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稀裏糊塗的被趙一涵拉著往外走,張媽看著趙一涵的舉動忙著勸道:“趙小姐,您就是天大的急事也該容我們少奶奶換了衣裳再走。(.)大熱的天氣,還請趙小姐坐下來歇歇,喝一杯茶。”趙一涵卻是不買賬,她對著張媽道:“我看你們家少奶奶很好,她是天生麗質,就是隨便裹著被單子也和仙女似得。”趙一涵還想刺清秋幾句話,可是她看著清秋無辜的眼神竟然說不出來了。


    “張媽你就在家看著紹儀吧,他等著午睡起來要有大夫過來看病的。前幾天大哥舉薦來的大夫很好,施大夫還要來看呢。你好好招待人家。”清秋囑咐和張媽家裏的瑣事,她一邊拿手整理下頭發,對著趙一涵說:“走吧,我們去哪裏呢。”


    趙一涵完全沒了方才風風火火的樣子,她反而是站在原地有點不知該怎麽辦了。清秋對著張媽使個眼色,請趙一涵坐下來,還沒等著清秋說話電話忽然響起來了,清秋擔心吵醒了正在午睡的白紹儀,趕緊把電話接起來。那邊傳來一陣傷心的哭聲,把清秋嚇一跳。很快的清秋聽出來是春生的哭聲,他那邊斷斷續續的說:“嗚嗚,媽媽,媽媽你趕緊回來。舅媽……”沒等著春生說完,就傳來一陣女子尖利的哭叫,可惜有點遠,清秋聽的也不清楚。


    “是春生,他怎麽哭起來了。是不是孩子生病了!”清秋忙著把電話遞給了趙一涵,趙一涵拿著電話放緩了語氣慢慢的哄著春生,清秋也不好在邊上聽著他們母子說話,就站起來避開了。清秋遠遠看著趙一涵在和孩子通話,忽然想起來春生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好像聽見秀芝的聲音,宋秀芝和趙忠恕結婚之後似乎過得不怎麽順心,聽著冷太太說起來趙忠恕經常是在上海,或者出差,很少回家。根本是把秀芝一個人扔在南京的房子裏麵,清秋雖然對著這位沒怎麽交情的表妹有些惋惜,可惜人家夫妻的事情,她也隻能愛莫能助了。剛才聽著春生那邊似乎是秀芝在,清秋想可能是秀芝幫著照顧春生吧。她沒什麽耐心或者委屈了孩子也是可能的,大概趙一涵是為了秀芝來找自己。


    “好了她鬧就叫她鬧去,我等一下就回去了。”趙一涵耐心的安慰著兒子,她放下電話深深地看了清秋一眼:“你那個表妹這會可是真的如願以償了,我哥哥鬧著和她離婚呢。你有時間好好的和她聊聊吧。在多餘的話我不說了。”說著趙一涵站起來對著端著茶進來的張媽說:“我不喝茶了,請幫我叫車子來。”張媽看趙一涵的臉色恢複了正常,她偷眼看著清秋,見清秋神色如常也就出去叫車了。


    清秋被趙一涵的話給驚著了,她吃驚的對趙一涵說:“他們好好的怎麽就要離婚呢,我這幾天忙著收拾東西,不如我抽時間去勸勸她。你也知道的,我這個表妹雖然是小家子出身,可是父母也是疼愛的緊。性子難免驕縱些,我去勸勸她。”清秋對著離婚這個事情還是很慎重的,在她看來秀芝若是真的和趙忠恕離婚了,將來肯定是不會再嫁個更好的人家了。


    她就在上海呢,我前天帶著春生來上海,她也跟著來。這幾天她就在我家裏住。你要去勸她也好,不過我先和你通氣,去的時候別穿高跟鞋,仔細她生氣打人你也能跑的快點。趙一涵嘴角閃過一絲嘲諷,拎著手包要走。一陣腳步聲過來,趙一涵以為是張媽叫車回來了。誰知進門的卻是趙忠恕,“我可是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一句也沒說。我要回家了,把春生和那個瘋子放在一起我不放心呢。”趙一涵對著趙忠恕做個鬼臉徑自走了。隻剩下一頭霧水的清秋看著趙忠恕擔心的問:“我剛聽見一涵的話,可是真的!”


