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開?你是說這永定河決堤是人為而不是天意?”


    驚訝的康熙深深的看了弘皙一眼,心說我的小孫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憑心講,水患在前饑民嗷嗷待哺,縣倉國糧虧空駭人聽聞,在統領億兆黎民康熙看來無非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癬疥之疾總歸不會動搖統治的天定,倒是弘皙的神異到妖孽倒是如鯁在喉,“天佑”的弘皙親口否定少不得一陣自輕鬆,緊跟著又有新的疑惑:大奸似忠乎?


    “古書有載:天龍吐霧,地龍翻身,蛟龍嬉,黃龍蛻!吐霧為水患,遍地皆水而水更深才有蛟龍嬉戲,否則便是龍落淺灘遭蝦戲,翻身若蛻皮,房塌地裂黃土露於野才襯得上地龍之說!”弘皙道:“孫兒適才看過決口處,水勢雖猛構築堤壩的青石卻如磐石般牢固,衝出決口的河水也勉強算得上清澈,有此兩點足以證明堤壩牢固,斷無一潰千裏的可能!勉強要說是地龍這地龍也太纖細太乖巧了一點!”


    “不得胡言!”天子為龍,康熙自然不能任由弘皙隨便玩笑!


    “是!”弘皙正色道:“這位張主簿適才講過決堤之前已經是大雨傾盆,如此雨勢四處都是泥濘不堪若有煙塵唯有來自地下,堤壩深處未曾被水浸透的土石被某些力量掀起才有飛揚之勢!決堤前的悶雷讓孫兒想到不久前在大慧寺遭遇的驚險,能把半座山頭掀翻想來把堤壩炸出豁口也不是難事,包括那行宮的圍牆!”


    “如此,孫兒大膽推測,是有人用炸藥炸開了堤壩?”


    有理有據但結論卻讓雨中的君臣嗔目結舌,佇立暴雨之中呆若木雞!


    張鈁主簿撲通一聲撲倒在泥濘中,仰天長呼,“天啊,究竟是什麽人喪心病狂陷我宛平全城父老於劫難——”


    “你住口!”康熙狠狠嗬斥他一句,轉頭沉聲問:“太孫,你是說有人喪心病狂專門謀害我皇家苗裔?你覺得是什麽人?”


    大慧寺是弘皙行宮處有胤祉,所謂反社會還是後世的統治者炮製出來的罪名,於今隻能是仇殺,與弘皙有仇、與胤祉有仇、並有機會拿到火藥的怕是脫不了那幾個皇子,更莫說還有八阿哥在大慧寺截殺弘皙的前車之鑒。


    大致圈定了嫌疑人範圍,康熙的語氣帶著殺機,喪心病狂的定語便是準備打破“不可殺”的前言。


    “孫兒暫時想不出是什麽人,但孫兒覺得應該有機會讓他自己說?”


    讓他自己說?君臣目光中的疑惑更深,就算天佑也沒有這麽誇張的吧?


    “大慧寺之後,武丹大人在山頂發現了殘缺不全的屍身,而八叔也送給孫兒一件自山頂撿到的引火之物,想來是點火之後來不及逃脫才被炸成四分五裂,由此判斷從點火到爆炸的時間會非常短!而那還是在曠野之中,而今——”弘皙朝著周圍的人群一指,“決口之前所有的百姓都在河堤上,決堤之後四處皆水想逃走怕是沒那麽快捷,孫兒以為凶犯若未死此時應該還在河堤上!”


    “河堤之上怕不下幾千人,太孫以為如何甄別?”


    “火石火鐮做證物!”弘皙道:“此兩者若浸水再難使用,若在雨天取用必是以油布重重包裹,而堤壩決口事發突然,縱有情急者搶救家中細軟怕是也沒人在這東西上浪費時間,有隨身攜帶者十有**就是凶犯!”


    “胤祥、胤禵,爾等可曾聽清皇太孫意思?”


    康熙來刷人望的時候也把胤禛、胤祥、胤禵這哥仨兒一起帶來了。賑濟事離不開錢糧,西征時胤禛恰好兼過戶部的差事,而另外哥倆也算是囫圇皇子中年紀最大的,“往日盡在朕的耳邊談兵事,今日朕就要看看你們的手段!”


    “兒臣明白!”


    “去吧!隨身攜帶火石火鐮或其他引火物的一律拿下,務必生擒!”


    君令如山,幾千人全都在河堤上,胡同裏趕豬直來直去,手持鋼刀長槍的兵士們紮口袋一樣堵住兩頭想跑那是不可能的,短暫的騷動在張鈁主簿的嘶聲呼喊很快平靜下來,包括決口對麵的一小撮也自發的開始行動。禍害自己的家園讓大家夥生活無依絕對是公廁裏丟板磚引起公憤的主兒,這樣的奸賊誰肯庇護?更莫說這年代還有保甲連坐呢,因為一人連街坊四鄰都害死?做夢吧!


    事實證明自絕於人民必然陷入人民戰爭的**大號,沒用多長時間,就聽得一陣歡呼“抓著了”“抓著了”!


