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金瑛正和媳婦說話:“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有什麽隻管說。昨天桂花那個丫頭你可還看得過去,本來我想著重新在北京城找個丫頭給你,但是一時半刻哪裏能找到合適的人,桂花這個丫頭是我從老家帶來的,他們家幾輩子都在白家當差她的父母都老實,那個丫頭我看著還不錯,就給你了。其實放在以前,你身邊很應該有三四個丫頭,隻是現在提倡不能蓄養奴仆,等著再找個合適的丫頭,湊成一對在你身邊服侍吧。”


    清秋知道按著白家的地位和財富,以前的日子雖然趕不上榮國府那樣,養著成千上百的奴婢,可是幾十個家下人等還是有的。白夫人一番打算也是好意,如今雖然提倡人人平等,可是真正的平等何嚐有過,遠的不說金家的幾個少奶奶身邊都跟著丫頭,就連著金家的幾個姑娘,雖然都說著平等什麽的,還不是一切都有人服侍。入鄉隨俗,她也不用在婆婆跟前說什麽反對的話。因此清秋笑著說:“桂花那個丫頭很好,多謝母親的關心。其實她用不著專門過來服侍我,一來,我也沒什麽事情,也不過有事情過來就是了,二來,我平常都在學校,還能帶著個丫頭跟著我上學不成。那樣的話可成了笑話了,不如還叫桂花做以前的事情,等著我忙不過來了叫她過去就成了。叫她跟著母親身邊說話解悶也不錯。還有再找丫頭的事情也不用很著急,最好知根知底,若是弄一個淘氣的還不夠生氣呢。”


    白夫人很詫異的看著清秋,驚喜的說:“我的好孩子,一般當家的少奶奶還想的沒你周全呢,你說的是,丫頭慢慢的找。桂花還是跟著你,你不知道一個人事情當然少,成了家倆個人,多出來的可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你和紹儀結婚就是夫妻了,多出來的可不是一個人事情,你們成家學校裏麵的人情開往都要你籌劃應對呢,紹儀在學校的宿舍實在太小了,他一個人住著還不錯。我看還是搬出來,就在學校邊上很近的,還要添上幾個人才合適呢。”


    清秋扶著白夫人的手:“那個院子我看過一回,倒是挺安靜的。我想母親肯定是心疼我們,派去不少的下人。但是學校裏麵教授最多也是雇上兩個老媽子,住在學校安排的房子裏麵。他們在城裏的房子不管,但是我們是在學校附近,大家都看著呢。興師動眾的叫人看著有想法子,我看不如隻要一個車夫一個老媽子就好了。”


    白夫人聽著清秋的話心裏忍不住的暗自點頭,這個孩子雖然出身一般,卻是天生有見識,我光顧著心疼孩子,就忘記了文人相輕的話。那些教授性情不一,保不準看了眼紅。清秋倒是借著不能鋪張把桂花給留在自己身邊了。她別是有什麽想法吧。白夫人雖然沒有別的想法,可是她原本打算著把桂花放在清秋身邊,好慢慢的考察新媳婦。


    見著白夫人若有所思,清秋忽然腦子裏閃過一道光,她忽然想起李紈的話,那個心如枯木大奶奶,當初也是一進門就把賈珠房裏的丫頭給不動聲色的打發了,以至於王夫人對著李紈總是心裏存了疙瘩。想到這裏,清秋接著說:“我年輕沒經曆過,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好。不如先叫我試試,若是人手不夠了,我可要再和母親要幾個人過去呢。”


    白夫人的麵子得到了維護,她看著清秋的眼神越發柔和,拉著她親密的說:“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麽。我們吃飯去,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口味的,你想吃什麽告訴廚房一聲,叫他們做去。”


    正說著白夫人站住腳不滿的看著在後麵和於管家正在交頭接耳的兒子:“什麽事情,鬼鬼祟祟的!”


    管家很無奈說:“有客人來拜訪。”白夫人看著管家的臉色,心裏一動,嘴上卻是不經意的說:“是誰,一早上就來了。親戚朋友都知道你昨天剛成婚,還一早上巴巴的跑來。也不嫌自己打攪了人家的好事。”


    “是趙小姐來了,說才知道少爺成婚的消息,趕著過來賀喜的。夫人看是她請她進來麽?”於管家一切都看白夫人的意思,當初不準趙小姐上門的話也是夫人發話的。


    白夫人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她眼神裏麵溫暖的東西瞬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寒霜一般的冷淡和鄙夷不屑:“她消息靈通,紹儀成親的事情早有多少的騎士趕著給她送消息呢,沒準還能安慰下她可憐的心情,她既然能來,咱們也不能失禮,請她進來。”白夫人想起來清秋在一邊,她思忖著該如何和清秋說這位趙小姐的事情。清秋從婆婆的言語神色和白紹儀的為難態度裏麵早就看出來這位趙小姐來頭不小,肯定和白家尤其是白紹儀有點不能不說的故事。她心裏雖然不舒服,可是當著婆婆跟前,她不能現露出來不高興的神色,而且不分青紅皂白發脾氣於事無補。清秋詢問的看著白紹儀,似乎在問這個趙小姐是誰。


    “她是我以前留學的同學,說是同學,其實也沒在一個學校裏麵上課,不過是因為同學會認識的。好了不管她了,以後你就慢慢的知道了,我們吃飯去。”白紹儀沒躲閃清秋的眼神,以前的種種現在想起來就像是夢。剛才聽見於管家說她來了,白紹儀心裏第一個念頭便是她怎麽來了,要是清秋誤會了怎麽辦?


