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本是來者不善。


    所謂不善約略分為兩種,一種是擁有絕對實力後趾高氣昂的碾壓,另一種則是因內荏而色厲。麝月當屬於後者,如螳螂因小卻時刻不忘張牙舞爪!


    紅姨娘一去不返讓麝月坐立不安,自幼年開始若沒有紅姨娘的照顧怕她早已不知淪落何處,於心底她早已將紅姨娘當做了母親。及至半夜朱明渾身血汙的背著一個女人逃進了公主府,細詢之下,官軍竟然把他堵在了屋裏,宛平分舵徹底完了不說,若不是手下人拚死反抗讓明爺有機會躲進暗道,燒九炷香都得明爺怕是要親自享受香火了。


    如何走漏消息固然讓麝月疑惑,帶著外人進了公主府更讓她大怒,可朱明那王八蛋卻說他舍不得這女人,真若滅口也行請公主殿下把身邊人賞兩個給他!這簡直是叔可忍嬸都不可忍,公主的鳳目一挑早有兩個貼身侍婢服其勞,隨後她又駭然!


    朱明的真麵目她見過,一向粗獷打扮的朱明事實上長著一張文弱書生的臉,曾以為除了一手易容術朱明也就是三腳貓,這一動手才發現盛名之下無虛士,紅姨娘的兩個親傳弟子竟不是朱明的三合之將,她連喊住手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都是見光死,故而原始的暴力就成為唯一爭鬥的手段,就像常說的黑吃黑。朱明哈哈大笑著謝過公主的“賞賜”,一手一個夾著兩匹“胭脂馬”進了後堂,隨即傳來不停的喝罵與狂笑,衣衫破碎之音後哀叫連連,麝月羞而走!


    或者除了紅姨娘再也沒人是他的對手,因為需要渴望更甚,因為渴望失落愈多,曙光出現在東方麝月的心也沉到穀底,因為有人帶回來消息:紅姨娘可能是被皇太孫帶回了府中!


    消息的準確來源不清楚,因為得消息的地點是在湖廣會館,就如今天的省級駐京接待處,除了預留足夠的房間與接待力量負責省委各部門的領導們,更多的資源更傾向於服務京城的精英子弟們,因為他們或是閑聊的話題都是最新最熱的,這其中或者就與本省有幹係甚至是最需要,而隨意的玩笑或者就能給那些跑部進京送禮無門的主兒提供一條捷徑!


    當今最熱的話題是什麽?當然是皇太孫開府!


    想要成為話題首先要有神秘,弘皙恰恰不缺,比如詭異的死而複生、詭異的性情大變、詭異的惹是生非、詭異的天佑之人,習慣於流連於茶館酒肆做米蟲的國族勳貴們把這話題不知議了幾回,無數類似“牛頭馬麵辦錯差事,玉皇大帝整頓地府”而後“叫天天應叫地地靈”這般絕對屬於借鑒師徒四人取經路上的橋段經過神秘學的加工之後讓大家把迷信進行到底!


    成為話題還有疑惑以供猜想,從鑲黃旗主的象征到皇太孫的直白足夠,莫忘了當今皇上龍馬精神而太子正值壯年,皇子爭儲的戲碼不光在戲台上看過現實中也聽說不少,皇太孫對叔伯們拳打腳踢之後以稚齡開府,下一步要做什麽?無數的猜想讓這些不愁吃穿的主兒越想想怕越怕越想,直到最後總結出天佑大清四個字才算踏實!


    成為話題更不能忘了時時更新,皇太孫誕生究竟是麒麟庇佑還是五龍繞室嚼古到乏味,郊迎的神異你知我知,更有品著淡茶吃著燒餅似乎是漫不經心逗鳥的主兒隨口挖苦:“甘羅十二為丞相,周瑜十三為大都督,一群蠢貨竟然還當皇太孫是稚子!”


    這話放在別處肯定是一竿子打到一群人引起公憤,可在閑極無聊的勳貴圈子裏這就是要爆料的前兆,有人給上好茶有人送點心,這位優哉遊哉的緩緩吐出一句:“爺的三姑媽家的二小子的表姐夫在皇太孫府上當差,昨日皇太孫冒雨帶一熟透的女人回府!”怕別人不信,有事一番詳細描述穿何衣著何飾還有一匹如何神駿的馬兒隨在皇太孫的烏雲蓋雪之後!


    除去容貌漂亮的驚天動地,其他的分明就是紅姨娘一樣的打扮,當麝月繼續追問,這位卻是吞吞吐吐,因為提供消息的這位也總結的也太過荒誕:“爾等以為皇太孫還缺乳母嗎?他老人家既是天縱之人,比不過盤古之一日九變,一晝夜當做兩日怕是有的,十六歲的青年該做什麽?”一個八歲的孩子跟一個快要八十的老嫗,想想都覺得惡寒!


    有病亂投醫的道理隻在需要,無法否定才需“試試看”,在毓慶宮擠兌李佳氏是習慣,從未踏足的麝月總要留下到此一遊的紀念,在你的老窩裏欺負你的家人隱隱就有了幾分“我來了,我征服”的意思,包括故意給弘皙找茬!


