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安全帶的束縛,淺淺覺得自己就像是怒濤中的小帆船,先是一頭撞在方向盤上,被突起的氣囊頂的整張臉都開始麻木。隨後又被用力一甩,不知道撞上什麽,腦袋立時就是一陣尖銳的疼,接下來的一切就都變得恍恍惚惚,不怎麽真實。


    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在叫囂著疼痛,尤其是眼睛,像是被罩了什麽東西,看什麽都有一個黑點擋在視線正中。淺淺使勁眨了眨眼睛,還是什麽都看不分明。下意識的想抬手去摸,卻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


    不知道情況怎麽樣了,眼睛又看不見,呼吸間全都是令人作嘔的汽油味,四周安靜的讓人不自覺的開始恐慌。淺淺越是拚命的想挪動,僅存的體力就越是流失的飛快。一著急,腦袋更是一陣尖銳的痛,淺淺咳了幾聲,虛脫感一下子傳遍全身。


    美保的父親呢?那輛將我們撞出山道的黑色轎車呢?淺淺掙紮著摸向記憶中藤本父親的位置,卻隻摸到一把咯手的石頭,散發著讓人心涼的溫度。


    “叔叔?!”勉強的張了張嘴,聲音卻低弱的連淺淺自己也聽不分明。深吸了口氣,積攢力氣正準備再喊,卻忽然被石子滾動的聲音硬生生止住。


    來的人是誰?藤本父親,還是那輛黑色轎車裏的人?是來查看我們死了沒嗎?無數個念頭在腦海裏來回亂晃,淺淺忍著頭疼,瞪大眼睛越是想看清楚,結果就越是事與願違。視線正中的黑點無限製擴大,最終徹底變成了一片黑暗。淺淺渾身僵硬的躺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反而襯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在耳際無限放大!


    腳步平穩,不像是剛經曆過車禍的人呢。嗬,到此為止了嗎?我...要死了吧。腦海裏突然這樣想到,淺淺呼吸頓時一滯,昏昏沉沉的大腦反而清醒了幾分。


    預料之外的,腳步聲突然停住,像是發現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情一樣,來人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過了大概有一分鍾的時間,腳步聲才再次響起,然後踉踉蹌蹌的跌坐在淺淺身邊,緊跟著就有一隻溫熱的手觸向淺淺的頸動脈。


    淺淺立刻條件發射的全身緊繃,不知不覺的屏住了呼吸,倒顯得觸覺分外清晰。


    時間似乎靜止般,那隻手在淺淺頸動脈處停了一會,突然顫抖起來。淺淺還沒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就聽到來人低低、滿懷愧疚的聲音,“對不起,我不知道車上還有其他人。對不起...對不起....”


    不是組織的人!在徹底絕望的時候,卻發現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淺淺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神智馬上迫不及待的一點一點離自己遠去。


    臉上一涼,似乎有什麽滴落在自己臉上。淺淺怔愣了一下,硬拽著最後一絲神智想看清來人是誰,可努力了半天,依舊隻能看清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對不起,害死了你。我知道你聽不見,不過不用擔心,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麵的。到時候,我會親口和你說聲抱歉。”


    喂喂喂,這話什麽意思?!淺淺聽著不妙,下意識的想說話,可還沒等自己張開嘴,就感覺到溫熱的手掌突然蓋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後輕輕一撫。


    這...這人,不會以為我是死不瞑目吧?!我的脈搏有虛弱到讓人以為我死了的地步嗎?!淺淺頓時傻眼,想要說出口的話還沒到嗓子眼就又被噎了回去,反應不能的順著手掌的力道合起了眼皮。


    誰知道剛一閉上眼睛,積攢在身體裏的疼痛和疲憊就好像找到了出口一樣,瞬間爆發,淺淺連呻吟的功夫也沒有,就暈了過去。隻是在徹底失去知覺前,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像石子一樣砸在自己左手上,於是下意識的收緊了手心。


    可能是潛意識裏記掛的事情太多,淺淺並沒有昏迷多久。意識回籠的時候,全身上下還在隱隱作痛,空氣裏也照舊飄滿了汽油味。


    呻吟著睜開眼睛,淺淺一開始還以為是天黑了,過了一會才發現不對。發黑的地方始終是視線正中,就像是壞屏一樣,自始自終都有塊黑斑不偏不倚的擋在那裏。不會是...要瞎了吧?恐慌一下子襲上心頭,掙紮著抬手去摸眼睛,結果不小心碰到側腦的傷口,頓時痛得整個人蜷縮了起來,眼前更是一陣陣的發黑!