    兩條大漢被“揪”出來。因為有人指證其中一個把什麽東西丟到地上還用腳踩啊踩,妄圖把那東西踩進汙泥之中毀屍滅跡,亮出匕首的反抗更被當成了做賊心虛,破家之恨同仇敵愾,縱是同夥出來幫忙也擋不住老百姓玩命的撲上去給他“疊羅漢”,自然被“一網”打盡。


    不知道多少人的腰帶一起捆上去生生把倆人纏成了粽子,隨即拳腳就如雨點般招呼,要不是胤祥急中生智喊了一句“小心有人滅口”,這倆恐怕到不了康熙麵前就被捶死!


    橫眉豎目虎背熊腰的兩個人麵部猙獰,哪怕如蛆蟲一樣躺在泥水裏看上去也絕非善類,康熙繞著兩人走了一圈才緩緩道:“炸毀河堤,致萬千黎民流離失所,縱是朕想饒你怕是百姓也不能饒你,告訴朕,何人在背後指使?講明白,朕賜爾等一個全屍!”


    “呸!”其中一個狠狠的一口血痰險些吐到康熙身上,“狗韃子,橫豎是個死,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看你王爺爺會不會皺皺眉頭!”


    “韃子?很多年沒有聽到這樣的稱呼了,二位想必反清複明的義士呢!”康熙恨極反笑,“狼瞫,代朕問他,隻要不死隨意用刑!”


    “慢!”弘皙上前一步,“皇瑪法,孫兒要親自審他!”


    “你?”康熙皺皺眉頭,“太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有所為有所不為!”弘皙的語氣無比的堅定,“孫兒以為報仇這種事一定要親自下手才會覺得快意!”


    “皇上,太孫,”張廷玉拱手插話,“臣以為救災賑濟合龍決口解民倒懸方為大事,至於追凶暫可壓後再議!”


    “衡臣,你是怕朕爺孫二人在百姓麵前落一個暴虐的罪名嗎?”康熙哈哈一陣大笑,“不除民賊焉稱認主,不能除惡務盡你且問問這宛平的百姓答不答應!”


    “吾皇聖明,我等決不答應!”在張主簿的帶領下,四周的民眾“除惡務盡”“吾皇聖明”的口號此起彼伏,張廷玉的臉麵漲得像是紫茄子!


    於康熙是君臣,與弘皙有主奴的名分,這樣的雙重身份當那爺孫倆一條心的時候指定是左右逢源,若有了嫌隙也肯定是風箱裏的老鼠,更悲催張廷玉還是“慎獨”的君子,鄔思道不會“欺之以方”但必定不會推心置腹,反過來康熙卻會遷怒,甚至以為他“故意”隱瞞而不滿,這才會借著民眾的呼聲敲打他,奉誰為主給誰獻真心將是困擾張廷玉很多年的難題!


    放下張廷玉的糾結不提,工夫不大武丹就回來了,瞧他臉色就知道審訊的結果不順利,事實還真是,心存死誌的兩個人在嚴刑之下直接選擇了咬舌自盡,總算發現及時給倆人嘴裏塞上了木棍,可堵著嘴巴還談什麽招供?


    “皇瑪法,還是讓孫兒去試試吧?”弘皙再次請纓:“或許孫兒還真有辦法呢!”


    “狼大人這久經陣仗的都不行你有什麽辦法?”剛剛捉人立功的胤禵撇撇嘴,“像對付毓慶宮的下人一樣亂杖打死麽?”


    “閉嘴!十四叔要有辦法就自己去,若沒有就少來聒噪,否則——”弘皙瞪了胤禵一眼不說,幹脆的晃晃拳頭,“耽誤了皇瑪法的大事,信不信我揍你!”


    “你——”親身體會到幾位哥哥憋屈的胤禵怒到三屍神暴跳,可他真不敢像弘皙一樣童言無忌,狠狠的在地上跺了一腳濺起泥水老高!


    “都住口!”雖說胤禵很合心意的跳出來,可康熙還是人不罵了他一句蠢貨,皇子皇孫當著文武大臣內訌很長臉嗎?“你們兩個一起去,問不出口供就不要回來見朕!”


    被拉到河邊的兩個人挺慘,豬頭一樣的腦袋上滿臉的巴掌印,十根手指血肉模糊,扒掉鞋襪的腳掌甚至被刮出了白骨,橫躺在雨水與鮮血混合的血泊中要不是時不時的抽搐幾下,恐怕沒人相信他們是活的,原本在周遭看熱鬧的百姓各個都是臉色蒼白!


    “太孫,您怎麽看,啊——”


    強忍著惡心蹲到一人麵前的胤禵本打算嚇唬一下弘皙,誰知道躺著的這位一挺腰坐了起來,張嘴間一口汙血噴了胤禵滿頭滿臉!


    既是汙血肯定混雜著各種穢物,包括被擊打胸腹而湧上嗓子眼的半消化狀食物,酸腐腥臭罩麵,兩個白白的麵條甚至從額頭掛到臉上,可憐的胤禵一回身就撲到河邊吐了個天昏地暗,要不是狼瞫手疾的拉住他指定能衝到河裏!


    “本來還以為要死了沒法子施展手段,現在反倒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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