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時候就是如此,反反複複優柔寡斷,錯了也不知,知了也不改,改了也不對,才會擰著一根筋越做越錯,越錯越做。每每碰上這樣糾結得不到解脫的人,我都很想勸他們皈依我佛,剃了三千煩惱絲,從此不受頭屑困擾。


    可是,總有那麽一些人,舍不得那束頭,亦如舍不得眼前俗世,舍不得俗世裏那名曰紅塵牽掛的人。


    翌日一早,管家敲響了水蘇的房門,隔著門道:“小姐今日不必上書房了。”


    水蘇疑惑:“為何?”


    管家道:“昨夜書房高先生同老爺秉燭夜談,今日一早便收拾了包袱,看樣子是不會再回來了。”


    水蘇想起昨夜之事,忙拉開房門,急切詢問:“他如今人在何處?”


    管家對水蘇的緊張甚是詫異,少頃才道:“已出府,不知去向。”


    聞,水蘇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抓撓,又像有把火燒得正旺,也顧不得千回百轉的心思,隻憑著一腔熱忱追了出去。然當她立在車水馬龍的街頭,擦肩而過的皆不是他,她才醒覺塵世之大,遠不止她那方小小院落。往日裏總躲不過的高熙隆,眼下卻遍尋不獲,她多想她留下,然終究是留不住他。


    也罷,她想,若是老天成心不給的緣分,任憑她如何追,也始終落在了後頭。


    她轉過身,頹喪地低下頭,是她自己不珍惜呀。


    好似某種來自上天的靈感,拽住她前行的步伐,時間掐得剛剛好,她悠悠抬起頭,隔著三丈遠,中間人流湧動,而他就站在那頭。他背著書簍,眼光閃爍,不敢相信又滿是期待地問:“你……是在找我麽?”


    沿街叫賣的貨郎搖著撥浪鼓從兩人之間穿過,身後背著的木偶皮影紙鳶遮住了一切,她有一霎那看不見他,急忙喚他名字:“高熙隆!”


    待花裏胡哨的物件徹底消失在眼前,她定睛望著他,他舒展眉頭,笑得如初見時憨厚單純。


    他有些不好意思,試著叫了她一聲:“水蘇……”她沒有表現出任何抗拒,反而微微邁了一步,他似是受了鼓舞,迫不及待奔到她麵前,低頭望著她嬌俏含羞的笑臉,他大著膽子又叫了那個想了千百次卻不敢叫出口,生怕褻瀆了的名字:“水蘇!”


    “嗯!”她仰頭回應他,那樣堅決。


    我想,大約愛皆是如此,不管是誰的愛意更濃,隻要一方肯向前走一步,對方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願行過這山長水闊的隔阻,好似不曾受過傷,不曾荒蕪過年歲,星月兼程而來,隻為牽你的手。


    她拋開千金小姐的矜持,請求道:“留下來吧,酈家的藏書需要你作知音,我也一樣。”


    他簡直不敢相信水蘇會如此大膽直白,小心求證道:“木梓呢,你不怕了麽?”


    “不,我尊重她!”她很嚴肅:“但更尊重自己的心。我已懦弱了許久,一輩子不爭不求,如今隻想要這一樣,難道也算妄想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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