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如意公主11


    三日後,宮中陳公公領著皇上賜的禮來到穆府,宣了旨,正式將賞賜發了下來。兩輛馬車十多箱的金銀寶器,官服腰帶禮徽,將軍府的地契文書等等,然後還帶來了十個年輕女子。穆家全府人叩謝皇恩,接了賞。


    穆遠看到那十個女子便是煩心。美婢?這美字從何而來,越瞧越是不順眼。不過,這陳公公的到來倒是給了他一個借口。


    兩日後,穆遠拿了些禮去了趟宮裏,他去找陳公公,說是多謝他送賞,辛苦他張羅這一趟。陳公公很意外,這穆小將軍可不是這般會做人情拉關係的主,可穆遠這般示好,陳公公也很高興。正巧他未當值,便與穆遠坐下喝了兩杯茶。


    穆遠與陳公公聊了聊些瑣事,後說宮裏內務繁多,公公們盡心盡力,當真是辛苦了。陳公公聊得興起,便說了說當差的辛苦,穆遠很自然把話題轉到了崔公公身上。


    陳公公道:“崔公公命好,先前我還道他跟著如妃,結果如妃去了,跟著如意公主,結果公主又去了。沒想到如今公主曆劫歸來,崔公公也可算是苦盡甘來。不但領了許多賞,有小公公們伺候著,公主也是變了個人似的,對他們好得不得了。”


    “我與崔公公數麵之緣,倒是不知道他回來境況如此好。”


    “那是,那是。”陳公公哈哈笑,“說起來崔公公還得謝謝將軍,若不是將軍救回公主,崔公公也沒有今日。”


    穆遠跟著笑笑,趁機打探了崔公公的所在。陳公公以為穆遠想討人情,便賣了個好,去找了崔公公來。崔安聽得是穆遠來了,趕緊趕過來見。


    穆遠有些尷尬,覺得自己這樣做得有些太明顯,不夠隱蔽,但崔安來都來了,他也不想錯過機會。麵對兩位公公,不擅交際的穆遠有些詞窮,好在崔公公主動提起如意,他說如意的傷雖好了,但身子卻是一直調不回來,每日裏睡不安穩,飯也吃得少。話比以前少了,雖是也笑,但笑容裏沒什麽喜氣。


    崔公公感歎:“倒是不如從前,公主脾氣雖大,但卻是極有生氣的,如今安安靜靜,著實是讓人心疼。”


    穆遠聽了,說不出什麽來。一旁陳公公轉了話題,說到皇上給崔公公和喜兒等人的賞,崔公公與他哈哈兩句,穆遠坐著心有些亂,便要起身告辭了。兩位公公忙道不打擾,陳公公把穆遠送到宮門外,路上有些巴結之意,與穆遠道:“將軍如今是朝中紅人,日後若是有些什麽,還求將軍多多照顧奴才。”


    穆遠忙笑應這次封賞多虧陳公公照應雲雲,定不會忘了公公。陳公公心喜,便與穆遠透露:“將軍可知,那日宴上,皇上有意讓靈雲公主和福香公主相看眾臣家子弟。奴才聽說,靈雲公主對將軍甚是中意,將軍不如主動請了這門親,討得皇上和公主歡心,日後榮華必將更甚。”


    穆遠臉上笑意差點掛不住,但他還是把持住了情緒,與陳公公道謝,告辭離去。出了宮門剛跨上馬,還未開行,崔公公卻從旁門僻角出了來,輕聲喚穆遠。穆遠一愣,趕緊下馬過去了。


    “將軍。”崔公公似乎有些緊張,“奴才難得見將軍一麵,將軍可有什麽話需奴才轉告公主的?”


    穆遠呆了一呆,有什麽話?他想了半天,“那煩請公公轉達,請公主務必多多保重。”


    崔公公麵上顯了失望,又問:“隻這個?”


    穆遠點頭:“公主受了苦,公公多費心照顧吧。”


    “那是,那是。奴才定是盡心盡力。”崔公公應了聲,未再說什麽。


    穆遠告辭,上馬離去。他這一路琢磨著兩位公公的話,真是憂心又憂心。


    崔安回了如意寢宮,小米子和喜兒見得他回來,都湊了上去小聲問:“如何,見著了將軍了?”“將軍找你何事?”“將軍為何而來?”“將軍說什麽了?”


