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尹揚說:“好,那麽就這樣,我們必須熱情的歡迎新來的縣長,並積極的配合他的工作,維護好班子的穩定。”


    散會後,幾個人嘻嘻哈哈的走了,隻有陳主任沒有馬上走,他等到大家都走了以後才說:“尹書記,這件事情很奇怪啊!不像你說的那麽簡單。第一,既然不是鞏書記派下來的,那麽必然還有其他原因;第二,基本上所有省委和市委裏有人事表決權的人,都知道古川的人事是鞏書記親口點名交給你來決定的,那麽誰會冒這個得罪鞏書記和您的風險,強行往這裏插一杠子呢?第三,上麵把這個人強行地塞了進來,目的是什麽?考慮過一個班子的穩定與團結嗎?”


    尹揚心裏很佩服陳主任,果然不愧是幹組織工作多年的老幹部,經驗豐富啊!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表麵現象裏所蘊涵的內容。尹揚想了想,緩慢的說:“這個事情我可以和你說說,我也正好想和你商量一下,但不可以外傳,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影響。”


    陳主任點了點頭。


    尹揚就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介紹了一下,聽完了以後陳主任就邊思索邊說:“那麽就是說這裏麵有兩個人在中間起了作用,柬省長和市委凡書記。


    那麽這兩個都這麽積極促成這件事情,我想他們的出發點是不一樣的。可以這麽猜一下:


    柬省長的目的是培養和提拔自己身邊的人,給他們一個比較好的前途。那麽這位新縣長就是鍍金來的,也是我們目前最希望看到的情況。因為基於這種出發點,這位新縣長就不會安心在古川呆很長時間,他會非常希望能夠在比較短的時間裏幹出成績來。而且古川的進步就是他的進步,反而可以對我們竭誠相助,幫助我們開展工作。而且他會在工作上不紛爭,少紕漏,爭取平穩過渡,然後好調任其他地方擔任縣委書記。這樣幾年後,他就有了在兩個不同的縣處級工作崗位上工作過的工作經驗,滿足了提拔為廳級幹部的基本條件。以柬省長的照顧,他這一步是會走的很順利的。所以這是我們最希望的情況,那麽凡書記的目的就沒有這麽簡單了,他肯定是想我們的中間插進一根刺,一個渠道的源頭,這樣可以加強他對古川的影響和領導。這是我們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這代表著我們上下離心,又陷入了互相爭奪的爾虞我詐中。”


    “唔!”尹揚同意的點點頭,然後鬆開了一直撐著下巴的手,把身子坐正了點,兩手放在了沙發上,比較嚴肅的說:“那麽你說說,以你的意見,我們應該怎麽做?”


    陳部長聽了之後,抬起了頭,認真的看了看尹揚的眼睛和表情,映入他眼簾的是尹揚透露出來的強烈的真誠和信任。陳部長抿抿嘴,說道:“經濟工作上支持,人事工作上堅持。”


    尹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省城的晚春,似乎才有了春天比較濃鬱的氣氛,楊柳開始泛綠,各家個戶陽台上的花盆裏也才有了白的、紅的、粉紅的花花綠綠地爛漫,陽光也似乎熱烈了很多。


    郝方方脫掉了身上厚厚的毛衣,換上了一件顏色比較年輕地羊毛衫,然後再在外麵穿了一件藏青色的西裝,整個人就顯得既年輕又莊重。


    他滿意的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一個冬天的臃腫終於過去了,那個充滿朝氣和活力的自己又回來了!


    等確定一切都很滿意,沒有什麽遺漏或不妥之後,郝方方就愉快的哼著輕鬆的《莫斯科之歌》,提起自己愛人按照自己的囑咐,早已經準備好的塑料袋,出門向柬省長家走了過去,塑料袋裏沒有什麽值錢的玩意兒,就是幾斤冬菇和雞肉,還有兩根冬筍,另外就是一把郝方方母親從老家捎來的榨菜,一切都很普通。


    這些當然普通,郝方方知道自己提什麽去都是多餘,但這裏麵的那把榨菜絕對不普通,郝方方能夠搭得上柬省長就是因為這把榨菜,這才造就了他仕途的順暢。


    那時候柬省長正好父親被劃成右派,被送到了五七幹校學習,母親則因為海外關係說不清,被隔離審查,剩下了十二歲的柬省長一個人沒有人管。在那個時代和他這樣的小孩在大院裏有很多,但卻是被遺忘的一群,大一點被送去插隊,小一點就集中起來過集體生活,而每個人每個月都隻有額定的計劃口糧供應。那麽對像柬省長這種正在長身體的少年來說,那些沒有什麽油水的飯菜,那麽一點點糧食是永遠也填不飽自己那個小小地,卻像無底洞一樣的肚子的,饑餓感每天都在折磨著柬省長,他瘋狂的四處找可以吃的東西。甚至常常翻進自己已經被革委會查封的家裏,翻箱倒櫃找每一樣可以換錢的東西,然後偷偷摸摸地拿出去賣了,再換成吃的東西。


