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哈牙是孝,也是忠臣,父親喪,母親就給他這麽大一個難題。又想到鳳九淵素來的作派,想到自己若要做孝就做不了忠臣,做了忠臣就做不了孝,一時氣血翻湧,心痛如絞,狂噴一口鮮血,昏倒在地。


    家人忙叫扶到床上,好半晌救醒了過來,他就吵著要劍。兄弟古尼把劍匣給他捧了過來,道:“哥,劍匣在這。哥,你這,你這樣,哎……”他顯然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老夫人金氏坐在床頭,隻是抹淚,說:“兒呀,我這輩沒向你開過口,你……你跟了攝政王這麽幾年,你就替為娘的求求他,不行嗎?你舅舅家也不容易,你大表哥苦熬了這麽些年,還在替人跑腿算賬呢。他也不求當什麽尚書侍郎,隨便一個主事什麽的就行了……”老夫人還沒有嘮叨完,索哈牙就喘著氣爬起來道:“娘,不是兒駁你,真虧你說得出口?還隨便一個主事?哼,嘿嘿,主事再不值錢也是堂堂六品命官,你當朝廷是你兒開的,想給誰官就給誰官?”


    老夫人道:“娘是讓你去求求攝政王,這天下都是他的,莫不成給咱們家一個六品主事還不行麽?”


    索哈牙真不知道再說什麽,抱緊了劍匣道:“娘,朝廷的規矩你是不知道的。我如果說了,攝政王看在我跟了他這麽多年的份上,未必不答應……”說到這,老夫人就喜笑顏開地道:“這就對了嘛,隻要你肯開口,攝政王豈有不答應的道理?”索哈牙喘息勻了,眼裏頓時流露出無盡的悲傷之色,好久道:“是呀,兒這些年為殿下拚命,幾回生死,求個主事來算什麽?便是要個郎中也不過份!”


    一家人聽他這麽說,無不歡喜,老夫人道:“兒呀,你若是早想通了,何至於鬧成這樣?要不,要不也為你兄弟說說?”


    索哈牙道:“這也容易得緊!”叫道:“大郎進來……”他十三歲的兒聞聲從屋外進來,道:“爹,你有什麽吩咐?”


    索哈牙道:“大郎,你現在換上孝服,去,去東宮報喪,就說,就說為父突然暴斃身亡……好了,去吧!”


    滿屋的人聽他把話說成這樣,當即驚了,都不明所以。大郎雖然隻有十三歲,卻也明白了事理,撲通一聲跪下,哭道:“爹,你,你這是說的什麽呀?”


    索哈牙吼道:“去,去。你若不去,就不是兒鐵格力索哈牙的兒!”大郎見父親目眥欲裂,神狀極是嚇人,隻得去了。


    老夫人也嚇得哭了,問道:“兒呀,你,你這是要幹什麽?”


    索哈牙道:“你們不是要求官麽?我說了,這容易得緊。我若是死了,殿下想著我家小無人照應,必有恩旨下來的!別說什麽六品主事,五品郎中,便是讓老二襲了我的三品副統領之職也未必不可能!”說完,大吼一聲,劍匣裏的戰刀龍吟一聲,飛射而出。家人來不及阻攔,就見一股血泉從脖一側激射而起,噴得滿牆都是。


    興許是索哈牙命不該絕,他家隔壁住的林太醫今兒正巧在家,聞得鐵格力家呼救,忙跑了過來,用金針封住了血脈,又讓人去神殿請法師來救治……


    當大郎滿身純孝來到東宮門前時,正撞見剛回府的鳳九淵。見這孩叩著頭說要求見攝政王,鳳九淵就問是誰家的孩,思菊道:“索哈牙家的大郎,莫不是他家又出事了?”便上前扶起大郎,問道:“大郎,你這是怎麽了?”心下以為是索哈牙的母親又過世了。


    大郎認識思菊,見狀就哭道:“父親,父親突然斃身亡,死了……”也不知道是出於委屈還是恐懼,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鳳九淵問:“什麽?誰的父親死了?”


    思菊臉色蒼白,竟然不敢回答鳳九淵的問話。她可是怎麽也想不明白,上午還好好的索哈牙,怎麽會突然死了呢?