    崔安搖搖頭:“他是來找陳公公的,沒說什麽。”


    喜兒與小米子都顯了失望。崔安進了內殿,如意正對著桌上一瓶花發呆,見崔安回來,問:“你去了何處,方才找你不見。”


    崔安忙道:“公主找奴才何事?”


    “沒事了。”如意方才是想問問他們有沒有聽說什麽穆遠的消息,但一想如果自己打聽他,怕是會給他惹些閑話,就算是身邊的崔公公喜兒,她也不想讓他們覺得她與穆遠有些什麽。


    “你去了何處?”她倒不是想追究,隻是隨口問問。


    崔安有些為難,但還是答了:“穆將軍來宮中與陳公公說話,提起奴才,陳公公便讓奴才過去了。”


    如意心中一跳,“哪位穆將軍?穆小將軍嗎?”


    “是。”


    “他……”如意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她方才突然想起他,卻沒料到他離得這般近。


    崔安看得如意表情落寞,忙安慰:“將軍對公主甚是掛心,他讓奴才與公主說,讓公主好好保重。”


    “保重?”如意想想:“無緣無故的,怎會讓我保重?你與他說了什麽?”


    “奴才就是問了問,將軍有什麽話需奴才與公主轉述的。”


    “你這般問?”如意有些急了。


    “奴才,奴才沒旁的意思。”崔安的老臉漲得通紅。


    如意皺起眉頭,而後鬆開,苦笑:“罷了罷了,也沒甚關係。公公是為我好,我明白的。”


    “奴才做錯了,公主責罰吧。”


    如意搖頭,揮了揮手,讓崔安退下了。


    崔安退了出去,對著喜兒和小米子關切的臉,揉了揉發熱的眼眶:“如今公主真是沒甚精神,罰也不愛罰了。”三個為人奴仆的,滿是心疼憂心的長歎一口氣。


    如意在屋內確是沮喪,崔公公今日如此問他,他定是又會嚇著了吧,他定是以為她確是對他有了什麽心思。如意撫了撫桌上的花瓶,她要如何讓他知道,瓶中的花,是絕不會再有長回枝頭的奢望。


    此後沒過多久,如意聽說穆遠請命去了邊關。


    蕭夏兩國交好,但前夏王的舊部屬仍有躁動,夏王派兵鎮壓,波及邊關。蕭國眾臣擔心這是夏國使的障眼法,暗地裏會對蕭國不利。這事不算太緊急,本輪不到剛受封受賞的穆遠行事,但穆遠以與夏國交手多次熟悉對方為由請命駐守邊關。皇上準了。


    如意聽得此事,心裏頭非常難過,她覺得穆遠此舉是為躲她。她終究還是給他困擾,為他添麻煩了。


    如意那段日子很是消沉,精神越發的不好了,她覺得她必須做點什麽讓穆遠明白她的心意。她囑咐了崔公公與喜兒他們,誰人都不許再接觸穆府和穆遠,不得打擾。她也打定主意,再不見他,不與他聯絡,這般他定會放心了吧。


    如意並不知道,穆遠是與家裏商量好了,兩國邊界如今太平,去駐守不過是防個萬一,無甚大事。皇上要為兩位公主招婿,總不能招到邊關去,就算與穆家兩位長輩商議,他們也可以以此為由推拒拖延。


    穆夫人卻是道:“這躲皇親還用躲到邊關去?這不是把自個兒的婚事也耽誤了嗎?阿遠的年紀也不小了,該娶親了。要我說,咱家趕緊尋個親家,讓阿遠娶了媳婦,皇上自然就不會打阿遠的主意了。”


    穆義覺得有理,穆遠卻是臊紅了臉直說不急不急。


    穆遠走了,去了邊關。如意雖打聽了此次邊關並無戰事,隻是防範駐守,但她仍是有些擔心。她去了城郊福澤寺禮佛,為穆遠祈福,住了半個月。


    那日她望著煙香渺渺,忽然有了衝動。雖然先前打定主意不再聯絡穆遠,但她仍是忍不住。她給穆遠寫了一封信,告訴他,自己經曆了這許多,看透了不少事。她如今日日禮佛,心中寧靜,她想出家。