    趙忠恕盯著清秋,臉上神色平靜,他默默地看著清秋隻是不做聲,仿佛清秋提出來的問題是個世界上最難的問題,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了。趙忠恕把手放在褲子口袋裏麵,直直的站在清秋對麵,既沒有像平常那樣坐下來和她寒暄,也沒叫張媽要茶,要水的。趙忠恕就像是個局促的孩子站在清秋麵前。


    趙忠恕張張嘴,有點艱難的說:“是――”


    “我和清秋說了你要和她表妹離婚的事情。你可別自作多情,以為清秋會傻傻的不管自家人,站在你這一邊!”趙一涵猛地冒出來,打斷了趙忠恕的話。趙忠恕狠狠地瞪著妹妹,從牙縫裏麵擠出來一句話:“你要是還想看見春生就立刻給我滾的遠遠的!”趙一涵被趙忠恕陰沉冷冽的語氣嚇得一哆嗦,她渾身哆嗦下,一個字都不敢說,立刻落荒而逃。清秋也被趙忠恕的語氣給嚇著了,她忙著勸:“我是多嘴了,不該問這個。隻是你們夫妻有什麽事情都不要著急上火,坐下來慢慢說。張媽你去把上好龍井茶沏一杯給老趙,對了還有新鮮的水果呢。你坐下來冷靜下。”清秋忙著張羅著下人沏茶拿水果,她上前幾步試探著,碰下趙忠恕的胳膊示意他坐下來。


    趙忠恕一下握住清秋碰自己的手,可是他隻說握了一瞬間,很快的就放開手,坐在沙發上:“你不用勸我了,世界上不上多有的婚姻都是幸福的。幸福的家庭都一樣,不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啊。你不用勸我了,也不用去勸她。她現在是瘋了,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其實變成今天的樣子也是我當初高估了自己。本想著一切都能過去誰知,世界上最難放下的就是執念了。”趙忠恕端著茶杯喝了一口,他神色平靜的看著清秋,拿著慣常關心的語氣問清秋可又要幫忙的。


    午後的時光總是帶著懶洋洋的感覺,清秋歎息一聲,環視著這個家:“猛地要離開發現竟然有許多的東西,這個地方本想著能住上一輩子呢,誰知竟然不行了。我母親不肯跟著去,紹儀叫元元和小彘過去陪著母親幾天。其實老家的事情自由父母拿主意,我和紹儀的東西倒是好辦,不過是些隨身要用的,他以前接手的官司已經拜托了別人,我麽,沒什麽要緊的,就是以前的書本舍不得扔下。這幾天忙著收拾書房裏麵的東西,卻發現東西多的超出想象。”清秋聽著趙忠恕的話也很知趣不再說宋秀芝的事情,把話題放在瑣碎的收拾東西上。趙忠恕微笑著聽著清秋說著家長裏短的瑣事,時間就這樣滴滴答答的過去了,樓梯上傳來點動靜,清秋轉頭看去頓時大驚失色,白紹儀竟然拄著拐杖一點一點的下來了。


    “你怎麽不叫一聲,我不是叫張媽去看著你了。(.無彈窗廣告)”清秋上前要扶著白紹儀下來,可惜清秋身子單薄哪裏能撐得住白紹儀的身體呢。還是趙忠恕上前一半攙著一半抱著白紹儀下來,把好友小心的安頓在沙發上,趙忠恕砸吧下嘴,帶著嘲諷意味:“你幹脆拿一根繩子把清秋拴在身上吧,一時不見如見三秋也沒你這個小心翼翼的樣子。”


    白紹儀卻不理會白紹儀的諷刺,抓著清秋的手得意洋洋的說:“你看我恢複的也不差吧,已經能自己下樓了。清秋你們剛才在說什麽,我仿佛聽見張媽說趙一涵來了,她怎麽又走了。”白紹儀得意洋洋的神色,似乎一個孩子在期待著大人的誇獎。


    清秋很能體諒丈夫的心情,雖然全家人都在關心他,誰也沒嫌棄他咱是不能自理,但是白紹儀總是在內心深處覺得自己拖累了家人恨不得立刻就能仍小拐杖,從輪椅上站起來,變得和以前那樣是個健康人了。“你很厲害,可是你別忘記了醫生囑咐的話,你實在康複中,但是康複是需要時間和耐心,循序漸進知道麽。看看你頭上全是汗水,你吃藥了麽,等一會施大夫就來看你了。”清秋拿著手絹擦掉白紹儀頭上的汗水,張羅著吃藥喝水。


    “不要吃,我現在吃的藥比吃的飯還多,心裏都苦透了。我和老趙說說話,你去休息下吧。過幾天鳳舉他們還有舅媽要過來,舅媽可是多少年沒下山了,你也該好好地預備下。她現在是完全斷了葷腥,一心向佛了,自然多了很多講究,你小心犯了忌諱。”白紹儀找借口把清秋支出去。


