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人士趕到了現場,開始接下群眾們的工作。


    張斯沒有立時離開,他心中不安,感覺不大對勁,似乎還有什麽事在等著他。幫著醫生,或是身穿迷彩服的兵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遞遞工具,扶扶傷員之類的。


    崩塌的橋不很長,又比較集中,發掘起來倒還簡單。


    不過半天的功夫,救援的工作以大概結束,隨著最後一個人被抬出,指揮官宣布暫時結束,並拉黃線以作隔離。


    “長官,等等。”


    張斯踏步過來,向一位軍官說道:“我感覺事情尚未結束,還是再搜尋一下吧。”


    指揮官是位四十餘的大漢,聞言皺了下眉,說道:“張先生,方才我們已做過搜尋工作,並未發現還有人的痕跡。”


    “人眼所視,畢竟有限,還是謹慎為上吧。”張斯說道。


    指揮官說道:“難道將所有石塊全翻過來?”


    他有些不悅,此地指揮是他,而非別的任何人。張斯的舉動,無疑是在破壞他的權威。若不是因為對方身份特殊,他怕是早訓斥了。


    “你們部隊,應該有搜救犬吧?”張斯問道。


    指揮官聞言,倒是笑了,隨即感到與眼前的情況不適宜,忙又板正了臉。他伸手指了指前方,說道:“張先生,你看看眼前的地方,哪裏還能藏住人?”


    張斯也不禁語塞,橋身坍塌,還是比較平整的,除那些被救出的人,似乎確實難以再埋住什麽人了。但他仍感覺惴惴,說不清,道不明,卻知道現在不能離開。


    “張先生,請相信我們。”


    指揮官最終又說了句,表示出自己的無奈。


    張斯這才沒再堅持,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各方人員開始撤離,本來擁堵的現場,變得空曠。張斯也上了車,緩緩地開離此地,而他的心中好似失去了什麽東西。


    等他走進房屋時,把單雲清唬的差點丟了魂。


    “你這是怎麽?”


    單雲清慌忙地跑過來,在他身上又摸又看,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怎麽了?”


    張斯見狀,不禁疑惑,瞧了瞧自己的身上,這才明白過來。


    他一直忙著救援,衣裳已被割開,破碎襤褸,上麵全是灰塵,還有大灘的血跡,應是抬傷者是沾上的。摸了一把臉,也全是灰塵,和著汗水,已經裱成一片。隻是一路行來,他一直失魂落魄,竟完全沒有察覺出來。


    “沒事,沒事。”


    他連聲安慰,將今日之事大概地說了一遍,單雲清半信半疑,張斯隻好掀開外衣,讓她仔細瞧了一番,並沒有絲毫傷痕,這才令她放下心來。


    接著洗浴了一下,換了身幹淨衣服。


    母子兩人這才有機會細細交談,論及這樁慘事,難免又唏噓感慨。


    “人生在世,天災人禍那麽多,也實在夠苦的。”單雲清歎息道。


    張斯知她可能想起了往事,心中難過,遂將她的手牽過來,放在麵龐上摩挲,輕聲說道:“媽媽,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直到你老去,在我懷中咽下最後一口氣。”


    單雲清目中盈然,卻笑罵了一聲:“你在咒我死麽?”


    張斯不說話,隻對她溫和地微笑。


    一番驚險的經曆,令母子倆心境變化,更懂得親情的難得,相聚的可貴,相視一笑,溫潤在心。


    酈清與雪倫相攜離開,朱紅與楚韻均已歸家。


    家裏冷清了下來,待張倩依回來,才又熱鬧些。


    她是做報紙的,已經知曉了發生的事,聽聞弟弟就在現場,嚇了一跳,知道他沒半分損傷,才敢鬆口氣。


    吃飯的時候,姐弟倆交流了一下信息,沒有再出現鬥嘴的情況。


    氣氛有些沉悶,大家都不願說什麽話。


    在家待了一天,心神不寧,意緒極差,張斯感覺時間特別的難熬,卻又不知該做什麽度過,隻是靜靜地發呆。有時感覺十分難過,便在書房中來回踱步,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稍稍舒服些。單雲清見狀,很為他擔憂,怕他見了血腥場麵,在心底留下陰影。


    由於消耗了許多精力,加上整日不曾休息,晚間倒是很容易便入了眠。


    而那種說不出的感覺又出現了,畫麵在他腦海中掠過,一張又一張:車站與酈清,雪倫告別,擁擠得人群,買飲料,看見狂吠的黃狗……大橋崩塌!


    他忽然坐起身,眼睛圓睜,扼著自己的脖子,仿佛要窒息一般。


    “棒棒糖,棒棒糖!”


    張斯發狂一般地喊叫,走下床來,連外衣也不穿,便火急火燎地衝出了房門。


    他終於知道了感覺的源頭,在夢中看見了棒棒糖,是那個可愛的小姑娘,一定是她!


    “怎麽了?”