    “既然是同學,想必是剛從外國回來,人家趕著過來給你賀喜也是一片心意。”清秋看向白夫人:“這個趙小姐,怕是沒能顧上吃早飯呢。”


    “咱們家早飯隻有自己人或者住在家裏的親戚朋友的,外麵的客人是不上桌的,我們出去吃飯吧,你不知道,他們那樣的人都是剛從哪個沙龍上下來,一夜未睡,剛吃了宵夜呢。咱們的早上是他們的下午。”白夫人拉著清秋向著飯廳走去。


    白紹儀暗暗地鬆口氣,隨即一絲失落卻湧上心頭,她怎麽會如此平淡仿佛來的是個不相幹的人。清秋那樣敏銳,肯定能察覺出來那個人和他以前有不能不說的往事。不是說女人最在乎的便是男人以前的情史麽?怎麽清秋一點沒生氣不滿的意思。


    一家人坐下來吃早飯,白夫人慢條斯理的喝著牛奶,不動聲色的觀察這兒子和媳婦,白紹儀一臉的不自在,一雙眼睛一會掃一眼門口,似乎在擔心那個人會闖進來。一會看看清秋,恨不得那個放大鏡在她臉上找出蛛絲馬跡。這個小子這會知道後悔了,當初為了那個女人還恨不得和我斷絕關係。結果呢,現在明白了,也該清秋給你點教訓。


    白夫人看了半天好戲,心疼的對這清秋說:“秋兒,早飯還合胃口麽?我看你很苗條,女孩子都愛美,可是不能虧待身體。我看你吃得少,不如喝多點牛奶,你要是不喜歡牛奶的味道,我叫人做成酸奶給你。”


    “多謝母親關心,我一向吃的不多,牛奶也很好,我喝了一杯呢。”清秋拿著餐巾擦擦嘴角,放在桌子上:“我吃好了,母親慢用,我有些東西還沒收拾呢,這就上去了。”


    “那個叫桂花做。人家是來專門見你的,也不用不好意思。你現在是紹儀的妻子了,他的朋友你也該見見。紹儀,我是不見外客的。既然人家好心來賀喜,你也該拿出來點大度的樣子,和媳婦見見她。”白夫人壞心眼的把皮球踢給白紹儀,擦擦嘴站起來走了。


    清秋挽著紹儀的手進了客廳一眼就看見沙發上坐著個女人,這個女子剪著最時髦的短發,一邊別的耳朵後麵,露出來小巧的耳朵和一段白皙的脖子,一邊垂在臉頰邊,她正專心致誌的看報紙,似乎沒聽見有人進來的腳步聲。等著他們走近了,那個女子才慢慢的抬起頭,清秋正對上一張清秀的麵龐。要說這個女人長得很美倒也沒有,五官隻能稱為清秀,但是她平淡的五官裏麵卻蘊含著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在她們四目相交的一瞬間,清秋差點以為自己看見了尤二姐,妙玉和寶釵的混合體。


    這個女人有著二姐的風情,妙玉的孤傲自賞和寶釵圓滑,而且她能把這三種有點不搭界的特質很好的融合在身上。一雙含著秋水的眼睛,先帶著些幽怨定定的看一眼白紹儀,接著她盈盈的站起來,對著清秋伸出手,溫暖的像是寶釵在對你噓寒問暖:“這位便是新娘子吧。我是紹儀在歐洲的同學,昨天剛到了北京,沒趕上你們的婚禮。今天一早上特別跑來送上遲到的祝賀。我叫趙一涵,你以後就和紹儀一樣叫我克裏奧好了。”


    這個繆斯女神中的讚美史詩那裏有一點寶姐姐忠厚,也不過是個佯作忠厚內藏奸詐的人罷了。清秋內心諷刺一笑,這個女人給自己起的英文名字把自己的野心都寫在了上麵了。她想成為眾人心中的靈感,成為讚美詩,隻可惜白紹儀這個以前的擁躉者現在反水了,她是來示威的還是想把擁躉者再次納入自己的裙下呢?


    “你好,我叫冷清秋。入鄉隨俗,這也不是上英文課,我這個人沒見過什麽世麵,叫起來別人的英文名字不倫不類的。我還是稱呼你趙同學吧。”清秋落落大方,給趙一涵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本想著冷清秋一個剛上大學的學生,又是一般家庭出來,很小沒了父親,趙一涵心裏認為清秋是個很軟弱沒主見的女人,肯定是性子很軟便於揉捏,又沒什麽見識。她想著給清秋個下馬威,誰知自己卻被堵得說不出來話。


    白紹儀看著兩個女人暗中較量,見著清秋占了上風,笑眯眯的拉著清秋坐下來:“你們坐下來說吧,趙同學也回來了,路上還順利。”


    聽著白紹儀跟著清秋喊自己趙同學,趙一涵當時就知道自己完敗,她沒了鬥誌,也不想看兩個肩並肩坐在自己對麵沙發上秀恩愛的兩個人,敷衍了幾句隻說是來祝賀的,說些表麵的客套話就告辭了。白紹儀和清秋起身送客,在門廳,清秋對著白紹儀笑著說:“你們同學多年,肯定要敘舊的,媽媽那裏還有事,你送送趙同學。”說著清秋轉身上樓把白紹儀和趙一涵仍在門廳。


    清秋坐在新房裏麵,她抬起頭正看見鏡子裏麵的人正酸著一張臉生悶氣呢。“少奶奶,夫人叫我和你說西山的別墅預備好了,車也在樓底下候著了,她叫你多帶上幾件厚衣裳,山上還是比城裏冷的。”進來說話的是白夫人最信任的仆人鍾媽,她是白夫人的陪嫁丫頭,也是紹儀的奶娘,一直跟在白夫人身邊伺候的。


    鍾媽沒有傳話就走,反而是看著清秋慢慢的說:“少奶奶別生氣,少爺和那個趙小姐的事情,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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