    這是激將法,她不信盛怒之下的弘皙能有多深的城府,孩子麽,沒大人的時候自然要拚命堅強,當著父母受了委屈第一選擇必然是尋找靠山,這是孩子的天性與其他無關!哪怕暴怒的弘皙說出一句“昨天派人刺殺我,今天還敢來討野火”,一句話就夠了,瞧自己會不會把他這開府典禮鬧個天翻地覆,為了紅姨娘,值得!


    但她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典禮官就幹嗬斥自己這個公主,還叫囂的這麽解恨――男主外女主內是漢人的傳統,纏一雙金蓮再起一座繡樓,女人能做的隻能是在家從父既嫁從夫,如此還不能束縛你的拋頭露麵隻能算不知廉恥!


    沒錯,麝月可以說自己是主子,公主見奴才不傷節操,可後邊還跟著一句“國儲國體”呢?鐵牌戒律早就在後宮豎著,既是警語嬪妃外延卻包括宮苑之內的所有婦人,還真不能說他錯了!


    麝月這個恨呐,難不成這等“白麵書生”就是自己的克星?你個狗奴才知道咱們的差距有多大麽?一轉身對著太子妃福身做理:“太子妃――”


    太委屈,無需把話說完!


    “都退下!”石氏袍袖一抖,任誰也不知道她的憤怒究竟是針對史貽直還是麝月,冷冷道:“弘皙,你隨本宮進來!”


    這是要三娘教子麽?弘皙眉毛一挑還未說話,李佳氏慌忙跪倒在地:“太子妃殿下,請念在弘皙年少才有禦下不嚴――”


    “額娘!”弘皙打斷了李佳氏的跪地求情,他以為石氏這是在報複自己當日將她拒之門外呢?冷冷掃了石氏一眼無端生了幾分怨恨,本宮,呸,不隻是誰淚流滿麵一口一個我!伸手便要將母親從地上拉起來:“這地上太硬,您趕緊起來――”


    “皇太孫,您糊塗啊!”掙脫不了兒子的李佳氏淚流滿麵:“還不趕緊向太子妃賠罪!”


    “皇太孫本沒錯何必要向本宮賠罪?”石氏心裏一驚也知道自己是急中失措了,緊走兩步將李佳氏從地上摻起來,勉強笑道:“妹妹,皇太孫說的對,地上太硬趕緊起來,本宮身體染恙早已像皇阿瑪辭去所有差事,你是太子側妃又是皇太孫的生母,這些差事以後少不得就要落在你的肩上,動不動就跪下哪成!”


    一句妹妹已經讓李佳氏暈乎乎的,而差事,太子妃的差事可是協理後宮,那豈不是自己也要一步登天?果然是母憑子貴啊!雖被兩人左右攙扶,她卻如在雲端!耳邊就聽得太子妃又道:“麝月長公主,你在毓慶宮便對太孫生母語出不遜,而今又太孫麵前又敢放刁,來人啊!掌嘴!”


    “誰敢打我?”看太子妃身邊的兩個壯年嬤嬤一步步走近,麝月有些急了,因為急,連太子妃的尊稱都沒了:“石玉婷,你剛說了你辭去了所有差事,你憑什麽敢命人打我?”


    “長公主言之有理!”自從入宮之後,被指名道姓隻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太子發狂的時候,被一語勾起傷心事的石氏一怒而笑:“皇太孫,本宮辭了差事,妹妹的氣得你替她出,若是不然,本宮絕不依你!”


    “兒臣謹遵額娘教誨!”弘皙的躬身一禮代表誤會煙消雲散,轉回身臉上的笑容一斂,剛才李佳氏給太子妃下跪當讓他看不順眼,更別說聽聞麝月敢對老娘“不遜”了,以這女人的牙尖嘴利――哼!弘皙一擺手:“拿下!”


    “弘皙,你大膽――”麝月又亮腰帶了:“本宮是皇上欽封的長公主,誰敢動手?”


    皇上欽封的話的確很嚇人,可惜她忘了弘皙府上這些旗領們都是來自尚方的,便是有身在曹營的心也不會在漢,至多是事後回報罷了,長槍一擺,小小的方陣便將“手持凶器”的麝月長公主圍住!


    “長公主,你最好束手就擒!”當先一人冷冷道:“刀槍無眼,若是傷了您的花容玉貌您恐怕沒地方去哭!”


    “我投降!”麝月絕對是煮熟的鴨子,肉爛嘴不爛:“弘皙,本宮要去皇上麵前告你!”


    告或不告弘皙不操心,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世,以縣父母,孝之終也,自己可以為太子阿瑪打翻一流叔伯,自然不在乎為額娘教訓一下這個刁蠻公主,更莫說,府裏還有押著一個不知是不是嬤嬤的悶嘴葫蘆,這筆賬咱們慢慢算!


    並肩而行的三人落在旁人眼裏自然是一家親,而後……


    “你說什麽?”


    弘皙瞪大了眼睛,而李佳氏早癱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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