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把李佳氏從入府到皇後的曆程展開了,就會發現這個過程大略可分為如下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叫做馭夫。


    作為外蒙親王的後人嫁入愛新覺羅,政治聯姻的色彩是天然的,一般來說,隻要不是娘家人叛亂,甭管她是處處謙恭示人還是動輒飛揚跋扈,翌日太子即位為君,四妃八嬪中她總有一個位置,自稱起“本宮”來必定名副其實。這既是給她娘家人麵子,也是大清穩定邊關的需要。


    然李佳氏卻沒有“熬”資曆,先是以溫柔體貼顛覆了太子對草原兒女野性未除的印象,偶爾的小女兒性子更讓太子如飲甘醴。當太子與太子妃日益緊張,解語花的知心愛人表象讓太子的心靈船舶得到了停靠的港灣,溫柔的霸占了丈夫,誕下麟兒就不再是奢望。


    第一個孩子雖然沒養住,轉年就又添了弘皙,尤其是弘皙打小還顯出過人的資質,當康熙欽定皇長孫並帶入宮中交由蘇麻喇教導,母憑子貴,李佳氏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


    第二階段稱為奪情。


    時間節點當從弘皙犯錯那天開始計算,一碗瀉藥險些要了蘇麻喇的老命,大清以孝治國,哪怕康熙舐犢之情再重,也得大義滅親一下。懲罰不可免,李佳氏以母代子奮不顧身,表麵上康熙是大發雷霆,但內心想的則是另外一回事。


    有罰,足以彰顯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從而全了皇上孝道之大義。身代,是舐犢,還是天家親情的體現,要知道康熙最大的願望,就是天家跟尋常百姓滿團和氣其樂融融呢!反觀一直站在皇上一方力主重懲的太子妃,甭管她是不是真心維護孝道尊嚴,在沒有嫡子的現實下,總會給人以妒婦的觀感!


    龍心大悅之後再想,李佳氏自甘受罰,擔下相夫教子的責任,太子則免了養不教父之過的尷尬。尤為重要的是,在注重血脈傳承的男權社會,她作為外人護住的卻愛新覺羅苗裔呢!因為有此,明大義,識大體的印象已經欽定。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以弱質之軀“挨”過廷杖,否則,怕是整個人都打爛了。


    事後,忤逆皇上的李佳氏罰而不黜。有太醫輪番問診,宮裏的名貴藥材也流水般送到毓慶宮。


    至於太子妃麽,很長一段時間裏,尤其是弘皙受了驚嚇一度陷入混沌那段兒,就算當麵,太子也要稱其為“毒婦”、“蛇蠍之人”,而這一回,皇上卻難得沒有對太子大加申斥!


    第三階段便是傾權。


    太子冷落,皇上緘默,風向標的作用下毓慶宮中眾人再看李佳氏也早換了目光,而太子妃再大度也是小女人,當她有意無意的開始針對李佳氏,卻發現這位也不是省油的燈!幾番切磋之後,她發現自己竟然走上了太子走過的“老路”,以前是太子欺負她,皇阿瑪為她出氣訓斥太子,現在成了自己欺負李佳氏,太子為李佳氏做主喝罵自己,更有甚者,就算她被李佳氏氣的半死之後,還要挨太子的第二回罵。


    鬱悶的太子妃隻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皇室內院,而毓慶宮中,說了好多年的夫妻同體總算名副其實了,但那夫妻二字專指太子胤礽與側妃李佳氏。太子妃,她就是個笑話!


    而後就是弘皙的死而複生了,再次母憑子貴水漲船高,太子妃也熄了與李佳氏爭鬥的心思,不是有那麽一句話麽?若有扳不倒的對手,不妨做朋友。當太子妃提出請李佳氏協理後宮,她那段名言說的好:沒入毓慶宮之前也曾幫助家父處理過部族事務,不過妹妹的手段隻有三條,厲聲、鐵鞭、匕首!


    用前朝武則天馴馬的心得來治理後宮,太子妃真不敢評判對錯,說對?似乎狠戾了些,少了天家的和氣致祥;但要說錯,王公貴族文武百官不都說效犬馬之勞嗎?這些奴才們難不成還高的他們?糾結中,雍容大度至此完敗,敗到一個匿名身死,另一個國母至尊。


    後世曾有大段的篇幅解密完李佳氏的奮鬥史,並得出結論,皇後李佳氏總能審時度勢,還能發而中節,其性格與行為就像她出身地的荒草,貌似柔弱無聲無聲,帶最終籠罩了茫茫四野。從這一點上說,弘皙大帝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認定目標到蹈死而不悔的性格也是遺傳自皇後。


    但這些話李佳氏沒有機會聽見看見了,真要她在天有靈,她或者會不屑的撇嘴,什麽時勢?無非就是那幾個人,那一件事!