    信很隱蔽的由崔公公安排,轉了兩道手,最後到了穆遠手上。


    穆遠在邊關日子過得不好不壞。不好是因為他閑得無聊,雖如以往一般地守關練兵排陣,但他就是覺得無聊煩躁,沒甚意思。說不壞是因為邊關安寧,並沒有發生什麽壞事。夏兵追捕判軍,鎮壓動亂,確是無與蕭國為敵之意,甚至還向穆遠求助,共同剿匪。


    直到這日,穆遠收到了如意的信,這信打破了穆遠的無聊煩躁,讓他換了一種心情--憂心焦慮。


    出家?她怎會想著出家?


    她還年輕,宮中生活尊優,她出家怎能受得了那些清閑寡淡。出了家可就沒人照顧伺候,她怕是自己洗個碗打個水都不曾做過吧,她真能出家?


    重點是,她為何想出家?難道是有人碎語擾了她,讓她不歡喜了?難道是人言可畏令她難過,受不住了?


    穆遠左思右想,不知這事該如何勸。他隻知道如意不該出家,不該有這樣的念頭。


    一日,他提筆給如意回了一封信。他右臂已殘,信是用左手寫的。他在信中說,這信的字寫得不夠端正,因為他用左手寫字的年頭並不長。當初斷臂之時,他也生過絕念,想象過無數次別人看待他的殘臂的眼光和背後譏諷的話語。但他如今左手不但能揮刀殺敵,還能給她寫信。他說也許剛開始的日子不好過,可是當這些日子過去,他回頭看時,卻覺得根本沒甚大不了的。若為流言所擾,為自己心魔所困,那真是再蠢不過的事。


    他問如意:“公主,你且問問自己,出了家,你便能開心如意嗎?若是不能,何必如此?”


    如意收到了穆遠的信,看著那最後的問句,心裏頓然冒出個回答:“你若安好,我便如意。”


    如意被心裏的這念頭嚇了一跳。她沉思良久,將穆遠的信藏好,又去了福澤寺住了十天。


    穆遠沒有收到如意的回信,有些心焦。他寫信回家,詢問近期京城裏的狀況。得到的卻是一切安好,不必掛懷的回複。倒是穆夫人,給兒子送來了不少大家閨秀的畫像,讓兒子先看一看,挑一挑。


    穆遠完全沒有心情,將那些畫像丟到了一邊。


    再後來,穆遠收到消息,靈雲公主和福香公主招好了駙馬,擇日完婚。這讓穆遠有些意外,也有些歡喜,頗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他找個了時機,稟了皇上邊關無事,然後收拾行李,回家了。


    京城裏有許多的八卦消息等著穆遠。


    比如皇上果然心思重,那個犒賞大會也是公主們的相看會,是要從中給公主們挑駙馬呢。宴後一段時日,各家都悟了裏頭的門道,紛紛展開解數,想爭駙馬之位。聽說靈雲公主屬意穆遠,但不知為何,皇上竟指了那曾家的二公子。


    一同僚幾杯酒下肚,什麽話都敢說,他撞撞穆遠:“定是你不識抬舉,皇上給的賞用意這般明顯,高官厚祿供著你,那十個美婢也是試探你,結果你拿完了好處扭臉不認賬,美婢還真給你娘當成了奴婢用,你自己還跑到邊關去了,皇上定是一怒之下改了主意,便宜了那曾二。”


    穆遠譏道:“現下好了,公主們都嫁了,大家可都安生了,該幹嘛都幹嘛去吧。”


    “不,不,你有所不知,熱鬧才剛剛開始。”


    “怎麽?”適婚年紀的公主都嫁完了,怎麽熱鬧才剛開始?難不成那十歲的小公主大家都開始搶了?


    “你是不知道,先前大家爭破了頭,是想娶公主,現下大家跑斷了腿,是想躲公主。”一貴家子弟擠眉弄眼,他早有一妻三妾,公主不公主的,跟他無關,但是熱鬧他是看得開心的。


    穆遠心裏一沉,問:“此話怎講。”


    “如意公主啊。”那人道:“先前靈雲公主和福香公主招駙馬,那些個子弟們有婚約的都押後,沒婚約的不相看,隻等著碰運氣是不是能得公主垂青。如今兩位公主都嫁了,隻剩下如意公主,大家生怕皇上相中自己娶如意,有婚約的提前成婚,沒婚約的趕緊相看定個親,你回來這兩日,沒瞧見日日有喜宴嗎?”


