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千住的家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大樓門口停著幾輛黑色的加長轎車。車身旁站著數名渾身輜衣、高大魁梧、目光清澈機警的保安人員和警察。


    這是怎麽了?是發生了盜竊案、搶劫案、槍擊案、情殺案,刑警專家們前來破案的,還是這裏住著金盆洗手隱姓埋名不為人知的前黑手黨頭目,被媒體曝光後保安人員前來保駕護航的,或是有哪一個曆史性的終將萬眾矚目影響世界進程的秘密會談正在這裏舉行?


    看了一會兒也沒看出什麽名堂來。米苔雖然好奇心旺盛,到底不好意思像大嬸大媽似地拉著警察保安的手問長問短追根究底。


    再說了,在日本米苔就是個外國人,是一片樹葉子掉下來也砸不到自己腦袋的邊緣人,管那麽多幹哈呢!


    想到這兒,好奇心也就平複了,自管自往入口處走去。


    一個表情嚴肅的男子手裏拿著一張照片走過來叫住了米苔,他把米苔本人和照片仔細對照了一下後,帶著職業性的口吻問道,“您是米苔小姐吧?”


    米苔哪兒經曆過這陣勢,一下慌了神。


    我可是個一貫遵紀守法的良民啊,什麽時候上了黑名單,遭警方通緝了?錯了錯了,一定是搞錯了,警局的電腦進病毒了。


    米苔委屈地看著警察,想要證明自己的冤屈,但是鼻子酸酸的,嗓子眼被一股熱氣堵住,發不出聲音來,隻好兩隻眼睛吧嗒吧嗒可憐巴巴地瞅著對方。


    “小姐,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交流部發言人李大雷先生正在恭候您”。聲音聽起來是那麽遙遠,好像天邊滾過一陣春雷。


    李大雷,一個永遠不會忘懷的名字,就是百年之後化成土變成灰散為一股青煙,也注定永遠珍藏在她靈魂深處最溫暖最柔嫩最秘密的地方。他是米苔的鄰居和沒有開花的初戀。


    順著男警察的指引看過去,一輛汽車的車窗正慢慢搖落,露出一張英氣逼人的國字臉來。


    但見他麵相飽滿溫潤如玉,雙目明亮炯炯有神,劍眉入鬢鼻梁挺直,充滿著英雄人物的英武剛毅氣概。早知道他研究生院畢業後進入了國家對外交流部,近來晉升為報道司副司長,並兼任對外交流部發言人。電視上常常能看到他舌戰群儒雄辯滔滔的風采,看到那英俊瀟灑的風度,廣博的學識修養,是個中國人都會在心中三呼“祖國萬歲萬萬歲!”


    李大雷走下汽車和她握手,一邊道歉著說:“今天沒有預約就上門有違外交禮節啊。但是我們都是自家人,像自家兄妹一樣”。他的手又大又軟,熱熱的帶著暖意,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鄰家大哥,他們有十多年沒有見麵了。


    大雷比米苔大幾歲,他們從小在一個部隊大院兒長大。大雷學習成績出眾,愛助人為樂,有思想好思考,提起他來沒有誰不豎起大拇指的。他各方麵的發展相當全麵,尤其書法寫得漂亮。每當電視屏幕裏出現他的身影時,米苔就會驕傲地告訴別人,看,這是我的鄰居大哥,一塊拖著鼻涕長大的。


    記得米苔在北京讀大學時大雷也在北京讀研,由於兩個人都熱愛文學,喜歡舞文弄墨,所以大一大二時他們聯絡挺頻繁的。有時周六周日會約著在北京圖書館一起看書學習。


    那時大雷想考博,常常帶著水杯幹糧苦讀。米苔則在一旁入迷地吞讀張愛玲、金庸、村上春樹、龍應台。為此,大雷很不屑,他對米苔說,你應該乘年輕多讀一點曆史、哲學、科學方麵的書籍和經典文學名著,提高自己的思想境界,開拓知識麵。最好先讀一下馬克思的《資本論》、羅素的《西方哲學史》和魯迅的雜文,看一下《史記》。


    米苔借閱了威爾?杜蘭特的《哲學的故事》,一頁頁一字字費著勁兒去讀並按大雷的教導學著做讀書卡片和筆記。那樣讀法,對米苔來說,讀書不再是一種樂趣和無目的的享受,變成了臨考前的大戰。


    有一天米苔居然枕著巨著在圖書館裏睡著了,還微微發出鼾聲。大概大雷覺得米苔是抱不上的劉阿鬥,以後米苔再讀“垃圾書”,大雷就不說什麽了。


    米苔還在大雷指導下練習過書法。雖然米苔喜歡欣賞書畫,但是自己的字卻寫得雞鵝鴨鳥,很不上台盤。中國傳統講“字是出麵寶”,有大雷這位名師的指點,米苔自己也下定決心要讓自己的字“舊貌換新顏”。


