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瑤姐姐,別公主長公主短的,若你不嫌棄,當我是自家妹子,喚一聲霓裳便可。”


    嘴上說著,赫連霓裳的一雙腿,也沒有閑著。


    椅間站起,邁出竹亭,奔至雲思瑤身側,赫連霓裳挽住雲思瑤右胳膊,熟絡的猶如親姐妹般。


    “思瑤醜如鬼魅,公主卻貌美如花,若與思瑤姐妹相稱,豈不委屈公主?況且--”


    左臂一彎,食指朝赫連霓裳腕間一戳,雲思瑤道:“即便公主不覺委屈,這突如其來的姐妹情,思瑤恐怕也無福消受。”


    酸疼,從腕間蔓延至肘,赫連霓裳一臉的燦笑,當即蕩然無存,呈疼痛難忍的齜牙咧嘴狀。


    但,轉瞬,赫連霓裳的燦笑,又重新返臉。


    “思瑤姐姐,你切莫自貶。霓裳除了容貌,略勝姐姐一籌,其它方麵,譬如說才情,卻遠遜姐姐千萬倍。”


    逼迫自己忍耐的赫連霓裳,聲音軟如棉絮,繼續奉承雲思瑤:“所以,若能與你姐妹相稱,霓裳非但不覺委屈,更是高攀呢。”


    喲嗬,經過北焰太後調教,不止學會了巧言如簧,忍耐功夫更是見漲?


    “既然覺得高攀,那麽,公主就別攀了。免得一個不慎,從高處墜落,死的粉身碎骨。”


    垂首,掌心仿佛除灰塵似的,拍了一拍右胳膊間,遭赫連霓裳髒爪所挽處,雲思瑤補充未完話語。


    “應邀而至,純粹陪北焰太後嘮嗑。不曾想,我到了,太後卻不見影蹤。如此一來,留在這兒也無趣,不如返府小憩。”


    語畢,雲思瑤轉身,準備原路返回。


    雲思瑤以除塵動作,拍打赫連霓裳手掌觸及處,自然令赫連霓裳的一顆心,陰霾濃厚籠罩。


    但,赫連霓裳的臉上,燦笑依然強撐著,典型的熱臉貼冷臀。


    “思瑤姐姐,你的冰雪聰明,霓裳望塵莫及。所以,你細想一下,應該能明白皇姑姑的良苦用心。”


    雲思瑤豈會不知,赫連霓裳口中的皇姑姑,就是北焰太後?


    之前,派人埋伏榕樹林,伺機殺自己。


    眼下,自己抵達目的地了,她卻毫無影蹤,安排赫連霓裳粉墨登場,聲情並茂的演戲?


    北焰太後用心,的確是“良苦”。


    “良苦”到……她好奇心泛濫,想看一看披著糖衣的赫連霓裳,內裏裝了何種樣式的陰謀炮彈。


    “思瑤再冰雪聰明,對於北焰太後,這高深莫測的心思,也百思不得其解中。所以--”


    取消回府念頭,雲思瑤轉身,望向赫連霓裳:“還請公主指點一二,太後用心,良苦在何處?”


    雲思瑤話音落,赫連霓裳一臉謙虛:“指點不敢當,思瑤姐姐入亭落座,待霓裳慢慢道來。”


    一再的哄自己入亭,這是怕自己一走了之,留她一人唱獨角戲?


    蓮足輕邁,雲思瑤踏入竹亭,姿態慵懶的落座。


    而,尾隨雲思瑤身後,跟入竹亭的赫連霓裳,沒有落座椅間,隔著圓形木桌,站立在雲思瑤對麵。


    “前段時間,霓裳一時鬼迷心竅,竟買凶想殺思瑤姐姐。這幾日,霓裳再三的反思,知道自己做錯了。”


    “霓裳一直想找機會,虔誠登府,向姐姐賠禮道歉。但,霓裳知道,姐姐心存怒氣,一定會將霓裳拒之門外,導致霓裳道歉願望落空。”


    “就在霓裳犯難,不知該用何種方式,才能見到姐姐,當麵道歉時,皇姑姑居然來東崢了。聽說霓裳曾買凶,對姐姐下殺手,皇姑姑震怒萬分,狠狠訓斥了霓裳一頓。”


    “經霓裳誠心懺悔,皇姑姑憤怒微減。得知霓裳有道歉之念,皇姑姑大力支持。她說,血玉鳳鐲,離歡哥哥已為姐姐套上,霓裳與姐姐便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就應該相親相愛。所以--”


    “為了讓姐姐與霓裳,冰釋前嫌,日後相處融洽。皇姑姑這才巧設妙計,動用未來婆婆身份,邀姐姐來此,令霓裳成功得見姐姐,賠禮道歉,以求姐姐原諒。”


    斜靠椅背,望向赫連霓裳的玉眸,不起一絲漣漪。可,雲思瑤的一顆心,卻冷笑不止。


    賠禮道歉,以求原諒?


