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同往回走,微娘想起之前的情形,問沈殺道:“你的手沒事吧?”


    竇琳鞭打她時,是沈殺擋在她前麵抓住了鞭尾。那一鞭帶著風聲,那麽大的力道,他的手不可能沒傷到。


    沈殺眨著眼睛看看她,目光中充滿了迷惑。


    他身上穿著的是府中按例做的成衣,雖然並不寒酸,但也奢華不到哪裏去,但饒是這樣,也擋不住他的勃勃英姿。他的腰間掛著一柄長劍,更在無意中給他增添了幾分英氣。


    隻是,平時多是冷硬的表情配上現在這種目光,沈殺現在看著竟然生動了許多,襯得他臉部線條都柔和了起來。


    微娘不由抿嘴一笑:“把你的手伸出來看看。”


    沈殺雖然不解,仍舊依著她的話伸出雙手。


    一雙大手,手指修長,指節分明,手掌和指腹處都有薄薄的繭子,卻沒什麽傷痕,連點兒白印都沒有。


    “竇姑娘沒傷到你?”微娘忍不住將他的手扯過來反複看了幾回,確實沒有傷。


    沈殺這才明白她的話中含意,搖頭道:“憑她還傷不到我。若你不喜歡她,我去把她殺了。”


    微娘一滯。


    前世的沈殺確實冷血,可是這一世相遇之後,他給她的感覺除了功夫一樣很高外,就隻有愛吃這一條。


    她甚至忍不住會想,是不是哪裏出了錯,怎麽她在三皇子府上時從沒發現沈殺是個吃貨?


    當然,前世她和沈殺接觸不多就是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人命在他眼中不算什麽。


    “怎麽可能因為幾句口角就要害人性命?”微娘搖頭道,“看她一上來就說什麽親事,我估計大概是竇老先生打算牽紅線吧?沒想到卻惹惱了這位姑奶奶。”


    兩人一路行,一路說,很快回了顧府。


    秋諺迎出來,道:“之前有人送了兩盆花來,說是大公子訂下的。”


    可是她知道真正的顧三思一直在府裏,從沒出去過。所以這事兒大概隻有微娘知道了。


    果然微娘點了點頭:“是我訂的,可有放好?”


    秋諺鬆了口氣,笑道:“已經著人放好了。之前我們買下這府第時,剛好有間小小的花房,之前一直空著,剛剛就叫人搬到了那裏去。”


    微娘道:“你辦事,我放心得緊。”


    秋諺聽了她的誇獎,臉上飛起了一道紅雲。


    微娘見沈殺一直跟著自己,便對秋諺道:“我去書房,你叫人把午飯送到那裏去吧,阿沈的記得要用大碗。”


    秋諺點頭道:“自然不會忘了表哥胃口有多大。”說著領著福圓走了。


    微娘進了書房,道:“今日事情有些多,怕是沒什麽空閑幫你弄吃的。”


    沈殺倒也不失望,在後麵道:“那兩盆茶花是假的。”


    微娘腳下一停,轉頭看著沈殺。


    她第一反應是自己買了假花,但不論“紅妝素裹”還是“滿月”,看起來都和書上說的別無二致,更何況阿沈如果真的懂花,怎麽可能任由她買了假的?


    除非他……說的不是她?


    那就是竇琳了。


    “那兩盆‘十八學士’?”她不確定地問。


    沈殺認真地點點頭:“那兩盆不叫‘十八學士’,叫‘落地秀才’。”


    這名字聽著就不雅致。


    “可我看那賣花的人挺有底氣的,而且那茶花看起來的確很漂亮。”微娘道。


    看來,沈殺的本意並不是“假花”,而是以次充好。


    “花麽,哪有不漂亮的?不都說各花入各眼麽?‘十八學士’是茶花中的頂尖極品,名字的由來是它在花期可以在一株上同時開出十八朵純色的花,同時開,同時謝。更難得的是這十八朵花的大小雖然一樣,但顏色和形狀都絕對不一樣,任在哪裏都不可能找出擁有這麽多妙處的花來。”


    饒是微娘並不怎麽對花感興趣,聽了沈殺的話仍是撫掌笑道:“聽你說得這麽神奇,難不成真的有這種花存在?”


    “師父的院子裏麵便有‘十八學士’,我不可能錯認的。當初師父還曾說過,‘十八學士的長處便在於名符其實,可笑那‘落地秀才’也想一鳴驚人,卻是貪多嚼不爛,縱然用了渾身的解數也隻能開出十七朵大小不一、顏色斑雜的花來,做人做到它這種地步,是徹徹底底的失敗’。”


    微娘一怔,道:“這話是你師父說的?”


