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也知錯了!”魯什巴圖魯鼻涕眼淚沾染了胡須:“老奴不該以上淩下,錯已至此,明日便將伊統領的遺孀與孤女立為妾室……”


    “夠了!”弘皙打斷了越說越不像話的魯什巴圖魯,即便知道這種“以上淩下”對伊家而言是榮耀,母女通納這種不講人倫的事在國族內也沒人在乎,可感情上,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接受不了這麽刺激的“玩”法!


    “阿公爺,就剩您一個了!”張宗仁笑嘻嘻的湊到阿靈阿耳邊,等他憤怒扭頭的時候卻又蠻不講理的把他拉回來:“看在堇熙妹妹的麵上,小侄提醒您一句,局勢已經明朗,您不是非要當雞*吧?”


    阿靈阿如何不知道大勢已去?又怎能聽不出張宗仁的調戲之意?可――形勢比人強,哪怕親弟弟還在地上躺著呢?一家哭好過一路哭!


    緩緩起身,奮力摔著馬蹄袖,就仿佛要把所有怨氣甩出去:“奴才阿靈阿,請罪!”


    委屈的跪地,渾身都顫抖起來,這一拜,怕是啥都沒了!


    “奴才等……知罪!”跪地的佐領們怕是生平第一回認錯也如此的揚眉吐氣。


    “知罪怕不是真心!孤知道你們心有不甘,低頭無非是畏懼罷了,但一個畏字就夠了”弘皙緩緩道:“為人當有一顆畏懼之心,有所懼心有所正,心有所正方言有所規糾有所止,戰戰兢兢先恭而後有敬達彬彬有禮!”


    “孤治鑲黃旗,隻有兩個字,一是畏,二是愛,就畏字而言,對聖君,侍王上,遵國法,守規矩,容不得半分虛偽嬌柔。因為國族是我大清的根基,而我鑲黃旗則是根基之柱石,期之越高求之越苛,全是一片恨鐵不成鋼之心!至於愛,皇上之厚愛如光風霽月,孤自念也能一視同仁,爾等當如何需好生思量!”


    “奴才等謹遵皇太孫教誨!”


    “是否謹遵孤心裏自有一杆秤,此二字便當是我鑲黃旗第一規矩!”弘皙挺立如槍:“對口是心非者孤的手段隻有一個,你們懂得!”


    “今日開府,孤還有兩件事要宣布,第一件便是國庫虧空,戶部賬冊之上有銀五千餘萬兩,實際庫銀卻不足千萬,此事皇瑪法也震驚,欽點孤這皇太孫總攬追繳虧空與厘清火耗事!孤自當以身作則,凡我鑲黃旗於戶部舉債者一月之內還清!”


    “啊――”


    四下裏低呼一片,虧空的事他們當然知道,算起來他們還是始作俑者呢!但他們真沒想到有一天借錢還要還!


    國族原本是吃喝不愁的,自入關之後陷入漢人的**大海裏,多少總有點心虛,於是就像走夜路沒根“哨棒”隨身總覺得不安全一樣,朝廷刻意保持著國族作為武裝集團的特質,不事生產隻許當兵。男的生下來就有糧餉,女的也有脂粉錢,以最低等級的步兵為例,每月總有幾兩銀子幾鬥米,而多爾袞背罵名的圈地之後,每個旗丁都有六坰地做鐵杆莊稼,就算租人耕種按年收傭小康生活是沒問題的,更莫說朝廷的漕運衙門、三大海關、崇文門稅監這樣的肥缺美差轉為旗人專設。


    鑲黃旗作為上三旗比之一般旗人更有特權,可惜錢來得太容易沒人會把錢看的很重,而奢靡之風也永遠自勳貴階層開始。就像隆科多,既有一家子要養還得花天酒地,買良馬築高屋納新妾錢如流水風刮,有數的錢糧怎麽可能夠用?


    實在沒轍了就當當,當當完了就賒賬,就借錢,反正是鐵杆的糧餉,有收入再還唄!於是乎,國族的債務似乎永遠還不完!欠債不還肯定被人瞧不起,講麵子的國族自然不屑這麽幹,於是有人就開始琢磨有沒有借錢不用還的地方,思來想去還真有,那就是戶部!


    戶部的錢是國庫是天下人的錢,可這天下都是咱國族的!用酸儒們的話說得天下而為天下所養是天經地義的事,要不咱祖上何必冒著危險馬踏中原?而就算有一天誰提起還錢的事,讓他從咱們的月俸裏扣就是,反正皇上不會餓死咱們國族!


    從牙縫裏省出來送回去,送回去再撥下來,左手交右手似地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麽?以皇上的寬和性子,能免也就免了吧?


    不客氣的講,戶部的之所以虧空巨大首責就在這些國族勳貴,若無他們的帶頭,漢員們豈敢朝這些“民脂民膏”下手?而有了他們的帶頭,從最心底講出一句話來,削尖腦袋鑽營為的不就是這點“特權”麽?和尚摸得我憑什麽摸不得?


    於是乎,大家夥紛紛朝著戶部下手,不借白不借甚至是借了也白借,他們甚至比滿人更惡毒的去猜想那些君子固窮的,一樣的俸祿大家都揭不開鍋,你憑啥肚肥腸滿?錢從哪來?


    這似乎又扯遠了,皇太孫親自領頭追債不說還要一個月還清?不可完成的任務麽!


    若不是弘皙施威在前無人敢做杖馬,恐怕早有人跳出來指責皇太孫苛難國族了,即便這樣也不知誰帶頭,伏跪在地一聲哭腔:“皇太孫,奴才苦啊!”