    白紹儀聽著清秋的腳步聲遠去,正色的對著老趙說:“我們去書房談談。”趙忠恕看著白紹儀的樣子,毫不猶豫的伸出手,扶著他向著書房走去。書房裏麵書架上大多數的書都被拿走了,地上放著幾個箱子,裏麵有的是放著清秋和白紹儀的藏書有的則是裝著碎紙屑和刨花,裏麵放著清秋喜歡的小文玩和一些古董之類的東西。看著一室淒惶淩亂,趙忠恕的眼神變得暗淡起來,他無聲彎腰把地上一個小小的白玉筆洗拿起來放在桌子上:“看樣子你們是要真不打算回來了。這個是清秋最喜歡的一樣東西,我看這麽收拾總不妥當,等著我找幾個在古董市場上包裝瓷器古玩的高手過來,叫他們裝箱子,像是瓷器和玉器還有古籍善本都能很妥當的運走。海上的風浪大,隻要箱子裝的穩當了才不會損傷物品呢。”


    “你就真的舍得看著自己暗戀多年的人這樣走掉了?趙忠恕,清秋若不是我的妻子,我都要為你鼓掌了。你打算瞞她一輩子麽?既然你打算瞞著她,為什麽要和清秋的表妹離婚啊。還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學會了放下,要開始新生活了。”白紹儀開誠布公,一下子就戳中了趙忠恕的心事,看著好友臉色變得蒼白,白紹儀的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滋味了。這些天白紹儀一直都被照顧的很好,他還能整天躺在床上睡大覺麽?其實趙一涵來的時候,白紹儀已經醒了,他恍惚聽著外麵的聲音,趙一涵氣憤的叫聲在安靜的中午顯得格外刺耳。白紹儀擔心趙一涵來和清秋生氣,就偷偷出來在上麵聽底下的聲音。


    因此樓下發生的一切全被白紹儀聽得一清二楚,在知道趙忠恕和清秋的表妹離婚的消息,他的心裏也是大大吃驚的。清秋的表妹宋秀芝白紹儀自然是見過的,當初見麵白紹儀對著宋秀芝的印象隻是個沉默靦腆的女孩子,可是在一次偶然的聚會上,白紹儀才發現,其實在某個角度看上去,秀芝和清秋有著相似的輪廓。對著這個發現白紹儀一點也不高興,現在趙忠恕竟然鬧著和宋秀芝離婚,其實他們兩個走到今天也在白紹儀意料之中。隻是聽見他們離婚的消息,白紹儀心裏更不安了。


    趙忠恕在白紹儀的對麵坐下來,他神色平和看著窗外的景色:“我記得那顆桂花樹還是當初清秋來上海的時候種的,現在已經長得那麽茂盛了。又要到了中秋節了,你們是預備著中秋後就走麽。”沒有預料暴跳如雷和冷嘲熱諷,白紹儀對著趙忠恕的平靜有點意外。看著好友眼神深處的疲憊和荒涼之感,白紹儀忽然有些難過了。若是他能看的開點,現在趙忠恕肯定是過的很舒服。在外人的眼裏,趙忠恕簡直是個天之驕子,他出身不錯,年少就在外國留學,學有所成,在政府裏麵混的風生水起。眼看著大好前程,將來要錢要勢,什麽金錢美人都是唾手可得。換上別人在趙忠恕的位子早就是忙著升官發財,春風得意,可惜,趙忠恕對著別人做夢也想得到的東西不屑一顧。反而是為了不可能實現荒唐感情自苦。


    “一晃眼來了上海的這麽長時間了,老趙你一向比我理智冷靜,我作為多年的好友好好地勸勸你,該學著放下眼前的紛擾,向前看了。我和清秋離開上海對你也算是個好事不是麽。你啊,別鑽牛角尖了。”白紹儀忍不住開導起來老友。


    “我不用你可憐我,先想想自己的未來吧,我喜歡清秋和你有什麽關係,她不喜歡我也和你沒關係。若我是你,就該每天虔誠的對著上天祈禱保佑自己真的能好起來。久病床前無孝子,就算是清秋不會拋下你,你忍心拖累她一輩子麽。”趙忠恕冷冷的看一眼白紹儀,他想從白紹儀的眼裏找出來一絲幸災樂禍和看笑話的嘲弄。可惜他竟然沒發現一點端倪!


