說它是真的吧,想想又不太可能。中國唯一的特區深土川,那是因為對岸就是東方之珠的香江。渤海省要搞特區,你有什麽優勢?


    可要說它是假的吧,這股傳言卻說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在傳的人信誓旦旦,聽的人則深信不疑。


    然而在有些人的眼裏,這個傳聞卻不僅是傳聞,而是再真實不過的一種可能。


    胡文海三十億美元放在人民銀行,從中央買來一個特區的名額。中鐵建投銀行手上握著幾十億美元的杜邦技術和設備,手上至少有上百億人民幣和幾十億美元,就等著為這個特區保駕護航。


    從體量上來說,這個份量比香江可是差遠了。但是渤海省也有自己的特殊優勢,那就是香江不具備的完整而底蘊深厚的工業體係。


    困擾東北工業係統的簡單說就是成本問題,成本問題又分為兩個部分。生產成本和管理成本,大量的資本、技術和設備的注入,無疑能夠解決低技術造船的生產成本過高,這時候管理成本的高居不下就成了木桶中最短的一塊木板。


    民間傳的紛紛擾擾的傳言,至少渤海省各地級市的高層領導都知道,省裏對爭取特區這件事是真的決定破釜沉舟了。


    表現出來的結果。就是各地官場突然之間風聲鶴唳了起來。


    繡城商業局的馮局長這兩天上班也是一樣的提心吊膽。每天工作前第一件事就是讓收發室把最新的繡城日報和渤海日報拿來。先過上一遍各版新聞。


    打開今天的報紙,繡城日報上不用去找,頭版頭條的大字就寫著一道加粗的標題:嚴查官僚主義,懲治**風潮!


    字裏行間,殺氣畢露啊!


    再往下仔細看文章內容,更是不得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馮局長的眼簾,把他嚇的差點將手裏的報紙給扔了出去。


    繡城人大主任、前副市長季退思,被查出任上貪汙受賄十五萬元。多項違紀違法行為。在通過全市人大會議罷免其人大代表身份之後,如今已經進入了司法程序。在這篇文章裏,馮局長更是眼尖的發現了一個所謂的從犯易某。不用問,說的自然是駿普公司的易木月。這樣一來,恐怕攀咬到自己身上也是時間問題啊!


    不怕、不怕,肯定會到此為止的!馮局長在心裏自我安慰,真要是處理了他,那整個繡城商業局80%的領導幹部都跑不了,甚至好些關係戶都要交代進去。何況這事兒還牽扯著商業廳的汪廳長,說不定過幾天季退思和易木月就會死在看守所裏了呢。


    他們不能不死。不死的話,不知道多少人要死。他們死了。家裏人反而還會受到照顧。


    馮局長手上哆嗦著,抓起了桌子上的電話,想了想卻又放了回去,忍不住閉上眼睛長歎一聲:“官不聊生哇!”


    繡城市長王以純盯著熊貓似的黑眼圈,打著哈欠一臉疲憊的拿著話筒。他剛剛部署完對季退思和易木月的審訊工作,沒辦法,紀委擔心打擊麵太大了點。


    如果是往常,這種事情就算爆發出來,也就是隻追究首惡協同不論,最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自家地盤上的事情現在已經直達天聽,省裏一連幾份文件,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對目前商業係統的不滿卻是溢於言表。


    而之前繡城商業局搞出的所謂“承包”,根本就是赤果果的權力尋租。自己這個市長本來就有失察的過錯,這時候再遮遮掩掩,難道是自己想去給季退思作伴不成?


    王以純給紀委的命令,就是不問影響會有多大,隻要沒有把根子挖出來,這個案子就不能結案。除此之外,繡城官場如今也是一日三驚。紀委的信箱裏平日堆積如山的舉報信,這次上麵是下了死命令,實名舉報必須有結果,匿名舉報必須有核實。紀委的人手不足,公安、經偵和檢察院的人手也都可以幫忙。


    實際上從最近兩年繡城的一係列官場事件來看,官僚主義真的已經是非常嚴重的一個現象。馬季的相聲《多層飯店》,抨擊這種繁文縟節的官僚現象,甚至獲得全國關注。


    官僚主義的問題雖然不能根治,但至少短期內必須得到遏製。聽說南方深土川的國家領導幹部,各個高效廉潔,王以純實在好奇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不過有一個現成的措施,王以純借著這股東風毫不客氣的推行了下去。如今繡城的國家機關會議室裏,已經一把椅子都沒有了。開會方式全麵向新科公司學習,每個人發言時間不許超過十分鍾,全程站立開會。至於說有人以身體不好為由反對這種做法,王以純毫不客氣的頂了回去。


    “你連十分鍾都站不了還當什麽人民公仆?怎麽為人民服務?趁早收拾鋪蓋卷滾蛋回家!”


