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信對著清秋這個媳婦很滿意,和她說話都是和顏悅色,清秋想想,把今天繡珠的話說了,白文信微微的皺著眉頭,下意識的擺弄著懷表:“看起來燕西是真的對繡珠動心了,難怪他無端端的找人家的麻煩。也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隻是繡珠的叔叔嬸嬸,還是看她自己的意思吧。紹儀你膠濟鐵路那個官司可有眉目了。”


    “有點眉目了,當初德清公司是鐵路的投資方,其實隻要我們贖回德方的股份,日本也就沒辦法了。隻是眼前哪裏能找一筆錢來,政府能出錢麽?”白紹儀有點擔心的看著父親。如本人咄咄逼人,政府也扛著巨大的壓力。白文信歎息一聲:“你也知道連年內戰,哪來的錢!這些人有錢先拿著去買武器,爭地盤。一個個目光短淺心懷鬼胎,國家真的是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政府,把這些割據軍閥都統一起來。總統扛著輿論壓力,日本人得寸進尺,我看什麽周旋都不管用,他們是存了殺心,早就覬覦我們國家的根本利益了。”


    談起來政局,白紹儀也跟著沉默了,父子兩個歎息一聲,剛才輕鬆地空氣不見了。“你們爺倆個,這也不是開國務會議,就是國務會議也沒你們多少說話的機會。按著我的見識,咱們也不過是盡力而為罷了,不管哪個在上麵,都是中華民國的大總統,我們是為了國家做事,對得起國家和自己的良心就好了。至於結果呢,隻能看天意了。時間也不早了,休息吧。”白夫人先站起來,大家也都就勢收住話頭各自休息了。


    清秋和白紹儀梳洗之後躺在床上各自拿著一本書看在,臥室裏麵隻剩下輕微翻動書頁的聲音。“聽著父親的口氣,膠濟鐵路的事情不樂觀,你的官司要是輸了,可都是我害的了。當初我或者該勸你不要接那個官司。其實想想,什麽法律事實,在刀兵前什麽也不是。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可恨國家太弱,竟然無法抵禦外辱。”


    “好好地你還想那個,當初是我要接的案子,我早就想到了會有輸官司的一天。你也不會為了單純的輸贏,而勸我全身而退。那樣的話你就不是你了,清秋我感謝你一直無條件的支持我。對於官司輸贏我現在看的很淡了,這個案子給誰都是一樣的結果,可是我盡力了問心無愧,至少我為爭取國家利益盡力了。至於別人說什麽,嘴長在別人身上,我管不著。不過明白人不會苛責,那些激進抨擊的人,一群糊塗蟲要麽就是別有用心,我也不用理會。隻要你站在我身邊,我就很幸福。人生要知道取舍,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不要注意。”白紹儀握著清秋的手,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被白紹儀的眼神看的有不好意,清秋嗔道:“你這個人,大晚上的說一堆瘋話。我可不敢和你說話了,天色晚了,我們休息吧。”白紹儀放下手上的書,眼神溫柔的能滴出水來:“好,我的太太。”輸官司的陰影和對證政局的不安,全在清秋清澈的眼神裏消失了。


    白紹儀剛從交通部出來,竟然發現鳳舉正在外麵等著他呢。白紹儀打兩下鳳舉,穿著的長衫眼生的很,雖然一臉的晦氣,可是精神還好。他暗想著昨天晚上沒準鳳舉被金銓教訓一頓就跑到小公館逍遙了,他好端端的找自己做什麽?“你如今是大忙人,我可是等你半天了。看在我在太陽底下站半天的份上和我走吧。”說著鳳舉不由分說的拉著紹儀走了。


    很快的就到了鳳舉的小公館,白紹儀在車上看是這個地方心裏有點膩歪:“我還有事,昨天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清秋和你三弟妹出去一會,誰知回來――我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個總要見天日的。你這會躲著藏著,還不如主動在老頭子求情服軟呢。清秋叫我和你說聲抱歉,早知秀芳知道了,她就該勸著她。”白紹儀幫著清秋說話,清秋回家想起來秀芳和鳳舉吵架的事情還很疑惑呢。她和玉芬雖然知道,可是誰也沒說,怎麽一轉眼秀芳就和鳳舉吵起來?白紹儀則是心裏懷疑沒準是慧廠透露出來的,可是慧廠為什麽要對秀芳說那樣的話,白紹儀不想往陰暗處想了。


