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鳥籠仍在,口中輕輕呼氣,扭動腰肢來到崔應麟床邊,雙手托住他的腮幫子,十根如細蔥般水靈的纖長手指在他臉上輕巧地揉搓著,耀眼的紅色指甲蓋在他的瞳仁裏映射成利箭形狀。


    她一口接一口地朝他臉上嗬氣,從朱唇皓齒中流露出的氣息香若蘭芝,又溫熱潮濕,帶有一股若有如無的藥味兒,崔應麟不明所以,隻覺得這味道很舒服,女人的氣味讓他體內的神經**難耐,又動彈不得,血液中湧動起一絲淡淡的曖昧感覺,就在這種感覺的包圍下,他有些暈眩,有那麽一段時間,他的意識偏離了焦點。


    渡邊出神地凝視著這對男女的默默對視,他們沒說一句話,隻是眼神交匯,千言萬語化作目光如水,或者拆算成數字脈衝隨著腦電波填充到崔應麟心中。


    幾分鍾後,她的手指放開,一把推開他,再看崔應麟,好似灌了水的麻袋一般,身體軟塌塌貼到床上,看他額頭上汗津津的,眼神中流露出恐慌和憤恨。


    “他知道該怎麽做了,故事已經灌輸完了。”紅美子長出一口氣。


    “這就完了?”渡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紅美子告訴他,僅通過剛才幾分鍾的接觸,她已經誘導崔應麟幻想出了他弟弟崔應龍死亡的全過程,在這段想象中,殺死崔應龍的人就是陳菲菲,作為旁觀者,他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兄弟被繩子拉住脖子,拽進水裏淹死。


    “陳菲菲哪有那本事,殺死他弟弟的應該是高副官吧!”渡邊不以為然,他覺得這兩個人中無論哪個在世界上消失對他都是好消息。[]


    “一定要讓他認識到陳菲菲才是最大的敵人!”紅美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強製下了命令,他也隻得縮起脖子不再言語。


    不過他這回總算見識了這位專業的意識入侵者到底擁有多大的魔力,隻要捧著對方的腦袋看上幾分鍾,就能讓人按照自己的意願辦事,這本事很吸引人。


    紅美子辦完這件事,本打算推走崔應麟,誰料他突然喊了一句:“我知道該怎麽做了,可你們不知道。”


    紅美子和渡邊聽罷都愣住了,不曉得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崔應麟隨後隻說了一句話:“縣衙門監獄裏,天牢內一號還在吧?”


    渡邊一聽此言,身體頓時顫栗起來,要知道那個地方,曾經給他帶來過非常恐怖的經曆。


    那還是日軍剛攻克縣城的時候,渡邊奉命接管縣衙門的監獄,永定的縣衙自從前清一直沿用到民國,後來改成了縣政府,監獄的位置也一直沒變過,這所監獄也位於城北偏僻地帶,灰暗陰森的高牆讓人望而卻步,渡邊那時剛來本地,隻是找到了監獄位置,就迫不及待進去清點人數。


    其他牢房的犯人都好說,所有的監獄都一樣,把人關在鐵欄杆後麵而已,他一路走過去,當時身後跟著的還是王桂芝,拿著犯人花名冊給他過目,一路往裏走,光線越來越暗,空氣也越來越冷,狹窄的走廊裏充斥著壓抑的感覺,就好像進入了逼仄的防空洞。


    走著走著,前麵路似乎到了盡頭,腳下的石板磚上堆積著厚重的塵土,走一步黃塵彌漫,看起來很多年沒人來過了,麵前一個石門洞,抬頭還刻著幾個古舊的字,他看不清那是什麽,就回過頭來問王桂芝。


    那時王桂芝還不是偵緝隊長,隻是城裏一個小混混,借著日軍進城,上杆子當了漢奸,正想靠著這個光宗耀祖,也是得意地忘了形,猛一抬頭,看到上麵刻著“內一號”三個大字,頓時麵如土色,身如篩糠,不敢再往前走了。


    渡邊覺得他表現的很反常,剛才在那邊巡視的時候還趾高氣揚的樣子,王桂芝悄悄告訴他說,這地方就是傳說中的天牢內一號,他們本地人都知道,據說裏麵偌大的地方隻關了一個人,而且這個人從前清一直關到現在,據說他被關進來的時候,運來的冰塊足足兩大車,這些冰塊堆積在陰冷的牢房裏終年不化,一直冷到現在,誰也不知道他活了多少歲,也不知其生死,唯一清楚的,就是這天牢內一號分明是永定城的禁地,看地上厚厚的塵土,就知道多少年都沒人來過了!