    她買來字帖、毛筆、甚至描紅本狠下功夫練習起來,還從牙縫裏擠出旅行費去西安碑林研習名人碑石,坐在碑林三天三晚,用手指作筆,泥地當紙,拚著命臨摹。


    愛迪生說,天才是百分之一的靈感加九十九分的努力,小學中學高中的課堂裏懸掛著這樣的座右銘:“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米苔相信隻要努力,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漂亮的字也會有的。


    但是一年努力下來,米苔的字還是幼兒園水平,令人“不忍卒讀”。隻有幼兒園的小朋友看見她寫的字會高興得拍手叫好,因為孩子們從中得到了鼓勵和自信。


    雖然米苔不像大雷那樣胸懷大誌,沒有大江東去的磅礴氣勢,隻有小橋流水的婉約細膩,但是,這不妨礙她心儀大雷“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裏”的壯闊和激揚文字指點江山的豪邁。


    她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是一點點,不是通過努力就可以填補的。並且,米苔覺得即使再愛一個人,也沒必要為對方改變自己改造自己。


    明明喜歡流行歌曲,為什麽要違心地去聽交響樂;既然欣賞迪斯科,何必咬著牙看芭蕾舞;喜歡啃漢堡包,就不要僵硬地拿著刀叉去吃優雅的法國大餐。


    熱愛金庸、梁羽生、古龍、亦舒就大聲地喊出來吧!“有華人的地方就有金庸”,《漂》、《基督山恩仇記》、《哈利波特》、《盜墓筆記》征服了無數讀者,給他們帶去奇幻的想像、美的享受、心靈的歡娛和人性的思索。


    這個世界是五彩繽紛的,我是一片樹葉,一出生,就被印上了我獨有的紋路,在這唯有一次的生命曆程裏,讓我做一次自己,活出自己的精彩來吧。


    暗戀是一個人的戰爭,太辛苦太疲乏了,米苔終於支撐不下去,慢慢和大雷疏離了聯係。但是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他,就像粉絲追逐明星,雖然遠隔萬水千山,但是對方的一舉一動永遠讓她牽腸掛肚夢縈神繞如數家珍。


    米苔又犯老毛病,思緒飛揚,收也收不回來。到底一塊兒長大的,大雷知道她是怎麽回事兒。他並不吃驚,隻是站在一旁靜靜打量著米苔,說:“女大十八變啊,如果不是那位警察先生具備受過專業訓練的神眼,你就是走到我麵前我也認你不出來了”。


    這是讚美嗎?返家途中的電車上,為了向明日香傳授化裝法,米苔把自己做了藍本。


    “你這位大忙人,正在日本出訪,怎麽有空找到這裏來了?”


    “無巧不成書,今天參加一個招待晚宴,你們公司的社長恰好坐在我旁邊。你在你們公司知名度蠻高嘛。晚宴會場就在附近,一高興就順道彎過來看看你。十多年沒見了吧?”


    大雷喝著咖啡坐在米苔30多平狹窄的鬥室裏,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那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照片上全家人幸福快樂地微笑著,夫人溫柔美麗,孩子乖巧可愛。如果我圍追堵截死纏爛打,那麽大雷旁邊站著的會不會是我呢?我早就慧眼識英雄知道他將成長為一個傑出的人物,為什麽我沒有努力一下就放棄了呢?米苔掩飾著鑽心的痛悔。


    大雷在一旁自管自說著,我們是在五年前結的婚,夫人是我父親老戰友的女兒,我們的婚姻生活非常美滿。但是天妒紅顏,兩個星期前夫人在一次突如其來的交通事故中撇下我和四歲的孩子離去了。


    豆大的淚滴像斷線珍珠一樣順著大雷英俊的臉龐不斷滾落,米苔第一次看到大雷兒女情長的一麵,心裏溢滿了酸楚。她慢慢靠過去,把大雷的頭埋在自己肩上。


    “小苔,這是我的郵箱,給我來信。”分手時,大雷用右手輕輕撫摸了一下米苔的臉頰,望著大雷深邃的眼睛,米苔的心在震顫。


    車隊悄無聲息漸漸消逝在夜幕之中,米苔的魂魄在月光下追趕著大雷,希望撫慰他的悲傷,讓發自內心的笑容重新展現在他的臉上。


    回到房間後不久手機鈴響了,是那家酒樓的老板小那打來的,“米姐,你快過來一下吧,周哥不行了。”


    趕到那家酒樓,一眼看見宏剛的身體像蝦米一樣卷曲在沙發上,他氣息奄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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