    鳳舉不理會白紹儀幫著清秋洗淨嫌疑,他死活拉著白紹儀:“我們雖然是表兄弟,可是也從小長大的。這件事我誰也不責備,其實秀芳知道也好。我今天有事情請教你,若是在家的話,秀芳還生氣呢,我們說話也不方便。你說,我為什麽弄這個地方,還不是為了交際方便。秀芳性格死板,她要是和你太太似得能拿得出手,我也不會起這個心思。再者嫣紅很可憐,她是被老子娘賣出來的,我能看著她落進火坑?”鳳舉說的一身正氣,潔白無瑕。白紹儀心裏一笑,也就跟著鳳舉進去了。先看看他的葫蘆裏麵賣的什麽藥。


    金家的幾個兒子都在,卻不見了跟著金家兒子們形影不離的劉寶善,見著鳳舉和白紹儀進來,大家都站起來:“原來大哥去找紹儀表哥了,我們還擔心別是父親把大哥叫去訓話了。”


    大家見麵彼此寒暄,嫣紅帶著老媽子上來,她從老媽子端著的托盤裏麵一樣樣的把果品拿出來,白紹儀看著一碟子水果,新鮮的蘋果,香蕉和橙子都切成精致的小塊,配上深紫色葡萄和鮮紅的櫻桃,裝在棕黑色碟子裏麵。白紹儀下意識看著嫣紅,卻發現她身後的老媽子眼生的很。鳳舉對著嫣紅說:“你先下去呆一會,我有要緊的事情和弟弟們說。”嫣紅一臉的不情願,嬌滴滴的靠在鳳舉身邊,擰著身子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鶴蓀在白紹儀耳邊低聲的說:“這是新來的老媽子,別看她是從關外來的高麗人,可是舉動之間比咱們平常見的蠢笨老媽子有風情多了。嫣紅可是做過頭牌的人,你卻盯著他身邊的老媽子看,我想起來了,你最近也是閑著。其實男人麽,出去玩一玩也沒什麽的。真生別鬧得合家不安就好了。”


    白紹儀狠狠地白一眼鶴蓀,他忽然想起慧廠整天叫著男女平等,堅持一夫一妻,廢除公娼和私娼,她要是聽見鶴蓀剛才一席話會是個什麽表情。“我可沒哪個嗜好,你少我麵前胡說!我看著今天的果盤子擺的有趣,仿佛有點眼熟似得。這個老媽子是新來的?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麽見過她啊。北京城裏麵多是河北的老媽子,還有的就是從南邊老家帶上來的傭人。我最近真的孤陋寡聞了,難道還流行起來外國老媽子了?”


    “不是,這個老媽子是嫣紅偶然遇見的,說她原本是在朝鮮,後來嫁了一個關外的丈夫。誰知丈夫死了婆家不肯收容把她攆出來,流落到北京的。嫣紅貪小便宜,就收下來了。”鶴蓀倒是消息靈通,興致勃勃的說著大哥小公館的瑣事。


    “你們說什麽悄悄話呢,我今天請你們來,可是有正經事情托付。”鳳舉廢了點口舌把嫣紅打發出去,白紹儀看著嫣紅擰著有棱有角的帶著老媽子出去,回神看著鳳舉,原來鳳舉被金銓派去上海辦事,最近便要動身。鳳舉擔心自己走了嫣紅會跑到金家鬧事,或者不安分了,因此請幾個弟弟和紹儀幫著看著嫣紅。“其實也沒很要緊的事情,我已經給了她不少的生活費,生活肯定沒問題,隻是她一個女人在家,萬一有事還要有男人出主意。因此我拉下來臉,懇請各位,到時候閑著搭把手。等著我回來肯定重謝的。”


    燕西一臉的不情願:“大哥,我看你還是和她斷了好。父親早晚要知道的,還有你把大嫂放在什麽地方,她還懷孕呢,也不見你求人幫著照顧她。”


    “老七,你現在和白小姐談戀愛,還真的把男女之間的事情想得純潔無暇,無比簡單了。你大嫂在家,身邊傭人不少,母親肯定照顧她。嫣紅在外麵,算了,你還沒結婚呢,不知道這裏麵的事情。就是娶個天仙回去時間長了也會厭倦的。嫣紅沒你們想的那樣壞,她隻是淪落風塵,現在跟著我,也不用擔心被欺負,以後她身上那些壞毛病就會改掉的。”鳳舉拿著過來人的口吻教訓著弟弟。


    白紹儀忽然心裏一動:“你手頭上不少的事情,膠濟鐵路要和日本人交涉,你怎麽就走了?”