    有了第一個做開頭,呼應者群起,銀安殿似乎一下變成了慟哭靈堂,不,曾經躺過靈床的弘皙確信自己辦喪事的時候哭聲肯定沒這麽大,你瞧那魯什巴圖魯,扯著嗓子嚎不說,那鼻涕眼見垂到了下巴,猛地一下又吸溜,用力過猛又是一陣咳嗽,這老東西十有**被鼻涕嗆著了!


    哭聲之大,竟然將暈躺在地的尹德喚醒――弘皙自然是手下留情了,真要想他死用的著費那麽大的力氣?尹德茫茫然卻是不明就裏,卻被哥哥的哭聲下了一跳!


    阿靈阿哭的真心實意,一想堂堂國戚一等公竟被當雞殺了儆猴,一想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下嫁不說還要被一乘小嬌送去做妾,悲從心來,哭自己死去的阿瑪遏必隆,哭自己的姐姐孝昭仁皇後、哭自己的妹妹溫僖貴妃:“兄有慟弟必隨”是遏必隆留給尹德的遺言,知道這兒子武力值超強腦袋卻不大靈光,他幹脆直白了言聽計從。


    尹德的一聲幹嚎就跟呐喊似得,哪怕他真不明白為什麽!


    如此醜態,因為這幫旗人如所有的破落戶一樣堅信:打不贏可以哭贏。


    “都住口!”弘皙一聲爆喝,摸透了他們的心思既憤恨又無奈,強忍道:“你們以為孤是有意難為你們?”


    “為國族一員你我皆是國庫豢養之人,更當知國族與我大清休戚與共!何為休戚?喜憂同承、福禍共擔、利害一體!如大河與溪流,如百江於大海,大河有水小河滿,大河無水小河幹!”


    “今日之五千萬借去四千萬,明日之五千萬要不要借去六千萬?國庫入不敷出我等難不成去喝西北風?”弘皙緩緩似吐出胸中窒悶:“這還是天下承平,一旦邊關有急匪患突起甚至如宛平那樣的天災人禍――諸位都是帶兵的人,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不用孤細講,所謂皇帝不差餓兵,沒有錢糧會有什麽後果?”


    “對方兵強馬壯,我等卻是勒緊腰帶迎敵,營中怕是第一時間嘩變吧?”弘皙的目光巡娑最後落在王萬祥身上:“王少保乃久經戰陣之人,這等例子不少吧?”


    “皇太孫所言極是!”王萬祥須發染蒼卻是聲音洪亮:“萬祥初從軍便是隨張大帥在西北圍剿逆匪張獻忠殘部,諸位想來聽說過張獻忠殺人王的惡名,但諸位可知張獻忠凶名何來?”


    一個疑惑拋給大家,王萬祥方撚須道:“西北苦寒,營無糧草,張獻忠便屠遍周遭村落,其部以人肉為食,年老體弱者其肉若牛皮稱為柴肉貯存,婦孺孩提肉質鮮嫩稱做米肉打牙祭,年輕體壯者肉質爽彈稱作軍肉,用作軍中幹糧!”


    “呃――”


    弘皙厲言之下還有的啜泣之聲隨著王萬祥之言生生扼住,嶽飛《滿江紅》裏“饑餐胡虜肉”說的是他們老祖宗,《三國》這等軍中普及的軍事著作早在旗人中流傳,其中所描繪的白骨露於野、易子而食種種大家也隻當是文人演繹的笑料,而王萬祥之親見卻讓他們駭然,這老家夥不是信口胡說吧?


    “張大帥一到西北便與當地鄉老歃血同仇,此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方有一戰而勝,至今幾十年,西北民風雖悍卻從無反叛之心!”


    “聽聽,那是我家爺爺!”張宗仁小心的踢了阿靈阿一腳,張大帥自然是張勇,提及祖先榮光事張宗仁臉上都放光,刁鑽的他更不忘反諷阿靈阿當初的“虎女焉能嫁犬子”!


    “諸位都聽到王少保所言了吧?諸位當知千裏之堤毀於蟻穴的道理難道也希望我國族走到那一天?你們難道想讓那前明朱逆異族不過百年國運一語成真?”


    弘皙痛心疾首狀很是動人:“孤不說借債還錢天經地義,孤隻知道欲正人先正己,你們難道希望自己在前邊搖旗呐喊讓被人躲在身後偷樂?”


    “皇太孫,奴才也有幾千兩的虧空,為了咱大清江山,奴才這就寫信叫家裏人賣了花園子!”原琦那也是老狐狸,這時候早跳出來當托了,回身在看看跪地諸人:“鑲黃旗的弟兄們,為了咱們今後的好日子也得帶頭還了虧空啊!別人偷驢自己拔橛子豈不是傻瓜!”


    國族最好的還是麵兒,所以對我的稱呼永遠都是“爺”,弘皙提到朱元璋的讖語早把大家夥撩撥起來,要知道滅了前明之後最瞧不起的就是朱家子孫,更莫說激將法後邊還有挑撥之語,傻瓜沒人願做!


    羊群效應在這時總算發揮了正能量,弘皙含笑點頭:“孤既然說過一個愛字,斷不會真讓大家流離失所,孤給大家準備了一百萬兩銀子,真若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盡管對孤開口!”


    有威有緩再有愛,滿殿發出了心悅誠服的高呼:“奴才謝太孫千歲,千歲千歲千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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