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有雲,嵩高惟嶽,峻極於天。


    嵩山稱中嶽,分少室山和太室山兩部,擁七十二峰,峻拔壯觀,寧謐參差,為中華文明之千古名山。


    如今大雪紛飛,太室山一片銀裝素裹,巍峨寂靜,但臘八節將近,山下的登封縣卻是仍舊一片熙攘。


    臨北城門的李記酒館中,坐著一大波附近的老酒客,推杯換盞,笑罵哄鬧聲不絕於耳。


    不多時,門口一群高冠博帶的道士走過,大約四五十人,老少皆有,徑直出了城門,頂著風雪奔向太室山勝觀峰方向而去。


    “嘿!這大雪天,道士們還上山撞仙緣不成?”一酒客醉意上湧,囔囔笑談。


    “可惜前些天計老三你還在外地,要不然就有眼福了。那天可是有三十多個年輕貌美的尼姑進城,第二天也跟這群道士一般,上了太室山···”鄰桌的中年酒客一臉遺憾,好似在可惜沒能再見到那群別有一番風味的尼姑。


    “哼!不知死活···”不遠處的櫃台後響起一聲嗬斥,滿頭白發的謝老掌櫃臉色冷冷,像是絲毫不怕得罪客人,“那些女菩薩是你小子能夠褻瀆的麽?她們可不是全都好脾氣,你小子的舌頭不想要啦!”


    那酒客已經三十好幾,被老掌櫃喚作小子卻絲毫不敢生氣,反而跟犯錯的孩子一樣,滿臉的諾諾漲紅,卻又不甘的喃喃道:“謝伯,她們不就是一群尼姑麽···”


    “你個爪窪子知道個屁,沒看見她們都背著寶劍嘛,還是去的太室山勝觀峰,那都是實打實刀頭舔血的江湖人,很可能就是和勝觀峰上的中嵩山派同為五嶽劍派之一的北嶽恒山派,武功高強,劍法出神入化,說削你舌頭,劍鋒絕不傷你嘴唇一絲半點兒!”謝老掌櫃疾言厲色,狠狠的訓斥著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輩,眼中卻閃過一抹兒驚懼之意,想是回憶起了某些可怕情景。


    “謝伯教訓的是,小侄孟浪了!”中年酒客一聽到是武功高強的江湖人,立時一臉後怕,生在嵩山腳下,縱然沒學過武功,可也看到過不少少林寺和嵩山派的弟子,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凶悍之輩,與別的江湖人一言不合就拔劍相向,血濺當場!隻是,中年人隻知嵩山上的少林、嵩山二派,卻從未聽說過什麽五嶽劍派,不由好奇的向老掌櫃問道:“謝伯,五嶽劍派都是些什麽人啊,您老說一說,也讓我們張張見識!”


    老掌櫃瞪了中年酒客一眼,捋了捋花白的胡須,才慢慢道來:“五嶽、五嶽,聽名字就知道,是以五嶽為根基的武林門派,分中嶽嵩山派、東嶽泰山派、北嶽恒山派、西嶽華山派、南嶽衡山派,都是當世僅次於少林武當的一等一的武學名門,善使劍法。勝觀峰的嵩山派就不必說了,前些天路過的女菩薩們就是北嶽恒山派的人,而剛剛過去的道士們,道袍服飾堂皇華貴,應該是東嶽泰山派的人,至於西嶽華山派···”老頭說著忽然一頓,目光直愣愣的望著門口。


    中年酒客正聽得興頭,不妨突然中斷,便向老頭望去,正要催促,卻發現了老頭的眼神不對,不禁順著老頭的目光看向門口。


    又是一群五六十人路過,為首的四人盡皆一身瀟灑的青色道袍,手提長劍,其後跟著五六十個勁裝大漢,背負刀劍,在風雪中靜靜的行向北城門。


    今日已是臘月初七,明天便是臘八節五嶽會盟之日。嶽不群掐著點兒來到嵩山腳下,徑直橫穿登封城,慢悠悠的登上嵩山,到達嵩山派所在的勝觀峰時已臨近傍晚。


    按理來說,為了對盟主嵩山派表示尊敬,其他四派應該在會盟之日提前兩三天到達嵩山才是,想華山派這樣會盟前一日的傍晚才到,著實有些失禮,甚至可能被當作輕視嵩山。但嶽不群故意拖延了出發的日子,讓華山派成為最後一個到達的門派,自然別有深意,乃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而嶽不群無意間從老掌櫃口中聽得,泰山派也隻是剛剛上山,比他華山派早不了多少,卻是他沒想到的,至於泰山派故意晚到的原因,嶽不群隻稍稍沉心一想,便即明了,泰山掌門天門師兄為人剛正直爽,絕不會失禮,恐怕還是玉磯子、玉罄子、玉音子那些心思不正、貪權戀位之輩在搗鬼···嶽不群不禁暗暗感歎幾個老家夥們不自量力,竟然還想著五嶽盟主之位!