    單雲清走出房門,疑惑地問道。


    “媽媽,”張斯上前,將她抱在懷中,吻了吻她的額頭,說道:“我現在要出去一趟,我感覺還有人在廢墟裏,不要為我擔心。”


    說完,放開單雲清,轉身便離開了。


    “你自己小心。”


    單雲清沒有阻止,在身後喊了一句。


    開著車,行駛在路上,他心裏忐忑不安,雖然是個無神論者,卻默念著“上天保佑”。希望自己的感覺是錯的,那個女孩已經跟著爸爸離開這個小城;就算在,也不是待在廢墟裏;就算在廢墟裏,一定還完好無損……


    人有時候會有某種直覺,難以解釋,卻關乎生死。


    在夢裏,那個棒棒糖閃著光,十分刺眼,吸引著他的目光。


    那張可愛的小臉,在他眼前晃悠,與他原來的不安感聯係在一起。


    他確實不知該如何解釋,但卻能感應到這是真的,就像老人牽著的那條黃狗,拚命地拉扯主人的褲腳,是因為它能感應到大橋的坍塌!


    終於到了地點。


    張斯迅速走下車,在廢墟裏尋找。


    四周沒什麽人,隻有遠處的車站,還亮著燈,大概還有夜裏到站的人吧。空氣有些涼,冷風也不時吹起,盡管穿著薄衣,他卻感覺不到寒冷。因為他太緊張了,邊喊著女孩的名字,邊聽著聲響。


    “蕾蕾,你在哪?”


    “不要害怕,我很快便找到你。”


    “蕾蕾……”


    “……”


    可惜沒有絲毫聲響,他焦急地走了走去。


    應該多找些人的,這樣找到的幾率才會大些。可如此深更半夜,找的還是一個他猜測的人,別人一定會把他當做神經病的。


    沒有辦法,他開始動手挖,一個接著一個地方地挖。


    挖一會兒,喊一喊,沒有動靜便換一個地方挖。


    腳下不平整,磕磕絆絆,光線又不好,加上心情激蕩,難以平息,他已摔了好幾次。若非練武之人,身手敏捷,他的情形定然更加淒慘。即是如此,額角也似乎出血了,方才摸的時候,感覺黏糊糊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事情仍未有進展。


    他卻不敢停下,仍然重複這簡單的動作,將石塊搬來搬去,到處敲敲打打,又呼又喊。一直熬了半夜,天色破曉,他的腰也累彎了,倚在一塊斷柱旁休息。


    額角出汗,滲入傷口中,有些發痛。


    他掀起內衣的裏側,輕輕擦了擦,心情漸漸放鬆。


    看來真是自己神經出了問題。


    路上有了行人,見了他的模樣,很是害怕,那些膽小的婦女,遠遠地躲開了。而有些人則認出了他,上來打招呼,詢問狀況。


    這就有些為難張斯了,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自己產生了靈異第六感,半夜來挖人?


    想想都有些瘮的慌,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夢遊患者。


    但用其它的話,實在有解釋不通,什麽事情會令人衣衫襤褸,麵有血跡,渾身灰塵地坐在廢墟裏?而且坐的還是個名人呢。


    尋寶?可大橋下麵有個毛的寶啊,又不是古建築。


    於是,他隻好實話實話,聽者的反應不一,心底嗤笑的,疑神疑鬼的,感動佩服的……不一而足。大家圍在他談論,詢問具體細節,有人則遞過了水,與一些簡單的吃食。張斯一夜勞累,口幹舌燥,正是需要的時候,於是便沒有拒絕,伸手接下了。


    隨著白日的接近,人越來越多。


    初到的人難免疑惑,那麽多人圍在一處,難道又發生了慘事?


    “你們聽到沒?”


    張斯忽然神經質地站起來,急切地問道。


    眾人被嚇了一跳,不知所以。


    “有聲響,有聲響……”張斯喃喃自語,並做了手勢,讓大家不要發出聲音,保持安靜。


    眾人側耳傾聽,卻沒聽到什麽。


    張斯已經跑了出去,將口中食物吐盡,已到一個地方動手搬除石礫:“過來,過來,聲響就在這裏!”


    大家半信半疑,遲緩地走了過去。


    心中猜想他大概是瘋了,隻有幾個人上去輕輕搬了些東西,其他人則在觀望,也有些人在想,該不該把張斯送去醫院,他現在的狀況很令人擔心。


    作為桃源人的驕傲,大家無疑是喜愛他的,看他神經失常,心裏也不舒服。


    張斯卻沒有事件顧及他們的想法,用力的向裏挖,身體累的發顫。手已經被割破了,鮮血和著灰塵,沾在了他的衣服,以及碎石上。


    大家看著,心中有些不忍。


    終於有人上來勸告,說這兒不會再有人了。


    “就在這兒,就在這兒!”


    張斯狀若癲狂,完全不理會別人的話。


    有人開始商量,應該試著把他強行帶走,先送到醫院。


    此時,有人驚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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