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來臨,初雪紛飛,華山又一次披上白茫茫的紗衣。


    這天傍晚,嶽不群提著食盒和一壇酒,沿著鋪滿雪花的清幽小徑獨自一人上了南峰思過崖。


    站在深不見底的懸崖邊,嶽不群默默欣賞著雲霧繚繞下的莽莽群山,當真是別有一番壯麗在心頭。背後就是當年五嶽劍派設陷阱困死魔教十大長老的山洞,也是令狐衝獲得風清揚傳授獨孤九劍的幸運地。


    據於不明暗中有意無意的探查所得,這思過崖附近似有不明人跡出沒,但卻一直未曾見到真人,頗為詭異。而且,此時華山派的勢力非原著華山可比,嶽不群對於華山周邊的掌控力度也非原著的那位“君子劍”可比,稍稍留意,便已發現,華山廚房偶有酒肉食物等莫名失蹤,衣物庫房也曾有不下三套道袍缺失。


    兩相聯係,嶽不群當時就明了,風清揚還是和原著中一般,隱居在華山南峰思過崖。


    今日嶽不群突兀來此,看似莫明其妙,但風清揚何等人物,自然不會發現不了嶽不群的行蹤,更不會不知嶽不群此來的求見之意。至於風清揚是否願意現身相見,嶽不群也隻是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態,見亦可喜,不見亦無可惜。


    半個時辰後,嶽不群身上已經積了淺淺的一層雪,但卻仍未見風清揚現身,知他確是不願相見,也不再強求,轉身麵對峰頂,躬身一禮,“風師叔在上,弟子嶽不群有禮了!”


    風雪呼嘯,清朗的話音在山崖間隱隱回蕩。


    似是本也沒指望風清揚回應,嶽不群隨即接著朗聲道:“弟子不日將前往嵩山參加五嶽會盟,此次事關重大,謹慎起見,弟子會帶著封師兄、於師兄及成師弟一同前往,彼時華山不免陷入空虛,還望風師叔多多照看!”


    嶽不群說完,再次朝著峰頂一禮,將手中的食盒及酒壇輕輕放在雪地上,便即施展輕功,箭矢般射向下山的小徑···


    片刻後,一道青色身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嶽不群剛剛站立的懸崖邊,清逸脫俗的道袍在風雪中輕輕飛揚,油然而生“渺渺乎羽化而登仙”之感,默默地看著山腰處嶽不群那大雁般飄搖起落的身形。


    在崎嶇山岩間隨意縱躍著,嶽不群似是感覺到背後的目光,猛地回首仰望,卻見崖邊空空如也。


    嗬嗬!


    心中一聲輕笑,嶽不群收回目光繼續下山,卻知道剛剛不是錯覺,而崖邊的食盒與酒壇已然不在···


    思過崖的山洞中,青袍身影隨意的坐在一方大青石上,迫不及待的撥開酒壇泥封,咕嘟咕嘟的痛飲一氣,才放下酒壇,抬袖擦了擦嘴角的酒漬,清奇濯瘦的臉頰滿是享受的表情,眯著眼睛打了個酒嗝,“呃,好酒!嶽不群這小子還算有點兒孝心,竟知道我老人家喜歡竹葉青!”


    風清揚年少輕狂時,也是豪邁好酒之人,隻是後來功行漸深,性情收斂不少,但也仍舊偏愛名酒竹葉青。這些年隱於華山深處,飲食清淡,雖然偶爾酒癮發作,風清揚便在華山廚房的酒窖偷喝一些。但那酒窖中平日隻是存了些普通烈酒,如何及得上此次嶽不群特意準備的頂尖竹葉青!


    腹內竹葉青帶來燃起的火熱稍稍消退,風清揚一手舉壇再飲,另一手則是去撥開身旁食盒的蓋子,卻不禁微微一愣,隨即停下了飲酒,轉頭望向食盒。


    五道精致小菜成梅花狀排列,竟都熱氣騰騰,直似剛出鍋一般!


    如此風雪呼嘯的天氣,熱菜一刻鍾之內就會變得冰涼,而嶽不群從東峰宅院慢慢走來南峰思過崖,更在懸崖邊靜靜站立了半個時辰,加起來至少已經過了一個半時辰。如此長的時間,單靠顫木食盒的廖至於無的保溫效果,絕不可能讓其中的菜肴一直熱氣騰騰,除非嶽不群一直以陽和真氣維持菜肴的熱量!


    一時間,風清揚驚訝至極。


    若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但風清揚到底飽經世事,心境滄桑,稍一回味,便隱隱察覺嶽不群此舉絕非單純的孝敬之心,但個中三味,風清揚一時間也不能琢磨透徹,便懶得多想,隻是覺得嶽不群的心思愈發複雜詭秘,難以測度!反而更令風清揚在意是,嶽不群能夠在他眼皮底下不動聲色的做到此舉。


    身為當世絕頂高手,風清揚很清楚,若以真氣維持食物的溫度,大多數內功有成的高手,在全神貫注之下都能夠做到,而所維持時間的長短則視其功力的深淺罷了。但是,要像嶽不群今日這般,一邊暗自輸送真氣維持菜肴溫度,一邊還漫步登山,悠哉遊哉的欣賞雪景,更是持續一個半時辰不斷,如此內功造詣,確非凡俗高手能比!


    風清揚抄起盤子上預備的竹筷,夾起兩片醬牛肉慢慢咀嚼,在腦中將如今的嶽不群與年輕時的自己暗暗對比一番,卻不得不承認,無論武功還是才智,年紀輕輕就善使正合奇勝,能夠力挽華山頹勢的嶽不群,可比當年隻會四處瀟灑,懵懂度日的自己強多了!