    “啪”的一聲,穆遠用力拍了杯子到桌上,麵沉如墨,大聲道:“我有事,先走一步。”言罷甩袖離去。


    一桌子同僚和貴家子弟麵麵相覷,莫名其妙。


    穆遠大踏步衝出酒樓,氣到肺要炸,馬都忘了騎。他越走越疾,越走越氣,他們竟然這樣對她,竟然這樣對她!


    他怒吼一聲,一掌拍斷了一旁的杆樁。那立杆樁的鋪子老板聽得聲響跑出來,卻見是赫赫有名的穆小將軍打斷的,立時不敢言語。穆遠疾走好一段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蠢事。


    他臊紅著臉,轉回頭訕訕給鋪子老板賠了錢銀。又回了酒樓,牽了他的馬。這一路看到旁人瞧他都覺得是在笑他傻氣,連馬兒都噴了氣,踏了踏蹄。


    穆遠撫了撫馬兒腦袋,對它道:“可不能怪我,是他們著實太氣人。他們不知道她的好,半點都不知道。”


    穆遠趁著酒興,騎著馬在城裏奔了一會,不自覺地奔到了皇城宮門,看門的侍衛衝他打招呼,問他來這何事?穆遠搖搖頭,騎著馬又跑開了,他遠遠圍著皇城繞了一圈,如意就住在裏頭,而他見不著她。


    穆遠悶悶不樂回了府,正巧家裏爹爹娘親在談他的婚事。見他回來,忙把他召去了書房。


    書房桌上已擺了一桌的畫軸,穆夫人正與相公說著這位千金也嫁了,那位小姐也訂親了,見到穆遠,好生埋怨了他一頓:“你看看你看看,讓你多上心好好想想自個兒的婚事,你當娘吃飽了閑著。現如今京城裏的喜事多,原先好幾位娘相中的千金都被別家搶走了。你也趕緊的,別再拖拖拉拉,最後耽誤的是自個兒,娘還想早些抱孫子呢。”


    穆遠皺眉頭,“她們嫁便嫁了,這哪裏是著急的事。”


    穆義解釋:“滿城風聲皇上要為如意公主招婿,她先前惡名在外,之後又在夏國走了一遭,大家雖是敬她,但背後非議也是不少。加上如意吃齋念佛,少理宮中之事,又不與人接觸,許多人家又覺就算娶了她對朝中勢力也無甚幫助,所以皆避之唯恐不及,這才紛紛定婚娶妻,生怕被皇上相中。”


    穆遠終於是再忍不住,破口大罵:“那些個混賬王八蛋,公主大義救國,受苦遭難,可敬可憐,他們怎麽能麵上阿諛奉承,骨子裏卻對她惡毒腹誹,他們不過是想利用公主,攀權附勢罷了。皇上若把公主嫁了這些人,她又如何能幸福?”


    穆義被穆遠的激動反應嚇了一跳,穆夫人更是張大了嘴瞪著兒子:“阿遠,你……”


    穆遠驚覺自己失態,但又覺得自己半點沒說錯,他替如意叫屈,替她不值。他抬頭看了看父母,心裏忽地閃過一句:“他們不要她,我要的。”


    這念頭把穆遠嚇到,他臊了臉,忙道:“孩兒累了,孩兒先告退。”


    穆遠逃也似地回了房,他心煩意亂,他暴躁惱怒,他羞澀尷尬,他在屋子裏不停的轉圈,他腦子裏把朝中適齡的臣子都過了一遍,這個太好色,那個太懦弱,這個太奸滑,那個太惡毒,想來又想去,結果沒想到一個好的,能配得上如意的人。


    除了,他自己。


    穆遠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忽然很想再見如意一麵,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過得好不好。


    他真的,好想見她一麵。


    第二天,穆遠受罰了。


    因為他打壞別人店鋪招牌樁子的事被人傳到了穆家。穆義大怒,揪著兒子到了祖宗牌位跟前罰跪。


    “你且說說,為何要砸了別人的鋪子?”