    想到深土川的事情,王以純顧不得熬了一夜的疲憊,再抓起電話來,向自己的秘書詢問道:“幫我查一下,看看新科的胡文海同誌現在在哪裏?”


    ……


    “冉廠長、倪主任,二位辛苦了!”


    胡文海先是熱情的拽住倪光南的手,用力的晃了晃,以顯示自己激動熱切的心情。然後轉過頭來,看向旁邊一個穿著普通藍色工作服的年輕女人。


    繡城計算機廠年輕、漂亮的女廠長冉妮則大方主動的伸出手來,輕輕的和胡文海握了一下,然後笑道:“胡總太客氣了。隻要你的錢到位。我們怎麽工作都不覺得辛苦的。”


    胡文海眉開眼笑:“冉廠長放心。東西沒有問題,我絕不會虧待了咱們計算機廠就是。”


    倪光南哈了口哈氣,跺了跺腳:“胡總,東西都準備好了。外麵天寒地凍,咱們先進去再說吧。”


    “好,那咱們就先進屋!”胡文海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的向研發實驗室的大樓裏走去。


    繡城計算機廠,前身是繡城無線電二廠的計算器研發處。八十年代初才從無線電二廠獨立出來的計算機廠。開始隻是一個不到三十人的區屬小型企業。主要的業務是為夏普的pc1500可編程計算器做擴展配件,諸如打印接口和擴展內存之類的小東西。市場不大、產值不高,好在做這個業務的企業也少,這才讓繡城計算機廠在接下來幾年時間裏,發展成了一個八十多人的小企業。


    雖然還是小企業,但在1985年的時候,這家企業卻迎來了一位歸來的遊子。這就是計算機廠現在的廠長冉妮,普林斯頓計算機碩士,誰也想不通她為什麽會願意放棄美國的大好前途,反而選擇了家鄉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企業。


    但就是這個八十多人的繡城計算機廠。竟然拿下了七十億軍貿項目裏的多項電子產品競標。抓住這個機會,在繡城工業局的支持下。繡城計算機廠竟然反過來吃掉了市無線電二廠。冉妮和原來繡城計算機廠的管理層,從八十多人小廠的領導,一躍成了上千人市無線電二廠的當家人,驚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哦,你問原來市無線電二廠的管理層?他們還是市無線電二廠的領導。隻不過後來的市無線電二廠,全員加起來二十八人,連一個科級以下的工人都沒有。級別不變,工資隻有基本待遇,工作崗位絕不調整。請原來的管理層頂著市無線電二廠的牌子一直到天荒地老,真正實現了“愛幹幹、不幹滾”的境界。


    可以預見不用一年時間,現在的市無線電二廠已經是改革開放的標兵單位。原單位領導有二十四人打報告要求下海,為廣大人民群眾起到了一個非常好的帶頭作用。剩下的四個人,現在天天在市無線電二廠留守處的門房裏,給現在的繡城市計算機廠當門衛呢。


    “二位,不知道你們誰能給我介紹一下,咱們的項目目前進展如何?”


    胡文海走在計算機廠研發處的實驗室大樓走廊裏,看的出來,冉妮是真的在這個實驗室投入了不少的資本。三層的小樓,建築裏麵雖然有些破舊,但有些地方看起來卻頗為高檔。透過門上的玻璃能夠看到高大的空調櫃機,走廊的牆壁上是整齊簇新的配電箱,走廊和室內鋪設的防靜電地板,讓這裏看起來和八十年代的科幻片幾無二致。


    胡文海偷眼看去,倪光南和冉妮看起來相處的不錯。也是,他們一個是普林斯頓高材生,一個是加拿大國家研究院的訪問學者。都是放棄了國外的優厚條件,選擇了回國發展,想必這樣的兩個人應該會很有共同語言。


    倪光南向冉妮看了一眼,笑著搖頭道:“我是客、冉廠長才是主人,匯報成績這種好事,還是請冉廠長來吧。”


    “倪主任這話說的,沒有你的幫助,單憑我們計算機廠的能力可做不成這個項目。”


