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雪花初揚。


    “咚……咚……咚……”


    陣陣梵唄誦經之聲,悠悠揚揚的似從遙不可知的遠處傳來,傳遍寺院。


    風雪翻卷,八百零八級石階前,一道月白身影的輪廓毫無征兆的閃現出來,卻又似本就是清風淨雪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石之軒手撥念珠,緩步拾階而上,卻猶如瞬移般一閃而掠數十級,衣袂翩躚。


    清淨中隱含銳利的目光,透過稀疏淡薄的雪幕,配合著禪心感應,將整個寺院的宏偉布局盡收心底。


    一座闊深各達三丈,高達丈半的銅殿,黃芒閃閃,最為引人注意,其精致華美,無與倫比,不但需極多的金銅,還要有真正的頂級宗教建築巧匠才能鑄成。


    淨念禪院內主建築物都依次排列在正對寺門的中軸線上,以銅殿為禪院的中心,規模完整劃一。


    除銅殿外,所有建築均以三彩琉璃瓦覆蓋,色澤如新,卻不知是因寺內和尚勤於打掃,還是瓦質如此。


    尤以三彩中的孔雀藍色最為耀眼。可想見在陽光照射下的輝燦情景。


    鍾聲所起的鍾樓位於銅殿與另一座主殿之間,但相隔的距離卻大有差異,前者遠而後者近。形成銅殿前有一廣闊達百丈,以白石砌成,圍以白石雕欄的平台廣場。


    白石廣場正中處供奉了一座文殊菩薩的銅像,騎在金毛獅背,高達兩丈許,龕旁還有藥師、釋迦和彌陀等三世佛。彩塑金飾,頗有氣魄,但亦令人覺得有點不合一般寺院慣例。


    在白石平台四方邊沿處,除了四個石階出入口外,平均分布著五百羅漢,均以金銅鑄製,個個神情姿態不同。但無論睜眼突額,又或垂目內守,都是栩栩如生,與活人無異。


    盡管石之軒的心境早已超越所謂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境,在仍不免暗暗感慨:單單這五百銅羅漢的價值,就抵得過世上九成九寺廟的造價,更遑論銅殿、琉璃瓦等其餘的各色華貴建築……


    再思及淨念禪院常年供養至少千餘武僧,況且和尚食素。若無大補氣血的珍貴藥材輔助,武僧們如何支撐練武的消耗?


    憑著石之軒在南方定山寺擔任數百武僧的首座尊者,又在北周混跡軍伍,所獲得的經驗來算,供養一千武僧的耗費,足以供養萬餘兵馬。


    似淨念禪院、三論宗、華嚴宗、天台宗、禪宗這等掌控武力的大宗,哪家不是輕輕鬆鬆就養個數百上千武僧之外,還裕有大把金錢用來維護和擴建寺廟?


    換而言之,單單以上五宗的財力加起來,就可承擔數萬大軍的日常糧餉。且不論五宗在天下整個佛門之中,僅僅占了不足一成的份額。


    由此可見一斑,方今佛門之富裕,絕非任何家族或門閥可堪比擬,比朝廷歲入亦有過之而無不及。


    最有效的證明就是,宇文邕查抄了北周境內的所有寺廟,所獲財富,便足以支撐北周出動二十萬大軍伐齊兩到三次!


    若非如此,今秋伐齊無功而返,且大軍損折不輕。北周國庫理該空空如也,宇文邕又哪來的財力再次招募十萬大軍,加緊訓練,預備明年再次伐齊?


    風呼雪舞之中。石之軒一邊徐徐穿過五百銅羅漢,一邊腹誹不止:論地靈山青,論殿閣大小,嵩山少林寺可比淨念禪院強出不少,然而論及華貴精美,淨念禪院可將少林寺甩了不知幾條街……


    其他建築物就以軸上的主殿堂為整體。井然有序分布八方,以林木道路分隔,自有一股莊嚴肅穆的神聖氣象。


    在白石廣場文殊佛龕前放了一個大香爐,燃著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氣,彌漫於整個空間,令人的心緒亦不由寧靜下來,感染到出世的氣氛。


    呃,大雪天還燃香料,還用這麽大爐子,真他嗎奢侈……石之軒聳了聳鼻子,暗暗無語。


    誦經聲就在銅殿之後相隔隻有十丈許的大殿傳出,寺內其他地方則不見半個人影,有種高深莫測,教人不敢輕舉妄動的情景。


    當然,這種宗教建築及活動處處不經意間營造的神秘氣氛,隻能唬住愚夫愚婦,亦或見識淺薄的尋常江湖人,而對於石之軒這等同屬於宗教資深專家來說,不過爾爾。


    看了一眼那處人影憧憧的大殿,石之軒眼神微凝,卻又毫不猶豫的順著禪心感應,徑直走向銅殿大門。


    大殿內數百強弱不一的僧眾氣息中,固然隱匿著一個宗師巔峰的佛門高手,但石之軒此來的目標,卻在銅殿內以精神念力召喚他。


    盡管石之軒打心眼裏覺得此世的道佛高人老愛藉由天人交感時,冥冥中所生念頭及信息來裝逼,搞得一個個貌似神秘莫測,堪比神佛。


    惡心的不行!


    但也不得不承認,這種高人之間猶如‘心有靈犀’的聯係方式,實在既方便又實用,還省心省吐沫。


    最起碼,換了前世他去少林寺做客,少林方丈定會率領各堂首座早早的等在寺門前迎接,雙方一見麵便是好一通虛偽寒暄,微笑得臉上肌肉都僵了……實在是往事不堪回首!


