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開始,王元直就覺得牢裏的氣象變了。這一點從獄卒和守衛的神情就可以得到證明!


    發生了什麽事呢?


    難道是……不,應該不會的,誰會想到他在我府上呢?就算發現了,以他的本事自然是可以脫身的。


    天黑之後,天就變了,變得又悶又濕,一絲風也沒有,牢裏壓抑得讓人都呼吸不過來,說不出的焦躁難受。傷口越發的隱隱作痛起來!


    晚飯果然較前些天的豐富,肉不但增了,還多了幾樣時蔬。可王元直一點胃口也沒有,隻是怔怔地看著,心說要是這裏麵有毒就好了,萬事抵不過一個死字,隻要我一死,這世上的煩心事再與我不相幹了……吃了兩口,如同嚼蠟,便想起了下午許庸帶來的燒香春。盡管醫生交待他不要喝酒,但他還是喊道:“來人!”


    獄卒走過來應道:“王大人,您老有什麽事?”


    見獄卒的態度還算客氣,王元直心下稍定,道:“去,給我買壺酒……”摸了摸身上,沒有錢,隻得尷尬地道:“……算了,還是算了!”


    獄卒道:“王大人想喝酒?這容易!許大人交待過,王大人有什麽要求都要滿足。不知道您老想喝什麽酒?烈的一點還是柔和一點的?”


    王元直道:“給我弄半斤燒香春來就行了!錢我回頭還給你們就是!”


    獄卒道:“王大人說什麽錢不錢呢?我們敢收你的,許大人也不會答應呀!”便去了。


    不到小半個時辰,酒果然買了回來,還有下酒的菜。


    王元直心頭煩躁,也管不得那麽多,大大的喝了幾口,頓時覺得一團野火從胃裏燃燒開來,燒向了全身的每一處,好像要將他整個兒地焚化了似的。又喝了兩口後,就感覺眼睛有些花,眼前的東西也開始飄了起來。


    都說酒是引話的蟲,酒一下了肚,話自然也就出來了。王元直是一個極有城府的人,平時心裏藏著什麽事也不輕易表露,隻是一個人慢慢消化,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習慣。這幾口酒一下肚,頓時覺得滿腹的心事全都被發酵了,不斷地膨脹,仿佛再不一吐為,就要將他整個兒地撐得爆了開來。


    “來,來人……”他的舌頭已經開始打結,說話也不怎麽利索,隻是自己沒有覺得。聽見有開鎖的聲音,他抬起頭來看了看,隻可惜燈光昏暗,再加上眼神發花,也看不清楚來了什麽人,就說:“來,來,陪,陪我,說說會話……”


    那人在他對麵坐了下來。他道:“知,知道,我,我是誰嗎?我是,我是工部,工部司郎中,是,是理藩院章事,我,我叫王元直,字述思,定陽,定陽山陰郡人。祖,祖上世代為官,雖,雖不是名,名門望族出,出身,但,但也是書,書,書香,香門弟……”又喝了兩口酒,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盯著對麵的人道:“這,這下知道,我我我,是誰了吧?”


    那人問道:“這些我都知道。我隻想問你,為什麽會是大天尊的人?”


    此話好似一聲驚雷,震得王元直酒醒了一半。


    轟隆一聲,果真響起了一連串的炸雷,然後一陣又濕又腥的風從窗裏吹卷了進來,王元直的酒意又醒了兩分。


    這下了眼不花了,頭不昏了,舌頭也不打結了,盯著那個裹在黑鬥篷裏的人問道:“你,你是誰?”


    那人拉下麵紗,露出了臉來。


    王元直看著頓時呆了。鳳九淵冷笑道:“怎麽,認不得我了?”


    王元直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叩頭拜道:“王爺……”伏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鳳九淵哼了一聲道:“還知道哭?說吧,為什麽歐白華會在你的家裏發現?你又是怎麽炸了應龍級星槎的?”


    王元直猛地抬起頭來道:“不,我沒有,我沒有炸星槎,那不是我!王爺,我王元直七尺男兒,十八年寒窗苦讀,方掙得功名,又曆經二十年的打熬,好不容易走了今天,從來都是自尊自重。以我王家曆代祖先之名發誓,我王元直沒有做過有損名節,背君叛國的事,沒有!”


    鳳九淵心下一凜,看著淚水橫流的王元直,暗說:“我相信他,我相信星槎不是他炸的。但,但歐白華卻在他府上被抓,這事又作好解釋?”問道:“有沒有你自己清楚。我隻想問你,為什麽歐白華會在你的家裏發現?說!”


    王元直道:“王爺,臣有罪……”


    “我知道你有罪。但怎麽定你的罪是三法司的事,我隻想知道歐白華跟你是什麽關係?”