    “疼疼,原來是腦震蕩引起的暫時性視覺障礙啊。”一邊吸著冷氣,一邊飛快的摸了摸身上幾處痛得比較厲害的地方,沒發現有什麽致命傷之後,淺淺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掙紮著爬了起來,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左手裏還握著什麽東西。


    四棱四正的長方體,小巧的剛好能握著手心裏,其中一個麵上似乎還刻著什麽圖案,可惜淺淺摩挲了一會,隻是隱隱的覺得熟悉,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這東西叫什麽!腦側的傷口又開始一下一下的刺痛,淺淺一邊抽氣一邊隨手將正方體塞進衣兜。


    閉目仰天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這才感覺好了一點點。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視線總算清楚了一點點。除了偶爾會黑屏一下之外,眼前的東西總算能看個大概了。眯著眼睛掃了眼四周,忽然看到不遠處翻到著的銀灰色汽車,淺淺的心忽然就像被澆了桶冰水,一涼到底!


    短短的幾米距離,不知道摔了幾次才奔到車前。淺淺緊抿著唇,抖著手朝視線裏模糊的人影摸索過去,可還沒等摸到對方的脈動,就先摸到了一手粘稠的紅色液體。淺淺頓時僵在那兒,嘴唇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叔..叔叔?!叔叔!”


    一分一秒都像是在受煎熬,忽然聽到低不可聞的咳嗽聲時,淺淺的眼淚唰的就掉了下來。看不清藤本父親的傷勢,什麽急救措施也做不了,淺淺一邊告誡著自己鎮定,一邊湊過去摸索著去解困住藤本父親的安全帶,嘴裏還不斷的念叨著:“叔叔,你傷到哪兒了?振作點,我這就帶你去醫院,還有美保...”


    解了幾次也解不開,淺淺索性從地上摸起一塊玻璃,也顧不上手被劃傷,使勁去割。半響沒聽到回應,淺淺的心一沉再沉,幾乎就要絕望的時候,手腕卻忽然被抓住,然後整個人被拽到了藤本父親跟前。


    “美保!”


    壓抑到令人窒息的空氣裏,藤本父親用力的這麽叫了一聲,隨後卻像用完了所有力氣一樣,鬆開了拽著淺淺的手,一邊咳嗽,一邊費力的喘息起來!


    淺淺一怔,狠命咬著唇才壓下心底驟然翻起的絕望,猛地垂下頭去,“叔叔,是我。放心,美保不會有事的。”


    “你是...”虛弱的看了淺淺一會,藤本父親這才認出眼前的人,急促的喘息了幾聲才接著說,“我隻和那位大人說會帶著sherry去見他,約定在鳥取縣碰麵,卻並沒有說sherry就是你。趁著搶險車還沒來,快走,他們不會知道你在我車上的。對不起....不要怨我!”


    “好..好。”淺淺手指一顫,點頭,“我不怨你。”


    “組織..記憶卡..我分成了兩份,一份在..剛才被搶走禦守裏..一份被我藏在公司..正裝修的資料室..儲物櫃.13號,兩份..一起才能看到..真正..內容..”


    後麵的話越來越虛弱,淺淺使勁點著頭,猛吸了口氣重複,“禦守和儲物櫃,兩份一起才能看到內容,我記下了。”


    “美保她什麽都不知道,求你,去救她!”


    這一句話說的分外清楚,淺淺眼淚再次不受控製的滑落,除了一個勁的點頭之外,什麽都做不了,“好,我現在就去救美保。”


    淺淺話音剛落,藤本父親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握住淺淺的手腕,“別讓美保...知道我是組....”


    即使看不清眼前藤本父親的臉,也能感覺到對方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分量。淺淺緊抿著唇,重重點頭,“好!”


    聞聲,藤本父親的手一下子垂了下去,喘息的聲音也越來越弱。淺淺忙擦了把眼淚,湊過去問道:“是誰搶了禦守?”


    “奈..奈奈...”


