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李大人!我說早晨聽見喜鵲在地上吱吱叫個不停,原來是有貴人來了!李大人,請上座!”


    王二剛走進客棧,二樓樓梯口便傳來程掌櫃標誌般的聲音。王二頭腦驀地一清,我怎麽又回來了?這不是找死嗎?


    一愣神的功夫,程掌櫃已然從樓梯下來。此時轉身,必然被程掌櫃抓個正著。王二隻得硬著頭皮想後院走去。


    “這位上差,有何事能為您效勞?”


    “沒你的事。”王二夾著嗓子說道。


    小二看著似曾相識的背影,腦中閃過一絲疑惑,卻沒敢說什麽,依言退開。


    王二剛進後院,張馳便回過頭來。看見往日仇人,險些直接抽刀便砍。


    王二看在眼裏,心思急轉。裝作沒看到張馳的異狀,硬著頭皮問道:“這位大人,我家老爺派小的請馬判官馬大人過府一敘。勞煩大人高抬玉趾,行個方便。”


    張馳不為所動繼續向前,王二低著頭再次閉目等死。心中還想著這樣死了總比落在錦衣衛大牢中幸運得多,卻聽對麵傳來馬子展的聲音:“張千戶意欲何為?!”


    那聲音出口極小,但落在張馳耳中,卻宛如在耳邊叫喊,他不由為之一震,不複剛剛的衝動,可道門長老的話再次在腦中響起,驚得他一身冷汗。


    “我本不是這樣衝動的人,為何剛剛仿佛不在自己的控製之中?莫非傳說中的氣運真的如此詭異,連我都心神動搖?還是…‘人劫’?”張馳沉默地望著天空,不發一言。


    王二見張馳沒有動靜,一小步一小步地向錦衣院中蹭去。一眾錦衣衛沒有張馳的命令,也沒有動手,他便這樣蹭到了院門口。


    眼角瞟到王二的舉動,張馳心中再次升起一陣焦躁,似乎鞘中的繡春刀發出饑餓的咆哮,想要出來飲血方能罷休。張馳把住頭腦中最後的清明,仰頭衝著天空大喊一聲:“賊老天!老子今天便與你鬥到底!”


    說罷,手中緊緊握著繡春刀,不扔不棄,不拔不動。就那麽靜靜地站著,臉上的表情卻始終徘徊在痛苦與掙紮中。


    “鬥便鬥了,喊那麽大聲幹什麽……”王二被嚇了一跳,回過神小聲嘀咕道。


    聲音雖然不大,卻恰好傳入張馳耳中。張馳一怔,隨即心神慢慢放鬆


    下來,臉上的表情也愈加和緩,最後竟變成了淡淡的笑容。


    “好個‘鬥便鬥了’!強迫自己不拔刀,便是有為。‘鬥便鬥了’,才是無為!哈哈!小子,原本因為你我被流放此處,你我之間,當是不死不休。但現在,我們都無緣無故陷入了這場劫數。若因你,我能活到明日,此仇便是解了。今日又送我這場造化,我欠你一個人情,哈哈!”


    張馳的話,明明落在了王二耳中,但嘴唇卻紋絲不動,隻是向鄭重地王二拱了拱手。這一拱手卻讓人感覺張馳與先前不同,整個人仿佛山嶽一般巋然不動,而動作偏偏如流水一般毫無凝滯。


    “了道!”這兩個字出現在了馬子展心中,一陣驚訝。


    道家修者對境界的劃分無比嚴苛,以至於品級便是按境界命名。觀山望水而後窺道,跋山涉水而後了道,遊山玩水而後徹道,這便是道家仙道的三階九品。


    張馳分明是剛剛度過“跋山”明悟萬物如山般的永恒之道,初入“涉水”,卻還沒明悟萬物如水一般的變化之道。此刻卻偏偏跳過此節,達到了悟動靜相生相克的“了道”境界,怎能不讓人驚訝?


    “喲,張千戶!我說早晨聽見喜鵲在地上吱吱叫個不停,這不在小人這客棧便有了這天大的喜事……”聽得這麽大的動靜,程掌櫃終於趕了過來,卻看到煥然一新的張馳,不由得展開了公示般的客套。


    “我再不濟也不需要狗奴才的馬屁!”張馳不客氣地打斷了程掌櫃的話,淡淡地說道,“弟兄們,撤,我們回夢筆院,看他老天能玩出什麽花招!”


    馬子展看著離去的張馳,若有所思,也怔怔地站著。王二樂得如此,偷偷地溜進了錦衣院,還惡趣味的回頭,看了一眼程掌櫃那如同老玉一般綠得發黑的無辜的臉。


    程掌櫃看著走進錦衣院的背影,若有所思。


    錦衣院柴房。王二拿起隔夜的半個饅頭,如狼似虎的吞了進去,噎得不住地打嗝。


    “喝杯水吧。”


    王二順手接過水,倒進嘴中。隨後大口喘著粗氣,說了聲謝謝。隨後一怔,一歪頭,看見馬子展笑意盈盈的臉。


    “謝過馬大人。”


    “豈敢豈敢!朱兄…”


    “小的姓王。”想起剛進客棧時,


    馬子展也將程掌櫃稱呼為張掌櫃,王二不由暗自猜測這人是不是健忘。而馬子展卻好像沒有聽到。


    “朱兄所作所為,堪稱皇室楷模。給朱兄遞水,倒是馬某的榮幸。”


    “哪裏哪裏……”影子做過什麽,王二怎麽知道,總不能說自己失憶了吧。於是趕忙向岔開話題,卻又想不到能與這位馬判官聊點什麽,於是硬著頭皮說道,“剛剛林老爺遣小的到此請馬大人過府一敘,不知可有閑暇?”


    馬子展的笑容瞬間僵硬。


    “朱兄,不是在下信不過你。俗話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眼下這林府,便是一道危牆啊!”


    王二剛剛不過是硬著頭皮說的,打的卻是讓馬子展帶他離開客棧,再在中途告訴他真相的主意,哪能就此罷休?剛要說點什麽,卻忽然聽見有護衛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大人,林府又派了個小廝過來,見是不見?”


    “哦?有請。”


    “是。”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那護衛便把小廝帶到,隨後識相地退了出去。


    “馬判官大人,我家老爺…”說到一半,那小廝才猛然發現旁邊早已站了個人。為了表示恭敬,卻不敢抬頭,隻能改口道,“大人能否屏退左右?”


    “無妨,抬起頭來吧,他也是你們老爺派來的。傳的口信是不是讓在下過府一敘?”


    那小廝本在驚疑,他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跑出來的,怎麽在他之前還有一個,莫非是冒充的?聽傳訊,先信了三分。再看人,更是不再懷疑。那小廝分明就是早晨帶王二過去的那個。


    “正是。”


    “誒…”馬子展歎了口氣,暗罵天命,卻隻能說到,“帶路吧!褚裕,叫小的們收拾一下,去林府!”


    王二無奈,自己也沒想到能蒙得這麽準,隻能跟著馬子展一行向林府走去。


    馬子展離開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張馳所在的錦衣院便飛來一個刻著三顆星的小木匣。張馳打開木匣,隻見一張紙條,上邊寫著短短的八個字:“事已不密,速至林府!”


    “兄弟們,去那林府走一遭!”


    張馳淡淡地說道,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心中暗道:“我倒要看看,這賊老天要怎麽下這局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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