    “那個啊,有姑父在我這個新手隻不過是幫著跑腿罷了。父親已經和姑父和部長說了,我把事情交給別人了。”鳳舉一副神秘的樣子:“父親叫我去見南邊來的人。”原來如此,白紹儀沒想到金銓竟然和廣州那邊有聯係。


    大家說些閑話,隨便吃了飯各自散開,等著散席的時候,燕西對著白紹儀說:“我先送表哥回家,有些事情我拿不準要問問表哥的意見。”


    白紹儀似乎知道燕西要問什麽,他們兩個上了車子一路向著白家而去。原來燕西那天聽見繡珠和清秋的談話,認為繡珠被唐立德給蠱惑了,對他有些動搖。“一定都是唐立德在背後下黑手,沒想到他竟然這麽陰險,在繡珠麵前說我的壞話。現在繡珠已經不相信我的真心了!表哥你和表嫂說一聲,幫著窩在繡珠跟前說點好話啊。”燕西煩躁的拿著拳頭砸著前麵的靠背,握拳的手青筋都綻出來了。


    “這話你自己和繡珠說最好了,既然你聽見了繡珠的心裏話,就該知道自己要怎麽做了。你叫清秋幫著你說和,那也隻能治標不治本。”白紹儀對著燕西打太極。按著白雄起的意思,對於繡珠嫁給燕西他還舉棋不定呢。白家上下都覺得燕西不成熟,實在不是繡珠的良配。


    “可是繡珠根本不見我,電話也不肯接!我最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看這些都是姓唐的在搗鬼,我非得去再揍他一頓不可!”燕西忽然發現以前隻會黏著他的繡珠也是個很受歡迎的女孩子。繡珠家世好,長得美,雖然有時候有點小任性,但是女孩子尤其是嬌滴滴美麗女孩子的小脾氣隻能是加分項。看著繡珠和別的男孩子親近,燕西才發覺以前那個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麵,小跟屁蟲似得女孩子不見了。就像是有許多玩具的孩子,忽然發現有人要染指自己被冷落的玩具,立刻占有欲發作,金燕西不能容許繡珠被別人搶走。


    “你還胡鬧!仔細繡珠再也不理你。”白紹儀警告燕西不要做傻事:“我看你真心喜歡繡珠就該和她交心,叫他明白你的真心和決心。”白紹儀扔下這句話下車走了,燕西一個人仔細想著白紹儀的話,恍然大悟。


    等著白紹儀進了家門,於管家過來說:“少爺,老爺叫你去他的書房一趟。”


    書房裏麵,白文信見著兒子進來,從文件裏抬起頭:“你今天出去應酬了,我想個法子,你說隻要把德方的股份買回來就成了,雖然我們現在沒錢,但是日本人未必願意掏出錢來。先放出風聲說我們要回購德方的股份,日本人肯定會跟風出錢和我們爭搶德方手上的股份。我們隻管加價,等著價錢被抬上天了,日本人也就放手了。那個時候我們再籌錢過來,價錢比以前還能壓低些。”


    “這個主意極好,我看和江浙財團裏麵極有實力的人聯合起來,勝算更大。一來鐵路很賺錢,再者這是為國家好。隻是現在怎麽和他們聯係呢?我或者去一趟上海?”白紹儀來了精神,眼神閃閃發亮。


    “不用,你是中方的律師,若是我沒估計錯日本人早就關注你的行蹤了。我已經和部長和你舅舅說了,你舅舅意思叫鳳舉去。這個法子總統也知道,成功與否就在此一舉了。你舅舅這個人八麵玲瓏,這一去鳳舉又認識不少江浙的財主們,也給自己賺了資本。”對著兒子白文信少了顧忌,直接把金銓的私心批出來。


    “沒準還能和南邊的革命黨暗通款曲。”白紹儀笑著添上一句,不知為什麽,鳳舉小公館裏麵那個低眉順眼的朝鮮老媽子總叫白紹儀有點古怪的感覺。


    “父親的謀劃好是好,隻是要保密。我看父親還是謹慎些,日本人一向在細處下功夫,喜歡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這個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白紹儀不放心的添上一句。


    “你放心目前隻有總統你舅舅還有你我知道,鳳舉也不能知道的那麽全!”白文信老神在在,信心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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