    之前沈殺還說花都是漂亮的,可後麵這一大段話聽上去尖酸刻薄,根本不像是他能說出口的。


    沈殺果然點點頭:“是啊,師父說的。竇姑娘買的那兩盆茶花,雖然看著花色多,但隻要仔細數數,就會發現隻有十七朵,而且那顏色都是不純的,紅花中帶著紫紋,黃花中滲著紅絲,連大小都不一樣,確是‘落地秀才’沒錯。”


    “你既然知道,怎地當時沒提醒她?”微娘好奇地問。


    沈殺道:“她對大姑娘不敬,我為什麽要提醒她?”


    “……。”


    微娘終於發現,其實沈殺話雖然不多,卻蔫壞蔫壞的。


    近二十萬錢買了兩盆“落地秀才”回去,萬一被竇先德知道了真相,不得把竇琳禁足到出嫁?


    “‘落地秀才’能值多少錢?”她問。


    沈殺想了一會兒:“普通品級的茶花,我剛剛在花市上看過,大概值一兩千錢。那‘落地秀才’幾百錢值不了,再加上這名字太觸人黴頭,分明是讓人屢考不中、科科落地的意思,應該白送都不會有人肯要的。”


    “那你當時怎麽沒告訴我,反留到現在才說?”微娘問他。


    沈殺看了她一會兒,才道:“我怕那時候說給大姑娘聽,大姑娘會告訴她。我不喜歡那個竇姑娘,蠻橫得緊。她若冒犯我倒罷了,大不了一劍過去,甚麽怨憤都沒了。但她開罪大姑娘,大姑娘偏偏又不準我插手,既然這樣,我便不多嘴便是。”


    男子漢大丈夫,說不多嘴,就不多嘴,哪怕你花了近二十萬錢買了兩盆“落地秀才”回去,我也絕不多嘴。


    微娘還想再說什麽,門被敲響了,福圓帶著幾個丫鬟將她們的午飯送了進來。


    雖然已經過了飯時,但秋諺細心,見微娘和沈殺一直沒回來,生怕她們餓著,囑咐廚房一直放在火上溫著,因此現在還是熱的。


    沈殺一見到香氣噴噴的飯菜,眼睛立刻就亮了。微娘雖然不至於像他那樣,肚子畢竟也空著,等丫鬟們退下去,兩人便坐在桌邊吃了起來。


    不多時吃完,福圓帶人將飯撤了下去,微娘忽地想起一件事來,問沈殺道:“阿沈,你既然對茶花知道得這麽清楚,你可會養花?”


    沈殺點點頭:“師父院裏的花都是我照管的。茶花嬌弱得很,不但怕寒,光太強或太弱也都會傷到它,另外對澆水和施肥也都有要求。”


    微娘笑道:“那就太好了,不若請你幫我照管幾日,待太子生辰之時,我便送將過去,你覺得如何?”


    沈殺道:“不過小事,也值得大姑娘說個‘請’字麽?”


    微娘了卻了一樁心事,心情甚好,晚上鈴姑幫她換了衣服,她掀被上床,卻看到床腳處蜷著小小的一團。


    鈴姑看到她的目光落處,笑道:“這小東西倒挺乖的。以前我師父抓過一隻狐狸,結果那狐狸拉了一院的屎尿,又臭又騷。這小家夥看身量大概連一歲都沒有,沒想到每次方便都要找個偏僻的地方,在鬆軟的土上拉了,之後還要用土埋起來。這麽愛幹淨的狐狸,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微娘伸手將翠兒抱過來,翠兒在她進來時已經醒了,這時候被她抱在懷裏,懶洋洋地伸個懶腰,在她懷裏動了動小腦袋,繼續睡。


    鈴姑又道:“今兒廚房買了幾隻雞回來,它就站在一邊看著。我想著狐狸聞著雞味就發瘋,趕緊想抱它回來,沒想到它躥上了牆頭,站在那裏仍是隻看著,動也不動。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見了雞還不出爪的狐狸。”


    微娘笑了笑,道:“她與普通狐狸不同,與我一見如故。”


    “如”字發音極輕,如果不是鈴姑耳力好,幾乎就聽不清。


    鈴姑“嘖嘖”道:“不但這樣,這小畜生竟然也跟人似的,每到晚上就要先洗個澡才行。前幾日我看它一頭跳進浴桶裏,生怕它淹死,趕緊把它揪出來。”


    微娘道:“去找個淺些的盆,別用浴桶,免得哪日不留意,真的把它淹到了。”


    狐狸會不會鳧水她不知道,但翠兒前世絕對不會遊水。鈴姑那一下如果不是手疾,怕是真會把這小家夥淹著。


    自從知道小狐狸是翠兒重生,驚喜之後,微娘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她和兄長都重生到了十六歲的時候,可是翠兒卻偏偏成了一隻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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