    人,在以前是皇上與太子,太子與皇子外,加太子與太子妃,而事兒,無非是爭奪至尊無上。


    皇上是至尊,太子做接班人,而其他的皇子也想爭奪一下無上權力。這就是“時”。


    太子難,因為在聖祖康熙的期許中,他為大清江山選定的繼承者必定是完美的,就算不完美也要磨礪到無暇。可他老人家忘了,人無完人,這話不管老百姓還是聖賢人都承認的,為天子卻要逆天而行,注定不能也不敢反抗的太子隻有做受氣包。


    但皇上與太子妃還是想幫太子的,這點李佳氏分的極清楚,就算有一時的惡言惡語,也隻是怒怨其不爭而已。但因為誤會愈甚,父子之間夫妻之間才會一次次的彼此傷害,還是哪疼戳哪!


    大勢不可改,一心一意對太子的李佳氏隻能默默努力,比如溫言軟語的勸慰太子,讓他有個好的精神狀態,比如多添幾個寶寶,並力爭讓這些孩子無比出色,都說隔代親呢,有個聰明伶俐的小人在皇上麵前多露露臉,也算為太子加分。


    爭權失人,人權兩失,棄權保人,人權兩得,這樣的算盤極好,可惜弘皙不堪蘇麻喇的虐待竟然玩投毒,那時候的李佳氏說是奮不顧身倒不如說是萬念俱灰,想陪兒子一起去了!


    誰知陰差陽錯,她反倒是因禍得福了。慶幸之餘,想明白道理的她,就像保護小雞仔的老母雞一樣,一次次把弘皙護在羽翼之下。也正是這樣的心思,弘皙被架上靈堂之時,她才要大開殺戒。


    亟待弘皙複生,更如有神助一般將太子的反對派一一打倒,冊封太孫,堅實了太子即位的基礎,亟待太子即位為雍正,她也冊封為皇後,李佳氏終於能心安理得享受勝利果實了。


    雍正的頭一遭大朝會,她也曾派人去聽,本來打算第一時間聽到冊封皇後的聖旨,可回稟的消息就如晴天霹靂:此一代的父子的相隙,比之上一點來的更早!


    人,還是皇上與太子。但勢已決然不同,沒舉行登基大典的皇上還算不上名正言順,隻能說至高的椅子虛位以待,反觀弘皙——


    皇太孫,天然就有皇位繼承權;死而複生且有叫天天應的天佑神秘;朝中的幾件大事又都是太子的動議,聲望無兩。尤為甚者,章嘉呼圖克圖在聖祖回魂日上曾說過:弘皙乃地藏王菩薩轉世。關內的人們是無法想象密宗喇嘛在外藩的影響的,李佳氏確信,一旦弘皙的活佛身份被確認,揮手指向,便是無數鐵騎的意誌所在!


    即便弘皙沒有這樣的大逆不道,可那幾位心懷鬼胎的皇叔呢?以前各自為戰還能讓皇上焦頭爛額,現在抱成團還要裹挾上太子,皇上——不是對手不說,連幫手都被趕出京城了!


    父子失和孰之過?


    怨皇上?睡榻之旁豈能有他人安臥,哪怕這個人是親生兒子,這是天地一人的本性呢!而夫為妻綱,李佳氏如何敢怨?如此一來,犯錯的板子就隻能打在兒子身上了,陪著皇上在春暉堂大鬧,就是要找到親情的切入口,以後她可以理直氣壯的教訓小弘皙:君為臣綱,父為子綱!


    前番的鋪墊足夠了,皇上何必當著自己的麵挖兒子的牆角?惹不起皇上,難道還惹不起你張廷玉?


    “怎麽,覺得本宮礙眼了不成?”李佳氏冷言惡語,玉手在書案上一拍,“虧你還是讀書人,就不懂內外有別的禮?關心太子嗎?難道不知太子是本宮身上掉下的肉?退下!”


    讀書不識禮,皇後的嗬斥對張廷玉算得上侮辱,但他更明白那句“內外有別”,抽回自己的手,摔袖叩頭,“臣領皇後懿旨!”


    有他垂首退步做第一人,其他的大臣們哪還敢賴著,齊聲呼喝,“臣等告退!”也就在轉瞬間,滿殿之中隻剩下皇上、太子與李佳氏這三口至親。生生被晾在當場的雍正一陣牙酸,但當著弘皙他又不能直吐心意,憋著怒氣一聲沉喝,“皇後,朕還在呢——”


    可話沒說完,人卻愣了,訓完了旁人的皇後卻是淚流滿麵,哭,是女人的特長,哭也是女人的特權——你猜,皇後會如何相夫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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