    他打量著麵前的牢房,這間和其他都不同,可以說非常特別,因為牢門根本沒有欄杆,用的是一整塊生鐵鑄成門板,牢牢嵌在青磚牆上,這扇大鐵門厚重無比,拳頭敲上去根本沒有回音,觸之冰冷無比,上麵雕刻著猙獰的獸頭。


    不知怎的,一站在門口,他就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慢慢升到頭上,不知這冷氣從何而來,隻感覺心裏莫名地恐懼,可他還是硬著頭皮要取鑰匙。


    王桂芝勸了半天,可渡邊對他的話嗤之以鼻,覺得所有漢奸都是軟骨頭,他們的畏懼不過是種迷信而已,向來標榜為“大日本皇軍”的他根本不怕,在他的嚴厲嗬斥下,王桂芝戰戰兢兢拿來了鑰匙,這鑰匙上布滿鏽痕,表麵異常粗糙,他用手指搓了幾下,發現紅褐色的鐵鏽把鑰匙兩麵都蛀透了。


    鑰匙根本插不進鎖孔裏,他惱羞成怒,正打算派人運進炸藥,強行炸開鐵門,就想看看這裏麵到底藏了什麽貓膩,當他在天牢內一號裏揮舞著軍刀叫囂的時候,突然被王桂芝輕輕推了一下,回頭一看,見他此刻臉都發綠了,額頭上不停往外滲著豆大的汗珠,嘴唇不住地哆嗦著,一根指頭指向鐵門裏,示意他聽裏麵的動靜。


    渡邊看出他是真害怕了,心裏也有些發毛,靜下來耳朵趴在門板上,聽到鐵門裏麵沙沙作響,聲音不大,但是聽得很清楚,仿佛幾百隻手在門上輕輕搓個不停,此刻他和裏麵的“人”就隔了一扇門,但彼此看不到對方的長相,沙沙的聲音響個不停,他感覺心髒仿佛都停止跳動了,可隨後更令人膽寒的事發生了。


    當時他還趴在門板上,倒是身後王桂芝發出一聲尖叫,他這才發現從門縫裏一隻白色的手正往外伸,他知道這鐵門極為堅固,鐵板和門縫之間的間隙也非常窄,按理說,但凡有點厚度的東西,都不可能從這麽窄的縫裏冒出來,可他二人此刻都看得真切,從縫裏伸出來的就是一隻人手!


    這隻手動作很慢,但沒過多長工夫,連同胳膊帶肩膀就都冒出來了,半個身體從門縫裏就這麽輕飄飄地爬出來,這分明是個“人”的相貌,隻是臉上一片白,沒有頭發眉毛,也沒有五官,身體通體都是白的,又輕薄如紙。


    他們兩個哪見過這場麵,當時都傻了,半晌不能動彈,倒是那個白色人影閃現片刻後,毫無征兆地就消失了,如煙般毫無痕跡,但是鐵門後不斷傳來的百爪撓心般的沙沙聲,又不斷提醒他們什麽東西就藏在門後麵!


    渡邊和王桂芝相互對視,剛才的場景他們都看得真切,此時渡邊才意識到他所言非虛,這間天牢內一號裏麵所關押的東西,的確不能用常理解釋,他倆再不敢逗留,後來渡邊又找其他人問過,這才知道裏麵關的人叫張排夢,聽名字倒挺平常,可此人早已不是人,正因為詭異,百年前就有高人用符咒貼在了牢房裏,成了鬼獄,這麽多年來無人敢靠近,他聽罷又驚出一身冷汗,隨後找來工匠,用木板把這間牢房徹底釘死,再不打算踏進一步。


    剛才聽崔應麟提起此事,又勾起他恐懼的回憶,崔應麟早看出他心存畏懼,兀自冷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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