    王元直淒然一笑道:“王爺自然是不知道的,前兵部尚書歐石與臣有師生之誼,他待我素來不薄,我王元直也不是個知恩不報的人,歐白華傷重投到我府上,我也不能見死不救……”


    鳳九淵道:“那你的夫人紀氏呢?她你又怎麽解釋?”


    王元直一呆,長歎一聲,不再言語了。鳳九淵又問了一遍,他隻說:“臣有罪,隻求速死,望王爺開恩成全!”


    鳳九淵怒道:“想死還不容易?”抄起桌上的酒壇往地上一擲,哐當一聲摔得粉碎,撿起一塊比較鋒銳的瓦片道:“看著沒有?就這個,往手腕,往脖上一劃拉,不消半個時辰,神仙也救不活你!給我聽好了,事情不交待清楚,不論是你要死還是要活,都不可能!”


    王元直頹然地坐倒在地,先是沉默,接著就是搖頭,然後仰天長歎,後慘笑一聲道:“王爺,臣不知道這事該怎麽辯駁。拙荊紀氏是臣的救命恩人,娶她是為了感恩,至於她是什麽人,我從來沒有問過,也不想去問……”


    “其實你心裏是清楚的,對不對?”


    王元直道:“是,我清楚,她是大天尊派來的探。但是王爺,臣可以保證,我所經手的任何一項工程和設計,從來沒有向她泄露過半分。至於她有沒有從其他方麵探到過消息,臣不知道!”


    鳳九淵見王元直的眼裏糾結著痛苦和絕望,暗暗歎道:“看來又是一個有故事的苦命人!算了,何苦再逼他,該說的他都說了!”便站起身來道:“這麽說,你認為自己該交待的都交待完了?”


    王元直重跪好,叩了個頭道:“王爺,星槎被炸一事臣不知情。王爺信也好,不信也罷,臣再無話可說。將歐白華藏匿在家,確係出於私心,臣有罪,臣也領罪。至於拙荊紀氏……臣無話可說!”


    鳳九淵點了點頭道:“很好,很好……”


    王元直又道:“王爺知遇之恩,臣,臣恐怕是沒有機會報答了。臣這輩能遇見王爺這樣的恩主,是萬千之幸,隻可惜,隻可惜……算了,沒什麽好說的,隻有遙祝王爺福壽康泰,吉祥如意了!”


    見王元直還在叩頭,鳳九淵隻當他以為自己被定了死罪,這輩再沒希望了,是以借機交待遺言,心裏沒由來的湧起一陣感慨,想說什麽又不知道眾何說起,隻道:“好自為之吧!”就走了。


    出了刑部,鳳九淵總覺得心裏的煩躁還是揮之不動。雷聲一陣緊似一陣,風也吹刮得越發緊了,就是不見雨落下來。


    “芸姐姐,你相信王元直的話麽?”


    楊芸道:“你問的是鳳凰城六宮總管呢還是問我自己呢?”


    “當然是問你自己了!”


    “站在我個人的角度,我是相信他的!”


    “那站在六宮總管女使的角度上呢?”


    “那就得另當別論了。這件事複雜得很,你沒有看出來麽?”


    鳳九淵點了點頭道:“是呀,複雜得很。先是被發現府裏藏著歐白華,接著又查出他的老婆是大天尊派來的探。真不知道在他的身後還隱藏著多少事非!”


    “你人也見了,話也問了,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嗎?”


    鳳九淵搖了搖頭道:“總覺得好像還有什麽……糟糕,!”勒轉馬頭,就又往刑部跑去。


    王元直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雙目緊閉,臉色白得近乎透明。垂在床邊的右手裏兀自捏著半塊瓦片,滿室的血腥味令人作嘔。鳳九淵大叫了兩聲:“王元直,王元直……”欺到床邊一看,隻見裏側全是尚未凝固的鮮血,連暗青色的牆上也濺得到處都是,王元直的脖上被刮開了一條兩寸長的大口,恐怖地噏張著,像剛啃噬了人的魔鬼之嘴。


    就這麽死了嗎?


    鳳九淵覺得這個世界突然有些不真實起來。他拉住楊芸道:“看看他死了沒有,還能不能救活!”


    楊芸探了探王元直的脈息,又翻開眼皮看了看,搖頭歎道:“來晚了一步……”鳳九淵一聽,如遭雷擊,頹然地坐倒在地。


    此時,暴雨終於嘩嘩地傾盆而至了。


    許庸也被驚動了。進門後,先請了安,然後看了看床上的屍體,閉上眼睛長歎了口氣,就跪下來請罪!


    鳳九淵卻道:“是我的錯,怪不得你們,怪不得的……”站起身來道:“先收拾幹淨,入殮吧。至於他是否有罪……自有定論的!”仿佛再不忍看下去,步跑出了大牢,跑出了刑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宇宙軍火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非並收藏宇宙軍火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