    話是這麽說,不過冉妮接下來還是當仁不讓,侃侃的介紹起項目的具體情況來。


    “從去年接到胡總的委托之後,我們計算機廠進行了一係列的準備,得到了科學院計算所、驪山微電子廠,還有電子工業部六所的支持。為此我們與六所合作開發了一款圖形卡,與驪山微電子廠合作生產了國內第一塊3.5微米技術的4k內存,與科學院計算所開發了整個係統的驅動和顯示程序。除此之外,我們的工作還得到了魯迅美術學院和大港外國語學院的鼎力支持,現在還有十多位藝術大師專門常駐廠裏,幫助我們開發……”


    冉妮的話還沒說完,胡文海三個人的腳步就已經邁進了實驗樓裏的一個辦公室。看起來略有些雜亂的辦公室裏,一個胡子拉碴的三十多歲年輕人正埋頭敲著鍵盤。聽到有人說話。他把頭從計算機顯示器的後麵伸了出來。


    “臥槽。嚴援朝!”


    胡文海不由失聲喊了出來。


    他真是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突然看到這樣一位名人。


    在二十一世紀之前,如果問中國計算機行業最耀眼的明星是誰?不是馬雲、馬化騰、李彥宏,而是王誌東、求伯君、嚴援朝和朱崇君,以及更多的天才程序員。


    中國的第一代程序員之神們。


    他們身上的榮耀和光環不是來自財富和商業上的成功,而是在逆境之中堅持不滅的夢想與堅持,是這樣一個艱難的時代裏中國程序員前進的曙光,是代表了我們在計算機技術上不落人後的英雄。


    他們這一代程序員之後,計算機的世界再也沒有神話。再也沒有了俠客和英雄。有的,隻是資本和流水線上的一顆螺絲釘。


    任何一個從那個年代過來的計算機行業從業者都知道,就是他們這些英雄為中國計算機撐起了一片天。


    嚴援朝,中國第一款中文操作係統的編寫者,第一塊漢字顯示卡的研發人,未來四通利方公司的總工程師。若非業內人士,很難理解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麽。但就是這些默默無聞的人,造就了中國的信息工程。


    “你是?”嚴援朝架起了眼鏡,有些疑惑的看向胡文海。


    “胡文海,新科公司的。”胡文海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主動伸出手去。


    “哦,胡總!”嚴援朝恍然。雙手迎了過來,和胡文海握在一處。


    嚴援朝抓著胡文海的手,有些疑惑:“胡總認識我?”


    “認識,當然認識。你研發的0520微機,可是解決了計算機在漢字處理上的大問題,居功至偉啊!”


    “嘿嘿,還好還好。”年輕的嚴援朝看起來竟然有些羞澀。


    “對了,您在忙什麽?又有什麽重大的研究項目麽?”


    胡文海探頭向著嚴援朝桌子上的顯示器看去,不由呆住了。


    一個萌萌的紅色水管工,正在屏幕的正中央。一隻卡通烏龜,慢騰騰的走了過來,然後——


    嚴援朝辦公桌的下麵,突然響起了遺傳電子合成音符:登登,噔噔噔噔噔。


    “啊,我的第三條命啊!”嚴援朝如喪考妣,抱著腦袋看著屏幕上傳來的過關失敗畫麵,簡直痛不欲生。


    胡文海“呃”了一聲,有些不知所措的咽了口唾沫。


    誰知道這位大神級程序員躲在電腦後麵,原來是在玩超級馬裏奧啊!而且看來他的手藝潮的不行,三條命連第一關都沒過去。


    不過和正常的超級馬裏奧畫麵比起來,嚴援朝玩的這個有些稍微的不同。屏幕上顯示的文字並非是日文或者英文,而是一連串的俄文。


    “我說冉廠長,咱們這樣不行啊,是不是請一些專業測試人員來。我這樣連第一關都過不去,後麵的程序測試根本沒法做啊!”


    嚴援朝向著冉妮抱怨了兩句,站起身來無奈的攤著手。


    “這個,我安排廠裏找幾個反應快的吧。”冉妮也是囧囧有神的無奈,誰想到遊戲的程序測試,竟然有這麽困難,竟然還會對遊戲水平有要求。


    胡文海則好奇的探頭探腦,問道:“冉廠長,你這個顯示器連接的不是計算機吧?”


    “對,正要給胡總介紹,這就是我們目前完成的產品了。”


    冉妮點頭,示意嚴援朝從桌子下麵掏出一個二十厘米見方的黑色鐵盒。從外觀上來看,有點像是後世的vcd播放機。它通過一條視頻線和顯示器相連,另一邊則連出了兩個手柄。即使看盒子不知道是什麽,但看到那兩個和fc遊戲機幾乎毫無二致的手柄,也都知道這是什麽了。


    胡文海有些興奮的搓了搓手,指著手柄說道:“我可以試著玩一下嗎?有沒有能兩個人一起玩的遊戲?”


