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酒家,範思獨自抑鬱著回到了甲卯房,而蚩雷則帶著王二和雲鳳桐,一同進入了甲子房中。


    剛入房門,映入眼簾的屏風便讓人耳目一新。屏風上,一輪明月之下,一條浩瀚大江奔騰入海。江畔人釃酒臨江,倚柳而站,抬頭望月。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正題在畫上。


    “旁的不說,你們明炎的詩還是真些門道。你們剛才說的那個茱萸是什麽東西?”


    蚩雷想著王二與掌櫃的對話,仔細咀嚼。王二簡單給蚩雷解釋了一下,蚩雷眼神瞟向雲鳳桐,說道:


    “雖然我不懂你們什麽詩啊,意境啊什麽的,但也覺得這幾句話有嚼頭。‘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這個‘少一人’絕妙,雖然沒聽到前邊,也不知道茱萸是什麽東西。不過這個作者想來是離家久遠,或者剛釋然了喪兄之痛吧。”


    王二聽著蚩雷似有所指,識趣地沒有接話。隻聽蚩雷繼續說道:“後邊的那首更是絕妙!‘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人就像江上的明月一樣,苦守著悲傷,也隻能向著江水憑吊,看著逝者逝去。而人生無窮,已久年年相似的悲傷罷了。”


    蚩雷看著雲鳳桐似乎有些觸動,空洞的眼神漸漸恢複了神采,便繼續說道:“能記得全詩嗎?雖然我們不懂這個,也背出來讓我們琢磨琢磨,說不定有可以印證的地方。”


    王二點了點頭,開口背起這首孤篇橫絕的《春江花月夜》。當念到“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時,忽然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問道:“碣石、瀟湘是何意?”


    “碣石山是北方的地名,瀟湘是南方的地名。”王二也叫不準這裏有沒有碣石山和瀟湘,含糊答道。


    “雖然不知道這個詩說的是什麽,隻是覺得我仿佛是父母在家等待的月下歸人。哥哥回不來了,我就不應該再這樣給爸爸媽媽填堵。”雲鳳桐的臉色和緩了一些,“咦?你…再誦一遍!”


    王二見雲鳳桐臉色鄭重,仿佛又所悟。便不敢怠慢,聲情並茂地誦讀起來。


    範思獨自一人悶在房中,本想修煉,卻心亂如麻。這是正聽得旁邊的屋子裏,王二正拿腔作調地吟誦著什麽,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業火。


    “好個南荒蚩雷,老子記住你了!竟然讓這個小子勾引思虞,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惡念一起,雜念一並消失。範思盤膝坐在**,手持黑色骷髏頭製成的小杖,念念有詞。


    王二正讀到一半,忽然感覺身體有什麽異樣。睜開眼睛,仿佛在眼前看到了一模一樣的自己。然後原本正常的臉忽然多了一絲蠕動的痕跡。隨後,一條條蟲蛇從自己的嘴、鼻子、耳朵、眼睛中爬出。


    頓覺心頭大驚,尖叫起來。


    對麵正似有所悟的雲鳳桐也忽然驚醒,蚩雷一陣惱怒惋惜之後,臉色一陣黑紅交替。


    所謂關心則亂。蚩雷全副身心都集中在幫助雲鳳桐突破上,不知不覺竟讓王二在自己眼皮底下著了範思的道。


    而雲鳳桐距離頓悟突破仿佛隻有一線之隔,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這,蚩雷重重地“哼”了一聲!


    範思從入定中驚醒。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又是從嘴邊吐出。身上的氣息一弱再弱,加之昨日的傷,曾經接近五品的修為,已經跌倒六品境界快要維持不住的地步。


    “範哥哥!”雲鳳桐聽見範思一聲悶哼,從迷茫中清醒,急忙攔下想要繼續動手的蚩雷。


    “他這樣害你,你居然還這麽幫他!”蚩雷雖然停手,卻依舊不忘挑撥,一聲暴喝。


    “放屁!”範思兩子剛出口,便覺得臉頰狠狠挨了一記。卻仍不幹休,狠狠瞟了王二一眼,繼續說道:“你讓人勾引思虞,反倒說我害師妹?!天下的道理都是你家的不成!?”


    “範哥哥!別說了。另外不許再叫我思虞!”雲鳳桐有些羞惱,轉而看向蚩雷,“蚩雷叔叔,範哥哥也不是故意的。不過是這次沒能把握住機遇,還有下次。”


    “還有下次?!我殺了這個不知羞恥的小子!”


    範思說著,身體已經先動,然而在蚩雷麵前怎能再成功?不甘心的範思將從未離身的骷髏杖向前猛然一擲,大喝一聲“爆!”


    一邊的王二本想將這個誤會解釋一下,卻發現範思即便自爆了隨身法器,也要絕殺他。泥人尚有三分火氣!


    他並沒有隨身法器,隻得下意識伸出了左手無名指,一記《金風訣》對著骷髏頭打去。


    蚩雷見骷髏杖飛出,已經出力壓製。骷髏杖雖然繼續向前飛,卻毫無防護。若被一道金風擊中,定然要牽得範思氣血湧動。原本不穩定的六品境界,八成會跌落。


    雲鳳桐見此,毫不猶豫地飛身直接擋在了骷髏杖和金風之間。杖風交擊在她身上,所幸修習了南荒的鍛體功法,否則縱使她修為高達四品,也要付出不小代價。


    “王二,你聽好了!南禺城承蒙救命之恩,今日又受開導之惠,雲鳳桐從不敢忘,來日定會想報。但小女已心有所屬,請別再做這樣沒有意義的事了!”


    “呸!我做什麽事了?!”聽了這話,王二心中憤怒更濃,“別以為你有資本,全天下的人就非得喜歡你不可!”


    “咳,別裝一副清高模樣!是誰剛才對著思…桐桐像隻春夜亂叫的貓一樣,念什麽詩的?“範思聽了王二的話,原本淡了的嫉恨的心思再次濃烈!


    “放屁!你當我沒事閑著念詩玩?你當我是什麽?優伶麽?你若是感謝我的救命之恩,就讓你哪個勞什子叔叔別再揪著我不放,我就感謝你八輩祖宗了!我對你有好感?我這輩子要是喜歡你,甘遭天打雷劈!”


    說著朝樓下走去。


    修道人誓言不隨意出口。冥冥中自有天意,修道者違誓,往往自遭報應。


    蚩雷見事不可為,也不再強求。雲鳳桐看著他,略顯難堪,嘴邊的話再也說不出口。範思見此人已無威脅,再沒把王二看在眼中。


    轉身,離開,平靜一如往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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