    然而此時,從石之軒踏入淨念禪院開始,不僅沒有僧眾阻攔質問,任他一路如入無人之境,悠哉悠哉便到了此處,更不需要什麽知客僧通稟、引見之類的繁縟虛禮。


    隻消跟著主人家以精神念力所發的感召及引導,漫步而走就好!


    但這種方式,本就是道、佛高人相互之間,最高級別的隆重接待,看似簡潔至無以複加,卻又對主客雙方道心修為的要求高到無以複加。


    換了尋常江湖人士,無法感應到主人家的精神念力,就算主人家想用此種方式接待也不行,唯有低聲下氣的‘拜訪’、‘求見’了!


    或許,這也是另類的狗眼看人低,且絲毫不落痕跡……


    步近殿門外,石之軒渾沒有探手去推或拉之意——從未有客人自己開門而入之理。


    “呼呼……”


    似乎殿內之人亦是如此認為,因而門裏麵給輕柔勁氣拂過,主動開啟銅門。


    石之軒施施然步入銅殿。霎時感覺猶如進入了一個銅造的大罩子中,又或到了一個覆蓋的銅鍾內。


    入目所見,四壁密密麻麻安放了過萬尊銅鑄的小佛像,無一不鑄造精巧。襯托在銅鑄雕欄和無梁的殿壁之間,造成豐富的肌理,經營出一種富麗堂皇,金芒閃閃的神聖氣氛。


    真他媽土豪啊……石之軒暗暗慨歎著,寬博左袖在後輕揮。柔勁透出,銅門再次闔閉。


    殿心擺放著五個蒲團,其中三個分別盤坐著一和尚、一身姿窈窕的少婦、一威勢不凡的男子,此刻正盡皆轉臉注目過來。


    身處三雙神采各異的目光緊緊鎖定之中,石之軒似乎毫無所覺,兀自一派飄逸聖潔。


    然而他一雙清淨晶瑩的眸子,卻並未如往常一般第一時間投向美女,反而定定凝視著那貌似中年的俊秀和尚。


    盡管了空此時疊腿盤坐,但從其頗高的身量來看,他身材該是修長瀟灑。鼻子平直,顯得很有個性。上唇的弧形曲線和微作上翹的下唇,更拱托出某種難以言喻的魅力,嵌在他瘦長的臉上既是非常好看,又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兒。下領寬厚,秀亮的臉有種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神態既不文弱,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盛氣淩人,而是教人看得舒服自然。


    最使人一見難忘是他那對深邃難測的眼睛,能令任何人生出既莫測其深淺。又不敢小覷的心。


    一襲黃色內袍,棕式外套的僧服,份外顯出他鶴立雞群般的超然姿態。


    緩步走近之中,石之軒的視線才離開了空和尚。在旁邊男女身上一掠而過,合十一禮,溫聲道:“貧僧大德,見過了空大師,見過二位施主……”


    心下卻暗忖:楊堅夫婦果然不愧是佛門鐵杆兒,竟似與了空交情匪淺!


    了空眼中閃過莫名神采。延臂一指身側空著的蒲團,微笑招呼道:“禪師請坐!”聲音柔和寬厚,氣度溫潤。


    然而石之軒與楊堅夫婦齊齊目光一閃,前者雖驚訝於了空的親切態度,但毫不猶豫的恭聲道:“不敢當‘禪師’之稱!”話雖如此,卻落落大方的坐在了空身旁。


    楊堅早知來者乃是四大聖僧的弟子,比了空矮了一輩,原本以為其最多隻是佛門的青年俊傑,無論禪法還是武功,理該算不得多精深。


    然而瞧見了空回稱對方為“禪師”,似有同輩論交的意思,楊堅方覺其中頗為耐人尋味。


    此刻瞧著對麵兩個和尚的氣度截然不同,一寬和,一清淨,但卻一般無二的高深莫測,禪意盎然,楊堅不由眼中閃過若有所思之色,和顏悅色道:“在下楊堅……”


    又介紹妻子,“此乃拙荊,獨孤伽羅。”


    石之軒淡淡道:“久仰,久仰。”心下暗暗嘀咕:難道這就是佛門版的造反密會,提前統一意誌,確定戰略合作?


    了空的確沒讓他失望,純論功力,或許了空僅與四大聖僧中最高深的嘉祥差不多,但石之軒卻清楚的感覺到,了空對他的威脅程度,竟堪比四大聖僧中任意二人合力。


    究其根本,四大聖僧到底是重禪法而輕武功,和尚之心遠勝於武者之意。


    因而他們不僅沒能完全將自身的禪法境界分毫不差的化作武學境界,反而因為出手時心慈手軟,總是留有餘地,不論武功如何精妙,也會威力大減。


    是故,四大聖僧的實際戰力比之精神境界,不免大打折扣!


    然而了空不同,其人看似與四大聖僧一般的寬和溫厚,鐵鐵的佛門聖者。


    但其實,了空不僅已將自身不輸於四大聖僧的禪法境界盡數化作了武學境界,更是反過來以武功精進補益禪法修為。


    禪法與武功,在了空身上完美結合,相輔相成,可謂名副其實的禪武合一!


    這一點,卻正是四大聖僧所不及的,因而了空在無形中勝過四大聖僧一籌,再加上,淨念禪院於朝堂及江湖的涉獵,遠非四大宗這般淺嚐輒止,而是布局深遠,隱隱透著唯我獨尊的霸道!


    在江湖中鏟除異己,武力不強怎麽行?


    相較而言,若說四大聖僧是佛門的****,而淨念禪院和慈航靜齋則是佛門的鷹派,戰鬥力不可同日而語!(未完待續。)


    ps:  明日封推,今晚加班,明日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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