    赫連霓裳啊赫連霓裳,你的神態,你的語調,的確誠意十足。但,你體內的戾氣,我依然清晰可察,毫無一絲真誠。


    雲思瑤心中冷笑之時,解釋完畢的赫連霓裳,淚水開始蓄滿眼眶,聲情並茂的懺悔。


    “思瑤姐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霓裳不該買凶殺你。霓裳知錯了,請你海涵,原諒霓裳一時糊塗。”


    赫連霓裳聲音哽咽,潸然淚下之舉,落入雲思瑤眼簾,令其雙臂交抱,一邊耐心的觀賞,一邊出聲指點。


    “朝暉公主,如果你配上捶胸頓足動作,悔不當初表情,以及痛斥自己愚昧無知的話語,會顯得更有誠意。”


    毫無疑問,雲思瑤的攪戲,或者……


    更準確的來說,雲思瑤的精彩搶戲,將赫連霓裳營造的懺悔氣氛,成功破壞的支離破碎。


    雲思瑤話音入耳,哭聲瞬止的赫連霓裳,差一點兒原形畢露,麵色扭曲,盡顯猙獰。


    雙掌掩到背後,尖長的指甲傾盡全力,狠掐了掐後腰嫩肉,赫連霓裳這才重新逼出眼淚。


    狀似凝神懺悔,沒聽到雲思瑤的話,赫連霓裳繼續說道:“皇姑姑講,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思瑤姐姐--”


    “皇姑姑用心良苦,設計邀你來此,讓霓裳賠禮道歉。正所謂,不看僧麵也看佛麵,你就當給皇姑姑麵子,原諒霓裳一回吧?”


    雲思瑤沒說話,凝視赫連霓裳的玉眸,冷笑彌漫。


    雲思瑤的沉默,不言而喻,意味著僧麵也好,佛麵也罷,她都拒絕給,不原諒。


    而,雲思瑤的不原諒,乃赫連霓裳意料之中。幽歎了一口氣,赫連霓裳繼續按劇本演繹。


    “其實,赫連霓裳心中清楚,買凶索命一舉,錯的太大了,僅是口頭道歉,根本顯不出誠意,求得思瑤姐姐原諒。所以--”


    後麵的話,赫連霓裳尚未來得及出口,原本沉默的雲思瑤,櫻唇忽然一啟,再一次發揮搶戲本領。


    聲音柔似水,話意卻嘲諷萬分,雲思瑤道:“所以,公主決定躬身彎腰,誠意更足的哀求?”


    想玩,她奉陪到底。


    對於敵人,對於玩弄詭計的敵人,她非常樂意將其尊嚴,全部踩在腳下,踐踏的粉碎成渣。


    “……”


    本宮貴為公主,對你躬身彎腰,你配嗎?


    雲思瑤話語入耳,怒火燃心的赫連霓裳,再怎麽努力控製,一張虛偽麵具,還是裂出了一條猙獰細痕。


    赫連霓裳臉上,那一閃而逝的猙獰怒色,雲思瑤給予無視。


    “莫非,思瑤心拙,猜錯了?公主覺得,即便躬身彎腰的哀求,也不足以盡顯誠意,因此--”


    掌心半掩唇,輕打了一個嗬欠,雲思瑤嘲諷更甚:“公主真正想做的,是下跪磕頭的乞求?”


    雲思瑤此話一出,赫連霓裳若還能忍得住,那麽,她就不是演戲,而是真的脫胎換骨、洗心革麵,朝聖人發展了。


    淚水依然盈眶,但赫連霓裳雙手,握成了拳頭狀,臉上的虛偽麵具,這一刻徹底粉碎,猙獰之色盡顯。


    而,赫連霓裳那“想怒,可目的未達到,不能發飆。不怒,又憋的實在難受,幾乎要噴血似泉。”的表情,雲思瑤豈舍得錯過?


    赫連霓裳啊赫連霓裳,本以為,你經過北焰太後悉心調教,忍耐力已經爐火純青了。


    會鼓足勇氣、拋開尊嚴、硬著頭皮,對我下跪磕頭的乞求,盡顯真心實意呢?結果……


    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我還是高估你了。你終究道行太低了,乃成大器!


    對於赫連霓裳猙獰麵色,津津有味賞玩的雲思瑤,此時此刻,真的很想仰頭,一陣狂笑。


    可,倘若笑了,這戲毫無疑問,也結束了。


    戲,如果就此謝幕,北焰太後與赫連霓裳二人,隱於戲後的陰謀,她又如何得知呢?


    沒有獲知陰謀,白坐亭內大半天,被赫連霓裳的聒噪聲,此疼耳膜的她,豈不虧大了?


    她的座右銘,即便是毒藥,也可以試著吃一吃。但,虧,卻絕對不吃!


    因此,狂笑強憋腹中,雲思瑤狀似一臉驚訝。


    “難道,我猜對了?所以,對我的冰雪聰明,公主佩服至極,無法用言語形容,隻能以沉默來誇讚?”


    “好吧,如果我猜對了,公主的賠禮道歉,是下跪磕頭乞求。那麽,公主買凶索命一舉,我願意給予原諒!”


    臉色由紅變青,由青變紫,再由紫變黑的赫連霓裳,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抑製住翻湧的氣血。


    忍住,必須要忍住。隻有忍下這一股怒氣,將戲全部演完,才能打擊雲思瑤,令其備受刺激。


    赫連霓裳的臉上,努力擠出一抹笑,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思瑤姐姐,除了口頭道歉,霓裳的確要乞求你。但,並非下跪磕頭乞求,而是自罰三杯酒乞求。”


    “第一杯罰酒,乞求姐姐原諒霓裳。第二杯罰酒,乞求姐姐原諒皇姑姑。第三杯罰酒,乞求姐姐原諒離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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