    有一次,他又從家裏偷了一個銅的勺子,準備拿到私人的地下廢品站去賣,卻發現這裏正在被查封,那個老板等人沿著門口的牆蹲了一溜。柬省長趕緊就撒腿跑了,但實在餓的難受,就沿著各個小巷子轉悠,看看有沒有人買勺子。


    冬天的風像刀子一樣的刮著,街上冷冷清清的隻有幾個人在匆匆的走著,看見柬省長也是趕緊地躲開了。


    轉了一兩個小時,也沒有人要勺子。又冷又餓的柬省長終於堅持不住了,就坐在了一戶人家的門口想歇口氣。在他剛剛坐下不久,後麵的門突然打開了,有個笨拙的婦人正往外倒水,一時沒有留神,差點就倒在了柬書記身上。


    倆個人都嚇了一跳,半天那個婦人才埋怨的問柬省長怎麽坐在這裏?又問他找誰?


    柬省長怯怯地拿出了那把勺子,小聲的問那個婦人要不要勺子?


    那個婦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柬省長,似乎明白了什麽,就讓他等等,然後就關上門進去了。過了不大一會兒,就用一個很大的海碗盛了一大碗米飯出來,然後就雙手吃力的遞給柬省長。柬省長這個時候才發現那個婦人有身孕了,在冬天裏又穿那麽厚,難怪動作那麽吃力,顯得很笨拙的樣子。


    看到那碗飯,饑腸轆轆的柬省長已經顧不上什麽了,伸手接了過來,就往嘴裏扒,噎的直翻白眼。那個婦人心疼的連連幫他捶背,低聲埋怨道:“吃慢點!看你那個猴急樣,餓壞了吧?”


    聽到那婦人低低的輕聲埋怨,柬省長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媽媽,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啪啪的掉在了碗裏,他捧著碗一口也出不下了。


    那個婦人歎了口氣,又走了進去,拿油紙包了一包東西,塞給柬省長,說:“拿著,以後餓了就來這裏,我會給你做吃的,不要再去偷了,記得把東西還給人家,知道嗎?”


    柬省長沒有說話,抱著油紙包,還有手裏的那個海碗和碗裏的飯,衝那個婦人深深地鞠了躬,說了聲:“謝謝阿姨!”然後把那把銅勺子往她手裏一塞,轉身撒腿就跑,跑了幾步才轉身喊道:“那不是我偷的,那是我家的!”就往家裏跑去了。


    在大院的防空洞裏,柬省長打開了那個油紙包,裏麵是幾個白麵饅頭和一包榨菜,他又看了看那碗飯,飯底下也是榨菜,但還有幾塊誘人的肥肉,榨菜裏麵還放了點紅辣子。


    柬省長後來對郝方方母親說:“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榨菜的香味,還有那辣子辣的人渾身冒汗的感覺。


    郝方方現在手裏提的就是母親專門給柬書記做的榨菜,這把榨菜將他和柬書記緊緊地聯係在了一起。


    到了柬書記家裏,郝方方親熱的和柬書記的愛人謝阿姨打著招呼,然後又主動的把手裏的東西提進了廚房,然後就脫下外套,把冬菇放進水裏泡好,再把榨菜用刀切碎,,然後裝進了一個盆裏麵,正準備剝冬筍,謝阿姨就進來了,喊道:“小郝,別忙了,你柬叔叔在叫你進去呢!這裏我來弄吧!”


    郝方方連忙答應著說:“知道了!阿姨,我先幫你把雞斬好,等下你就隻管炒了!”


    “你這孩子,等下又要挨那老頭子罵了。”謝阿姨邊穿圍裙邊笑眯眯的說著。


    “不怕,柬叔叔罵我那是怕我不上進,在幫助我呢!”郝方方樂嗬嗬的說,轉眼又歎了口氣,有點黯然的說:“我還想聽他多罵幾句,他就已經不耐煩,想趕我走了!以後啊,我就是想被他罵都很難啦!”


    “胡說什麽啊?一點兒出息都沒有!”柬省長的聲音突然從後麵傳了過來,郝方方轉頭一看,柬省長正手裏抓了張報紙站在廚房門口呢!


    看見他回頭了,臉一沉說:“洗洗手快點出來,菜讓你阿姨弄就好了!”然後轉身就走了。


    郝方方衝謝阿姨吐了吐舌頭,說:“生氣了,阿姨,你辛苦了,我先去啦。”


    “去吧。沒事!”


    郝方方到了書房,先不說話,趕緊走到麵前把柬省長的茶杯拿了起來,走到飲水機旁給柬省長倒滿了水,然後小心地放到書桌上,就老老實實的站在了書桌旁邊。


    柬省長從鏡片後麵看了郝方方一眼,淡淡的說了句:“坐吧!站那裏做什麽?”


    郝方方乖乖的坐了下來,然後柬省長一邊看著手裏的報紙,一邊好象隨口的問了句:“你說說,在下麵主持政府工作要注意點什麽?”


    郝方方小心的說:“要注意團結同誌,加強學習。。。。。。”


    柬省長把報紙突然往桌上一拍,嚴厲的說:“首先要注意生活作風問題!。。。。。”


    郝方方一下子心就差點跳了出來,腦門子和後背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出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脊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煙草的思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煙草的思緒並收藏脊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