    至少,縱然同樣熟悉紫霞神功,但自己在內功大成以前,即使功力已然極為深厚,也絕不可能如嶽不群今日所表現出來的,將真氣禦使得如此隨心隨意,這須得心念神意博大精微,紫霞神功接近第二層圓滿才行!


    可惜,紫霞神功注重修心養性,戒驕戒躁,講究惟精惟一,漸合心如止水之境,而自己向來粗枝大葉,自在隨性,與這太過精細的修性之功不怎麽相合,練不練都一樣!


    風清揚邊想邊吃,忽然覺得筷子不怎麽順手,一點點的夾菜太不痛快,就隨手棄在一邊,直接用手抓菜,大口喝酒,還都囔著:“菜倒是不錯,色香味俱全,但就是太少了一點,嶽不群這小子夠摳的,有好酒也不多拿一些,一壇怎麽夠···”


    此時,嶽不群正在與寧中則細細交待自己離開後,門中需要特別注意的一些事物。絲毫不知,他讓手下花了大價錢才勉強搜尋來的一壇頂尖山西竹葉青,在風清揚嘴中卻隻落了個小氣的評價。


    次日一早,嶽不群與封不平、於不明、成不憂師兄弟四人下了山,在華陰城會和了五六十個充作華山外圍弟子的精銳刀手,一行人盡皆乘馬上了東麵的官道,浩浩蕩蕩奔馳而去,揚起大片碎雪。


    洛陽王家,王豔霞一臉愣愣的盯著窗外的漫天飛雪,身旁的矮凳上的繡籮裏隨意的丟著一件大紅衣衫,上麵的鴛鴦花飾雖然還未繡完,卻也現出一件秀美大氣的嫁衣雛形。


    少女情懷總是詩。


    前些日子,王豔霞忽然得知父親為她定了親事,對方是與王家一樣同為洛陽大豪的林家獨子林震南。其祖父遠圖公還曾以一門辟邪劍法威震江湖,號稱“三峽以西劍法第一”,創下了大名鼎鼎的福威鏢局。縱然林家此時已然衰落,不複當年氣象,卻也是大大的富貴人家。而林震南身為家中獨子,下一代家主的唯一繼承者,聽說也是少有的少年英雄,人品才德過人,正是理想中的良偶佳配。


    隻是,王豔霞聽聞了父親樂嗬嗬的通知後,卻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此前,王豔霞並非沒有幻想過自己的未來夫婿是什麽樣,但身為武林大豪的掌上明珠,王豔霞從小崇拜父親,學著王元霸養成了一副沉穩大氣的性子,頗有些女中豪傑的意味,若非生了個女兒生,還真有可能贏過兩位兄長,從父親手中得承王家基業。所以,王豔霞曾經很是期望,自己的夫婿最好是有點兒像父親王元霸,帶著幾分類似“金刀無敵”的威武之氣。


    不過,自從遇到他之後,王豔霞不經意間發現自己對夫婿形象的要求有了不少變化。此前王豔霞頗為不喜小白臉似的公子哥,隻認為他們中看不中用,沒有父親那般雄壯厚實的身軀,高強非凡的武藝,能夠給她強烈的安全感。但是,這一切放在他的身上就很不適合,他英俊清秀,身材修長,卻絕非手無縛雞之力之輩,而是劍法精深的少年高手,父親曾親口承認武功已經不如他;他氣質溫和,談吐儒雅,卻絕非迂腐守舊的酸儒書生,而是機智開明,手段不凡的一派掌門,能夠力挽狂瀾,已經漸漸重振華山聲威。


    他是那麽的優秀,王豔霞從兩個兄長口中聽說過他一招擊敗青城派掌門餘滄海的詳細情景,深深震驚與他的武功劍法。還知道,從那以後,餘滄海就回了青城山,埋頭苦練武功,這幾年來更是先後擊敗了蜀中數位成名高手,被譽為蜀中武林青年第一高手。尤其是,她印象中武功不凡的兩個哥哥,半年前在蜀中遇上過餘滄海,因為一些口角而動起手來,哥哥們以二敵一,卻還是被餘滄海輕易擊敗,落得顏麵大失,可見餘滄海武功進步之大。但偏偏教人驚詫的是,餘滄海已經練成如此武功,卻還是不敢踏入關中一步,更不敢去華山挑戰他,一雪前恥···


    王豔霞和他見麵的次數雖然不少,可也算不上多,僅有六七次,而且每次都是匆匆而別。好像他每次經過洛陽,落腳王家,都是身負要事,或是上京趕考,或是和父親商議江湖事,隻那次同她及兩個哥哥逛了逛洛陽牡丹佳節的花市,算是難得的近距離接觸。但是,從小受父親的大男子價值觀熏陶,王豔霞反而認為男人就該這樣,以大事為重,誌在四方,而非逡巡一地,沉迷於安樂窩或溫柔鄉。


    隻可惜,他早已有了青梅竹馬的師妹,更是在四個月前就成親了。每當想到這裏,王豔霞都不禁生出相逢恨晚的遺憾,也曾想要忘了他,遵從父親為她做的選擇,嫁給那個名叫林震南的青年俊傑,但是偏偏做不到。隻要獨自一人之時,王豔霞總是不自覺的想起他···


    “小姐···小姐···”丫鬟紅朵兒忽然跑進來,急急的呼喚驚醒了正自出神的王豔霞,“華山嶽掌門帶著弟子們來了,老爺正在大門迎接呢,婢子從未看過···小姐,等等我啊···”


    不待紅朵兒說完,王豔霞已經飛快的出了房間,提著礙事的裙角跑向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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