    “當然可以,兩個人一起玩的,正好有一個。”


    冉妮在旁邊搬出一個紙殼箱子來,那裏麵是排的滿滿的一箱鑲嵌著rom的電路板。電路板上用膠布粘著名字,一晃眼的功夫。胡文海就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


    “哦。有了!這個還是胡總你特意交代的。我們自己從頭開發的國產遊戲,代號澤塔!”


    冉妮將一塊電路板插入到遊戲機的卡槽裏,接著顯示器上畫麵一閃,一個類似魂鬥羅的界麵就顯示了出來。


    畫麵上一如之前,還是使用的俄文。胡文海看著嚴援朝熟練的在手柄上進行操作,然後就進入了戰鬥畫麵。


    代號澤塔,這是胡文海之前玩票性質寫的一部小說。主角****是克格勃的一名特工,代號名為澤塔。故事的背景。就是他在世界各地冒險的過程。


    版權雖然當時順手賣給了美國人,但遊戲改編權卻還在他的手裏。當年他為了“冒充”蘇聯問題專家,拿著代號澤塔的創意,自己改了個亂七八糟的故事。描寫了一個美國間諜成為蘇共高級領導的故事。代號澤塔的****,尋找到蛛絲馬跡,不斷想要尋找出這個高級領導的身份。然而每每大戰一場之後,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卻全部切斷,隻能繼續奔向下一個可能的線索。


    當然,這本他自己原創的小說,銷售成績完全出乎出版人道格拉斯的預料。和他的其他小說大賣特賣不同,撲街撲的淒慘無比。道格拉斯的出版社因此差點破產。後來幹脆扣掉了胡文海後續小說收益來彌補了這個窟窿。


    這款仿fc的橫版過關遊戲,主角就是澤塔。雙打的話,另一個主角,則是****在小說裏的女搭檔娜塔莉亞。兩個人在遊戲開始從天而降,從cia的黑衣特工到南美毒販,非洲軍閥和mi6的秘密基地,每一關都會換一個對象和敵人風格。


    胡文海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顯示器上的畫麵。雖然整個遊戲的策劃和遊戲方式、風格,都是他早就寫好給了冉妮的。但是成品的精彩程度,仍然讓他簡直難以置信。


    哪怕是隻有32位色,4k內存和摩托羅拉的68000cpu,但整個畫麵精美的程度還是遠超過了任天堂的fc遊戲機水平。這不僅是機器性能上的超越,而是藝術創作風格的超越。就好像一個擁有最頂配手寫板的靈魂畫手和隻有鼠標與畫圖板的插畫大觸,必然是後者比前者畫出來的東西更能讓人感到震撼和愉悅。


    這款名為代號澤塔的遊戲,從美工到音樂,都充滿了濃濃的俄羅斯風格。整個畫風、畫工一絲不苟,配樂雖然簡單,但仍然能夠讓人感到用心的誠意。


    玩了兩關,還不熟悉遊戲的胡文海三條命就已經用光。他扔下手柄,不由問道:“冉廠長,我們哪來的這麽熟悉俄羅斯風格的美工和配樂?太幫了,這款遊戲真的是太好玩了!”


    冉妮眨眨眼,露出高興的笑容:“徐老師他們要是聽到胡總的稱讚,肯定高興壞了。我們的美工和配樂都是魯美和大港外國語學院的教授,早年去過蘇聯留學的。胡總你不知道,我們請來的這幾位老教授年紀一大把了,但工作起來一點也不比年輕人差。”


    “好好,我就知道,這個事情交給冉廠長一準沒錯!”胡文海開懷大笑。


    “既然項目已經進展的差不多了,冉廠長你計算一下,到年後能生產出多少台這個——遊戲機來?”


    “68000cpu能夠保證供應的話,我們的生產非常簡單,就是焊接電路板和組裝。到年後一個月的時間,加上我們現在的庫存,拿出十萬台來沒有問題。”


    “十萬台,差不多吧。”胡文海勉強點了點頭:“隻是要辛苦計算機廠的同誌們,春節恐怕也要加班了。”


    冉妮爽朗的笑了起來:“沒問題,胡總您錢到位,24小時連軸轉我們都沒意見!”


    在房間裏響起其樂融融歡笑聲的時候,嚴援朝終於打通了代號澤塔的關底**oss。一道激昂的俄語樂曲,從遊戲機裏響了起來。


    “我們的蘇維埃將懲戒全世界,從歐洲穿過涅瓦河直到遠東。大地上隨處都將唱響:首都,伏特加,我們的蘇維埃巨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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