    輕不可聞的聲音像是突然破碎在空氣中,再也沒有了聲息。淺淺猛伏在地上,狠命捶打著地麵,想喊叫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胸部好像有什麽在激烈衝撞著想要發泄,頂的心口一陣陣的疼。


    為什麽我總是要見證別人的死亡?為什麽,都要一個個的死在我麵前,爺爺是,美保的父親也是!我該怎麽和美保說起,該怎麽和她解釋,導致她父親死亡的這場謀殺?!為什麽,沒有安全帶被甩出車外的我,都能活了下來,而藤本父親卻死了呢?有安全帶,不是會更安全嗎?


    越想就越是痛苦,淺淺猛地站起身,看著自己手上不光是藤本父親的,還有自己的血,差點陷在這種壓抑的心情中不可自拔。


    “在這裏!這裏是群馬縣和長野縣交界處,請速派救護車過來,可能會有幸存者!”


    突然聽到不遠處有人說話的聲音,淺淺這才猛然回神。不能讓人發現自己和這輛車有關係!理智這樣告訴自己,淺淺連忙左右看了看,大概辨別了下收費站的方向,最後看了藤本父親一眼,背對人聲傳來的方位,深一腳淺一腳的快速跑遠。


    把我們撞出山道的不是組織的人,可是那個人卻拿走了藤本父親裝著有組織秘密記憶卡的禦守,目的不明!藤本父親臨死前說‘奈奈’,應該是凶手的名字,可這明顯是個女人的名字吧?還有那個以為我死不瞑目的家夥,聽他的聲音,絕對是個男的才對啊!難不成黑色轎車上的是一男一女,說話的是男的,搶走藤本父親禦守的是女的....怎麽可能,我明明隻聽到一個人的腳步聲!


    淺淺煩躁的抓抓腦袋,不小心碰到頭上的傷口,頓時被痛得呲牙咧嘴。還沒緩過勁來,眼前又是忽然一黑,第n次被崎嶇不平的地麵絆倒在地。抓狂的躺在地上拳打腳踢了一會,淺淺這才認命的爬了起來,揉著傷口邊緣發燒的地方自言自語:“拜托,給我爭氣一點好不好!!”


    原地閉目休息了一會,再睜開眼睛時,眼前還是時而模糊時而黑暗。好在模糊的時候比較多一些,還可以當自己是上千度的大近視,隻不過丟了眼鏡。淺淺深吸了口氣,一邊這麽自我安慰著,一邊再次辨別了下方向,盡可能的避開可能會有人的路線,直奔收費站。


    搶險的車已經到了出事的地方,恐怕要不了多久,藤本父親口中的那位大人就會知道我們沒能按時出現的原因。到時候,記憶卡的去向肯定會被組織著重追查,那麽把我們撞出山道的黑色轎車的主人――殺了美保父親的凶手,以及美保...都會成為重點懷疑對象。


    美保的話,組織的人就算發現她對記憶卡的事一無所知,大概也不會有什麽好心的放過她!而那個凶手,如果他先被組織找到,就算撇開記憶卡不說,自己這個被凶手以為死了,卻還活著的人,一定會暴露,那也就真的死定了!


    越想越覺得心裏發寒,時間緊迫,壓根就沒給自己多少時間去考慮怎麽先回東京的問題!手機早被藤本父親挾持的時候,丟進了垃圾桶,聯係不到任何人!再加上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也找不到回東京的車。就算有阿笠博士發明的滑輪鞋,也根本滑不到東京去。更何況,就自己現在這副想被放進打磨機打磨過的現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出了事故,用腳後跟想也能和山路上剛出的車禍聯係在一起。


    那樣的話,如果被組織打聽到什麽消息...淺淺嘖了一聲,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先去收費站。既然搶險車都來了,車子撞壞防護欄,修理的話,恐怕會暫時封路一段時間。隻要能借機偷偷搭上回東京的車,那就就好說了。無論如何,都要在組織的人有所行動之前,把美保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後去找凶手,拿回其中的一張記憶卡!


    趕到收費站的時候,情況似乎比較幸運。兩三輛車被堵在收費站口,其中就有一輛拉貨的卡車,恰巧停在路邊。淺淺眯著眼睛觀察了一會,見車主人似乎正和其他車主聊天聊得正歡,馬上繞到車後,爬了上去。


    正打算找個地方貓起來,忽然聽到一個迷迷糊糊的聲音問:“你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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