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去,你們兩個去就是了,做什麽要扯上我,我這輩分,你得稱我一聲‘母後’了,還去湊什麽熱鬧?”


    長寧宮裏,寧太妃一聽說要帶上她一起,連忙的拒絕。


    娥皇知道她的顧慮,“我也隻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宮裏,宮裏人都知道你我之前狼狽為奸,如今流珠也有了倚靠,玉音也學著消停了,太子也明白事理了,她們不敢動我,在我走後,不拿你撒氣才怪。”


    寧太妃略一皺眉,“事情都是你做的,與我何幹,況且……”


    “況且你還出手幫了太子一次?”


    寧太妃語噎。


    “可是太子未必領你的情,人家可是跟林嬪禦母子情深呢。”


    “可我是皇上親封的太妃娘娘。”寧太妃鼓起氣來說。


    娥皇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先皇真是把你保護的好,你白白的在宮裏活了這麽久。”


    “你……”


    “就這樣吧,讓宮裏人收拾打點東西,最好把能用的都帶上。”


    “不是就去幾天嗎?”


    “去幾天,可不是太妃娘娘說了算。”


    女人見麵,分外眼紅,兩個女人卻是惺惺相惜,誰又能說僅僅是英雄才能惜英雄呢?


    旭日東升,天氣是一如往常的清爽,這一年的夏天倒是一掃往日的沉悶,多了份活潑。


    “皇上保重,皇後娘娘、也保重。”趙逸一如往常的著裝相送,眼睛流連在娥皇的臉上,想看出多一分的情感,卻是不得。


    娥皇隻是點了點頭,客套的轉身,上了龍攆。


    皇上皇後共乘一攆,寧太妃獨自乘鳳攆緊隨其後。


    身後大部分的馬車運的是行李,還有太醫院所有的禦醫,極其珍貴的藥材。


    浩浩湯湯的啟程了,跪在後麵的人,以流珠為首的嬪妃紛紛跪在那裏恭送,有羨慕,有痛恨,有嫉妒,有淡然……


    出來之後,娥皇的心情明顯的好多了,扶著大肚子指揮著太監宮女搬行李。


    娥皇和李煜入住的是碧景宮的正殿,寧太妃住的是碧景宮後麵靠近溫泉水的汜水宮。


    “娘娘,您先回去吧,太妃娘娘都去歇著了,這裏交給奴才就好。”海榮在一旁撐著傘,哭著臉說道。若是在出了什麽事,皇上那裏可是擔待不起。


    “不行不行,這些樂器太珍貴了,我不放心。”


    “娘娘,奴才保證能把這些物事完好無損的挪進去,您就進去吧,外頭日頭大。”


    “哪有什麽日頭,海公公就別說了。”


    “奴才……”


    “好了,海榮,你先進去吧,這裏有朕陪著娥皇。”從後麵翩翩然走出來一個人,換上了清爽的衣裳,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奕奕。


    “是。”見著皇上出來了,毫無怪罪之意,也就放心了。


    “你啊,淨是瞎操心,他們就是有一千個一萬字膽子,也不敢怠慢自己的腦袋,你何必在這裏看著,讓他們緊張出錯,豈不是更揪心?”李煜拿出一方帶著檀香的帕子,替她擦去額角滲出的汗珠。


    娥皇聞言,略一點頭,而後猛地回過神來,“你這話,若是出了岔子,倒還是我的不是了?”


    李煜一噎,倒沒想到她能揪住著鳳毛麟角斤斤計較,頓時說不出話來。


    娥皇佯裝生氣的提著長裙往回走,四周都是純黑的大理石鋪設的地麵,赤腳走上去都冰涼冰涼,四周是參天的大叔,中間有個是純黑大理石雕刻的龍鳳呈祥的文案,整個遠觀,倒像是個隱藏在山間的古墓,神秘而幽深。


    李煜沒料到她能生氣,倒有幾分孩子的性子,頓時有些釋然和無奈,忙走上前去遮著陽光。


    後麵忙碌的太監宮女倒是一派的豔羨,不知這皇後哪裏的福氣,生了一副好樣貌不說,還得了一個當皇帝的好夫君百依百順,其架勢,大有勝過當年先帝對寧妃的寵愛。


    “娥皇,我帶你去看看太宗皇帝留下的墨寶?”李煜跟上來,拉著她的手殷勤的問道。


    一聽到是太宗皇帝,娥皇的雙眼發亮,“太宗皇帝的墨寶當年安史之亂的時候,不是盡數銷毀了嗎?”


    李煜一笑,“太宗皇帝風流一生,留下的墨寶隻能在宮裏嗎?”


    娥皇眼睛發亮,心裏了然,“難道說,這裏……”


    李煜點了點頭,擁著她進了大殿,和外頭不一樣,裏麵是純白的大理石地麵,映得整個大殿一目了然,空曠明亮。


    娥皇不禁有些驚愕,隻是聽說西山的碧景宮賞景最好,最不是還有個溫泉,沒成想裏麵竟然恍然隔世。


    李煜輕車熟路的走到內殿,推開小門,裏麵是層層列著的書架,常年不打掃,上麵卻是一塵不染。


    越過書架,在最後一個書架後麵停住,最下麵的不是書籍,而是一方陳舊的硯台,不仔細看,很難找出不同。


    “這就是……”娥皇指著那方硯台欲言又止,“你不會說,這是太宗皇帝用過的吧。”


    李煜輕笑一聲,握著她的手又緊了緊,“你還真說對了,這就是太宗皇帝用過的。”