    趙忠恕像是個泄氣的氣球,癱在椅子上伸手捂著臉,他寧願聽著白紹儀冷炒熱諷自己,這樣他還能在內心安慰自己白紹儀根本比不上自己,他隻是個內心狹隘的人。那樣的人不配和清秋在一起。可惜事實是殘酷的,白紹儀的一番話無疑證實了清秋是沒看錯人。自己反而像是個陰暗的小人,他不想做個陰暗的小人,可是內心深處那種感情把他快要折磨瘋了。


    “你別別扭了,有什麽煩心事我給你開解開解。”白紹儀拍拍趙忠恕的肩膀,又像他們以前那樣,敞開心扉暢談無阻了。


    晚上,清秋和紹儀對坐,這幾天白家的飯桌上隻有紹儀和清秋,白文信夫婦回了老家,元元和小彘陪著冷太太不回來了。偌大的家裏隻剩下了清秋和紹儀,清秋有些埋怨:“你怎麽不留下老趙吃飯。算起來我們該謝謝人家,你這次出車禍多虧了老趙崔逼著。他自己沒日沒夜的抓人審訊才算是把事情鬧清楚了。可惜我們忙著安排出去的事情,竟然沒時間好好地謝謝人家。”清秋給白紹儀夾了一塊魚肉放在他麵前的碟子裏。


    “我們那樣的交情哪用什麽謝不謝的。家裏的東西收拾的怎樣了?老趙是好意,明天就有人來幫著你打包東西呢。”白紹儀有點無奈的歎口氣:“我現在連元元和小彘也比不上了,竟然一點忙也幫不上。”


    “你別多想了,隻要你好起來比什麽都強。”清秋安慰的拍拍白紹儀的胳膊,給丈夫個好消息:“大夫說你的身體恢複的不錯主,隻要腿上的傷治好了,還能和以前一樣呢。隻是今後別太累了,仔細著留下病根。”


    白家交際廣闊,親友也不少,聽著白文信全家要去美國陪著白紹儀治傷,大家都來送信問候的,一直忙亂了一個月時間才算是安頓好了家裏的事情,全家人登上了去大洋彼岸的輪船離開了家鄉。


    清秋攙扶著白紹儀回到船艙,她望著外麵漸漸遠去的地平線,忍不住傷心的哭起來。“我知道你惦記著嶽母,你放心我已經托人經常去照看她了,而且我們還能經常通信呢。人家都說母女連心,你在這邊傷心落淚,嶽母肯定也能感覺到。”白紹儀安慰著清秋,剛才在碼頭上,若不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前清秋肯定是抱著冷太太哭起來了。


    白紹儀從隨身的小箱子裏麵拿出來一封信對著擦眼淚的清秋說:“你看這是什麽?”清秋看著白紹儀的手上是一封航空信,“是你入學通知,我已經悄悄地替你申請了學校,還特別請你們學校的校長給你寫了推薦信。你以後就和你們校長是校友了!我雖然不能幫著你跑腿辦事,可是也不能在家閑著不是。”白紹儀在家養病的時候已經悄悄地把清秋入學的事情給安排妥當了。


    清秋不敢相信的看著丈夫,這次去美國她根本沒想自己要怎麽樣,盡管當時白文信和金瑛都說清秋可以去美國上學。可是清秋知道自己事情多,上要照顧公婆,還要操心紹儀的治療和康複更要照顧孩子。哪有時間給自己規劃學習呢。公婆如此說一半是真心,更是安慰清秋。可是她沒想到白紹儀竟然悄悄地把她入學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清秋忍不住拿過來那封信,柔聲道:“多謝你想著,可是我那有心思上學呢。能不能申請延遲入學啊。”清秋內心還是很想接著深造的,她實在說不出來拒絕的話。


    “這個是自然的,我可以幫著你申請延遲入學。人家都是妻子跟著丈夫出去陪讀的,我麽,就跟著你做陪讀先生了,到時候你可不準嫌棄我。我先和你打打預防針吧,那邊的大學課餘活動很豐富,我得寸步不離的看著你不能叫人把你給拐走了。”白紹儀和清秋說起來那邊學校的種種,對著新生活的憧憬漸漸衝淡了內心的離情別緒。


    半年之後,清秋剛從學校回來,遠遠地就看見白紹儀在和兩個孩子在門前的草坪上踢球玩呢。


    “爸爸,加油!”隨著元元的歡呼,白紹儀一腳把皮球踢進了小彘身後的網裏。白紹儀腿上的傷在最好的醫生和最好的醫院靜心治療之下已經恢複的很好了,除了他不能長時間的運動和站裏外,白紹儀腿部的功能基本全恢複了。白紹儀氣喘籲籲的對著小彘擺擺手:“不玩了,媽媽回來了。清秋今天第一天上課感覺如何?”白紹儀走上前去拉著清秋進了屋子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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