    穆遠說不出來,隻痛快認錯:“孩兒錯了,請爹爹責罰。”


    “錯了?總要有個緣由,你憑白無故,做什麽要砸人家的鋪子?”穆義越問越上火,家法都已經拿在手裏了。


    穆夫人聞訊趕來,見此情景趕忙上前去攔。“相公,相公,有話好好說,可別動手。”又轉向兒子:“阿遠,快認錯。”


    “認了。”父子倆異口同聲,不過是當爹的怒氣衝衝,做兒子的小小聲聲。


    “認錯就行了,下回不這樣了。”穆夫人打圓場。可惜她的相公大人不買賬:“你莫縱著他,他若不交代清楚,這事可不能了。反了天了,為官為將,習武練功,是用在砸老百姓的鋪子的嗎?”


    穆遠低了頭抿緊嘴不說話。


    “哪有砸鋪子,就是不小心打到了街邊的鋪樁子,阿遠也賠了不是付了錢銀了。”當娘的可是打聽了清楚才過來救場的,也虧得當家老爺子沒在城裏,不然知曉這事,是誰也救不了啦。


    穆義瞪了一眼自家夫人,穆夫人又嘴硬:“你不能打他,他是正一品。”兒子是正一品,當老子的從一品。這話說得老子兒子都看了過來,穆夫人嘿嘿笑,擺擺手:“這官階輩分,你們不是最愛講究的?”


    老子兒子沒人回話。不過穆義被這麽一鬧,氣也消了一半,但他非要弄明白兒子這般反常究竟是發生了何事,他用家法指著穆遠又問:“你說明白,究竟是為何?”


    穆遠眼看躲不過,隻得說了:“孩兒飲了酒,心情不好,一時沒留意……”


    穆義皺了眉頭,昨日穆遠確是去赴友人之約,但回來之時並無醉酒之態,他又喝問:“為何心情不好?”


    為何?為了如意。


    穆遠說不出來,憋在心裏,臉慢慢的紅了。


    穆夫人傻眼,兒子臉紅耶,兒子居然臉紅,是那種害羞的臉紅,不是生氣的臉紅,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直到最後穆遠被罰回房閉門思過穆夫人也沒弄明白兒子究竟臉紅個什麽勁,但她深切的覺得,兒子歲數不小了,真的該成親了。


    “也許他那些友人又是炫耀妻妾又是取笑兒子的婚事,你也知道的,男子聚在一起總有些混話,兒子許是這般才有了不開心。”這是穆夫人的推斷,她感到自己責任重大,必須盡速給兒子尋門親事了。


    穆遠被罰閉門思過三日,這三日裏除了上朝和處理公務外,其餘時候他全被困在房裏,幹不得別的,於是他就琢磨如意。


    他想起他第一次聽到如意的名字時他還是個孩子,大人們說,朝中有個公主,叫如意,與他差了半歲,但氣焰架式可比他盛了不知多少。小時候的穆遠有些悶,認真讀書刻苦練武,端正得不能再端正,所以那時聽說有個這樣的公主,他很不以為然。


    後來再聽說如意,是聽一同讀書的貴家子弟議的,說朝中最厲害的是如意公主,聽說她某日某日打了人,又聽說她某日某日用桌上的銅爐把人砸了個頭破血流,又說她身邊留不住人,動不動就打罵攆人,還說她竟然敢燒了妃子的園子。穆遠聽了,對這個公主極是厭惡,生在皇家卻不知該守禮行善,比他們這些小小官家子弟都不如。


    再後來,就是如意十四那年,皇上喚了好些官家子弟到禦花園賞春,席上大家談古論今,吟詩做對子,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極力表現。穆遠知道,這是想給如意挑駙馬呢。


    穆遠很不歡喜,躲在角落不說話。可那個如意公主竟然不顧禮義廉恥地跑了來,跟眾子弟們高談闊論。穆遠冷眼旁觀,覺得這定是公主的夫子沒有好好教她,女兒家哪能如此?那次穆遠沒有給如意好臉色,他覺得她心裏知曉,因為她對誰都笑,偏偏對他就是橫眉豎眼,穆遠覺得很滿意。