    眼看勝觀峰嵩山派的山門已近,寬敞的台階左右各有六個暗黃勁裝的年輕漢子值守,手持闊大黑劍,在漫天風雪中屹然肅立,氣度森嚴。


    “左冷禪調教的好弟子啊···”嶽不群低聲感歎,身旁的封不平、於不明及成不憂點頭讚同。嶽不群知道,他們三個僅僅從表麵上看出了前方六個嵩山弟子訓練有素,氣勢不凡,但總不及嶽不群自身紫霞神功有成,耳目聰敏遠勝常人,片刻間卻是從那六個弟子的身形體格、呼吸快慢等方麵窺得不少隱秘——六人內力根基牢固,劍法有成,雖然還稱不上高手,但無論在少林武當,還是各大門派,都可謂是重要的中堅力量。華山在之前的全盛時期,似這般精銳弟子也很難超過百人。


    此時六個嵩山弟子自然也發現華山派一行人,卻猶自一動不動,直到領頭的嶽不群師兄弟踏入山門十步範圍內,才齊聲高唱道:“華山派嶽掌門到!····”隨即其中一人快步上山去通報,另有一人迎上嶽不群一行,恭敬的在旁指路···


    如今的嵩山派雖然已有五嶽盟主之名,且勢力膨脹飛快,但與原著笑傲開始時堪比少林武當的隆隆威勢還相差甚遠,嵩山弟子們也沒有那種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姿態,在接待五嶽的其他各派的同門時,表現的很是有禮有節。


    這晚,嶽不群便見到了其他四派的主要人物,嵩山左冷禪、費彬、陸柏、丁勉等師兄弟,恒山定閑、定靜、定逸,衡山莫大、劉正風,泰山的天門、天鬆、天柏、玉磯子、玉罄子、玉音子、玉鍾子。


    眾人彼此之間以前見麵不多,甚至有的連話都沒說過一句,但五嶽同盟已久,各派明裏暗裏縱然偶有勾心鬥角,卻也並不影響五嶽同氣連枝,進而共抗魔教之攻勢,退而同禦少林武當之壓製的共識,各人倒是都抱著一副願意與他派師兄弟深交的親和之態。更兼此次是左冷禪登上盟主之位後的初次會盟,自然竭力展現一派盟主的氣度,不僅對泰山、華山兩派姍姍來遲之事絲毫不提,還在眾人之間熱情介紹,讓每個人很快就對他派之人有了大致了解。


    晚宴上,幾杯酒下肚,性格相投之人便聚在一起,高談闊論,相互吹捧,一派融融洽洽之景。


    對此,嶽不群並不意外,甚至場中同樣心思頗深的左冷禪、莫大、定閑等人也都見怪不怪,依舊從容應酬。畢竟,今日眾人初聚,並沒有談及與各派利益相關之事,沒有門派矛盾的掣肘,諸人自然可以隨意相交。


    在嶽不群看來,如今的各派高手們都還年輕,甚至可以說還有些稚嫩,大多人都頗為鋒芒畢露,不懂得隱藏。而嶽不群特別關注三人,左冷禪氣勢雄渾,霸氣隱現,已經初具一代梟雄氣質;莫大沉默寡言,不溫不火,深諳藏拙之道;定閑儀態沉靜,麵色慈和,佛學修為頗深,平淡的眼神中時有智慧靈光隱隱一閃而逝。除此之外的諸人,有的沉穩大氣,如嵩山陸柏;有的急躁直率,如恒山定逸、泰山天鬆;有的剛正有禮,如泰山天門;有的陰蟄狠戾,如嵩山費彬;有的道貌岸然,如泰山玉磯子、玉罄子;有的平淡溫和,如衡山劉正風、恒山定靜、泰山玉鍾子等等。


    其他人還自罷了,但嶽不群頗為意外的是,後來癡迷音律,創出笑傲江湖曲的劉正風,此時卻仍舊與自家沉默寡言的師兄莫大相處甚好,親密無間。


    也不知後來二人是怎麽鬧了別扭,不會是劉正風喜新厭舊,隻見新基友曲洋笑,不見舊基友師兄苦,才因愛成恨的吧?嶽不群暗暗腹誹···


    次日一早,各派齊聚嵩山正堂,一時熙熙攘攘,怕不是有近千人,好在嵩山派本就人多,聚會用的廳堂頗大,此時倒也不見擁擠。左冷禪為盟主,上座居首,背後陸柏、丁勉肅立左右,嶽不群、封不平及其它四派的掌門、長老也分區就坐,弟子門人侍立於後。


    待眾人坐定,自有嵩山弟子為各派掌門、長老送上臘八粥,左冷禪舉粥而起,一臉微笑,“寒冬臘月,還勞諸位五嶽天門跋山涉水而來,左某無以為敬,隻得一碗臘八粥聊表寸心。此粥乃是以我嵩山秘方熬製,佐有數十種名貴藥材,於我等習武之人,能夠補益精元,調和五氣···”


    忽然,下方天門身旁的玉磯子亦是舉粥而起,高聲喝應:“謝盟主厚愛!”說完將碗中熱騰騰的藥粥一飲而盡。


    其他三派諸人見此,若不是知曉前些年泰山派爭奪五嶽盟主一位時敗於嵩山派之手,兩派頗有嫌隙,幾乎都以為玉磯子是左冷禪安排的托兒。


    卻不知,左冷禪首次發言就被玉磯子肆意打斷,心中正自惱怒,但玉磯子此舉最多是“熱切”了些,算不得太過失禮,左冷禪也不好計較,正要再次開口,卻不想玉磯子已經飲完了藥粥,複又搶著說道:“果然好粥!隻是···左盟主此次招喚我等前來嵩山一會,怕不是就為了這一碗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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