    娥皇啞然,怔怔的看著李煜那雙指節分明,修長的細手慢慢的接近,後來沿著那方硯台順時針轉了一圈,又向下一按,身後頓時出現了一陣悶悶的聲音,像是悶雷滾過一般,霎時大驚,向後看去,卻看不出什麽變化。


    李煜拉著娥皇走過去,麵對著一副普普通通的江山垂釣圖矗立,而後有些得意的掀開了那幅畫,首先走了進去,而後又把娥皇拉了進去。


    裏麵是一片漆黑,隻有閃閃的油燈揮霍著最後的光熱,道路是平坦。


    李煜感覺到娥皇手裏的冷汗和緊張,不禁向前靠了靠,兩人接的更近了,小心的扶著她的腰身,生怕傷到。


    “怕嗎?”李煜在她耳旁輕輕的問道。


    娥皇定了定神色,扯起一抹強笑,搖了搖頭。


    李煜笑了笑,再沒說什麽,一直向前走。


    麵前出現了兩道岔路,李煜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右邊,不出一刻鍾,便恍然開朗,裏麵竟是一個地下宮殿,富麗堂皇比皇宮更甚。


    李煜知道她心中疑惑,便自顧自的解釋著,“這裏是太宗皇帝賜給妃子的住所,隻說是賜給妃子,也沒明說是哪個,其實當時的人都不知道,這不是長孫皇後的西山碧景宮,是給皇貴妃獨一無二的皇宮。”


    娥皇心下疑問,拿起手邊的一本經書,竟是罕見的佛經。


    “皇貴妃?”


    李煜點頭,“隻道是長孫皇後賢德寬厚,太宗皇帝多加敬重,隻不知,這敬重幾分是愧疚,幾分是敬重,你想必也聽說過玄武門之變吧。”


    娥皇點頭,這是不足以道的皇家醜事,殺了兄長,奪嫡繼位,到底是不光彩的,可是也是由著不光彩開始,開始了盛唐的貞觀之治。


    可是這在皇家再說,也是平常,皇位人人想座,卻隻有一個,能者居之。


    換言之,就連李煜也是殺了太子得以繼位,這李家的長子,可是不好當。


    李煜顯然沒有在玄武門之變糾結太久,恍若也聯係到了自己,“那你可知,玄武門之變以後,太宗皇帝納了兩個妃子?”


    娥皇有些驚愕,“你說的,就是皇貴妃?”


    李煜點了點頭,“鮮少有人知道,他的目的隻有一個,想要的人也隻有一個,便是他的嫡親嫂嫂,隋煬帝的掌上明珠,前朝的公主,也是,他的心上人。”


    娥皇大驚,一時消化不了這麽多,她隻道是太宗皇帝生平隻有兩個汙點,一個是玄武門之變,殺兄奪嫡,他大可以圈禁終生,卻是永絕後患,可以諒解。


    第二個便是納了兄長的兩個妃子,**之事,為後世所不齒,他何苦在他功勳卓著的政績上,添上兩筆汙點。


    “可是納了妃子以後,被封為楊妃的那個人卻是鬱鬱寡歡,日日不得樂,太宗皇帝多次想晉封皇貴妃,卻一次次的被拒絕,太宗皇帝一生勤儉治國,也不好明目張膽的拿出金銀珍寶,供她賞玩,隻得暗地裏派人建造了這個表麵樸實,實則奢華的大殿,隱在深山,用的,也都是山裏本來的寶藏,所以沒有驚動任何人。”


    “那你怎麽會知道?”


    李煜淡然一笑,“長孫皇後是何等精明之人,可是又是賢德在身,也隻得裝作看不見,太宗皇帝這一舉動卻是傷了她的心,她死前彌留之際,告訴了先皇,先皇帶我來過這裏,我自然知道。”


    “那,楊妃最後怎麽樣了?”娥皇還是問出了最後想問的。


    “楊妃一輩子守著這個大殿,吃齋念佛,孤獨終老。”李煜歎了一口氣,有些淒然的看了看那一排排的佛經,字跡娟秀,工整齊全,想必寫的人也是六根清淨,心無旁騖。


    “皇貴妃到底愛不愛太宗皇帝?”


    李煜低下頭沉思良久,“不知道,聽父皇說,他曾見過楊妃,那是個不食煙火的女子,眉目間攏不去的愁緒,太宗皇帝越發的珍愛。


    到底太宗皇帝也殺了她丈夫,愛不愛,後人怕是無從得知。”


    娥皇扶著肚子慢慢的走過去,一扇金銀屏風後麵,是個精致的茶房,什麽都是上好的。


    她雖是一心念佛,卻處處用的是上好的珍品,應該也是不願拂了他的心意吧。


    娥皇垂下眸子去,最是多情帝王家,最是無情帝王家。


    身後多了分重量,見著李煜輕輕的從後麵環著,“在想什麽?”


    “隻是覺得,苦了長孫皇後。”


    李煜一愣,“倒是沒想到你能同情長孫皇後,我以為你會感傷楊妃才是。”


    娥皇道,“楊妃不管什麽,總是得到了別人得不到的,這偌大的內殿,不說一番情意,便是這份心也該感動了,隻可憐那長孫皇後,那賢德之名都是空的,流芳千古後來又得到了什麽,再選一次,莫不比做個尋常人家的妻子強。”


    李煜頓了頓,呼吸一窒,而後雲淡風輕的放開了,換做拉著她的手,“不說這些了,我帶你去太宗皇帝的墨寶去。”


    娥皇鬆了一口氣,竟忘了本來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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