    果然之後的什麽駙馬什麽如意,都與他毫無關係,他安心念書習武,跟著祖父父親上戰場,安心做他的穆小將軍。如意戀上了百橋城聶承岩,他知道。他喜歡百橋城主的醫仆韓笑,她也知道。


    可是啊,最後繞了一圈,他煩惱憂心,牽腸掛肚的,竟然會是如意。


    他真是個笨蛋,他到底是什麽心思呢?以如意的作為,論公主身份,人人都敬她幾分,可論到嫁娶,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這些混人俗人,他與他們不同,若是如意要嫁他,他願意的。


    可他想到這,又覺懊惱。他當初跟如意說了混帳話,他表現得比那些混人俗人還要糟,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那般說,也許他聽了太多那類煽動的話,也許是他本來心腸便是這麽壞,他比他們還混還俗。


    他配不上她。


    可是,他懂她。


    穆遠覺得,隻有他懂她。他懂她的驕傲,懂她寧死不屈後麵的脆弱害怕,懂她囂張跋扈下隱藏的渴望和期待。隻是不知她現在如何了?是否還消沉孤單,是否已不再恐懼心傷。


    他說了那些違心的混賬話,她一定避著他了。唯一給他捎過的信,是告訴他她要出家,穆遠忽然想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論出家這事最後成與不成,她是想告訴他,她對他沒有任何意思,讓他別存妄想。


    穆遠真煩惱,他想見見她啊,一定要見一見。


    可穆遠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事到如今,他才發現,原來要見如意,是這般難的。公主深居宮中,哪是尋常臣子能見得到的?


    更何況,穆遠一向守規矩,勇闖宮門會佳人這種事他還真是辦不到。


    他在皇城外轉過幾個圈,他上朝之時偷偷看著通往後宮的路,離宮的時候他故意走得很慢,盼著也許崔公公如上回那般突然出現喚住他。他還去見了陳公公,送了陳公公兩壺好酒。


    陳公公非常高興,與穆遠又聊了聊。穆遠側麵打聽宮中八卦,想引他說說如意。結果陳公公低著嗓門道:“將軍啊,你看,上回奴才與你說靈雲公主,你未把握機會,去了邊關,這不讓別人搶了先機。現在小公主隻十歲,沒什麽機會了。”


    穆遠臉僵了僵,誰稀罕當駙馬,他一點都不想當駙馬。他就想著如意。什麽沒機會了,如意還好端端在這呢。


    可陳公公看不透穆遠的心,他扯了許多別的八卦,唯獨沒有提到如意。穆遠心虛,沒好意思直接問,也沒好意思再請崔公公,他忍了半晌聽陳公公說那些他完全不感興趣的話題,最後憋了一肚子氣走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好一段,穆遠想盡了辦法,但因他羞於打聽,隻憋在心裏自己想,自然一直沒有進展。後來靈光一現,穆遠想到如意信中說她禮佛,想出家。若是如此,那她必得上寺裏點香念經。


    穆遠趕緊去了城郊最大的佛寺福澤寺打聽,果然如意逢初一十五都會來這,有時上完香念完經便走,有時會住上十天半月再走。


    穆遠大喜,可算一算日子,今日十八,如意剛離開沒兩日。穆遠又覺失望。但好歹尋到了地方,他掩不住的高興。


    穆遠等啊等,等到了初一。他推了所有的事,隻身騎馬來到了福澤寺。


    初一是禮佛的日子,許多百姓也前來上香祈福,寺裏頭人頭攢動。穆遠把馬拴好,進了寺廟。他不與人群方向走,卻是拐向了後院。前頭是百姓燒香拜佛的地方,後頭卻是皇家貴族禮佛之地。


    穆遠走到後頭,果然看到兩名身著宮服的侍衛守在門口。穆遠停了腳步,猶豫了。他要是大搖大擺過去求見公主,會給她惹來閑話吧,再有,她若是不願見他,讓侍衛攔了,他便不好再闖了。


    穆遠想了想,繞過院門,走到牆邊,一看左右無人,足尖一點便跳了進去。


    翻牆會佳人啊,他穆遠也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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