    大郎邊抽咽邊道:“家父,家父說他暴斃身亡,要我,要我來東宮報喪……”


    思菊一聽這話,心下疑竇驟生,問道:“大郎,你,你父親到底怎麽了?”


    大郎道:“父親,父親吐血了,家裏人都在逼他,都向他要官當,父親說他要死了……”思菊一聽這話,當即就明白了大半。想到這些日,自己家裏何嚐不是親朋往來若織呢?全是求官要官的,搞得她娘隻得告病,閉門謝客了。


    鳳九淵似乎還沒明白所以然,問:“你說你父親死了?”


    大郎點頭,鳳九淵似乎不敢相信。思菊忙扶著他道:“興許還沒有呢。估計出了什麽事故。我這就去看看!”


    鳳九淵道:“不行,我也去!”也不聽思菊勸,翻身上馬,又讓帶上大郎,直奔索哈牙家而去。


    索哈牙自殺,鐵格力府上下全亂套,哭得一團糟,特別是索哈牙的婆娘,簡直就是號天搶地,一邊控訴婆婆,一邊咒罵叔,隻說他們是殺人凶手,還說要去順天府告官。


    林太醫問了幾遍法師來沒有,說再不來人就救不活了。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時,就見一大隊人衝了進來,林太醫眼尖,當即就認出領頭的是鳳九淵,唬得一哆嗦,忙趴在地上,叩頭道:“臣林希孝叩見攝政王皇太弟殿下……”鳳九淵不待他把下麵的話說完,就問道:“索哈牙呢?”他根本認不得林希孝是誰,隻當是林家的親戚眷屬。


    林希孝道:“殿下,人在裏屋,不過,不過不行了!”


    鳳九淵驚問道:“怎麽會這樣?帶我去看看!”


    看著躺在床上的索哈牙,脖上裹著紗布,血還在不斷地外滲,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弱得若有若無,牆上濺滿了凝固的褐黑色血液,滿屋的腥味。鳳九淵的心下一酸,就要掉下淚來,問道:“怎麽會搞成這樣?”林希孝也還不知道狀況,隻搖頭說不知道。


    思菊上去探了探索哈牙的脈息,掏出一粒藥丸喂到嘴裏,然後手指捏印,嘴裏念念有詞,一團青光從指光冉冉升起。


    家人見狀,驚呼道:“哦,法師,法師來了……”


    青光沒入傷口之後,血湧似乎停止了,沒想到思菊去說:“不行,他脖的大動脈被割斷了,我也沒辦法。不過好在林太醫出手及時,還有一線希望。王二楞,你去神殿,請大國師來一趟,就說是我請他來救命的!”鳳九淵也道:“也是我的旨意,去!”


    鳳九淵退回院中,這問到底是什麽情況。鐵格力家人不敢說,隻是你看我,我看你。到底還是索哈牙的婆娘硬起膽要來說,卻又被婆婆拉住,她就大聲地嚷嚷了起來。鳳九淵聽了,就叫她過來,問道:“你說是索哈牙不想為他們向我求官,這不得矣自殺的?”


    李氏叩頭道:“是,是,賤妾絕不敢欺罔。婆婆讓索哈牙為她的侄在太府寺求個主事的差使,還說要是能夠,也為二叔謀個優缺。索哈牙怎麽跟他們理論,他們就不聽,還罵索哈牙推脫……”又哭道:“……索哈牙就是被他們逼死的!”


    鳳九淵聽完,久久不語。看著戰栗不矣的鐵格力家人,他真不知道是該發怒還是該怎麽著。換個位置想想,若自己也處在這樣的家庭,恐怕後還是得走上索哈牙一樣的路吧?


    “誰是索哈牙的弟弟?!”鳳九淵環視了一眼問道。


    古尼爬上來道:“臣,臣,臣便是……”他已是駭得滿頭大汗了。


    鳳九淵打量著他,問道:“叫什麽名字?在哪裏當差?”


    “臣鐵格力古尼,在,在戶部當,當差,現任,現任尚義坊九品稅監!”


    “嗯。稅監,這麽說,你的特長管理稅賦了?”


    “不,不,臣,臣其實,臣原來是在順天府當差,任九品捕盜都頭,隻因尚義坊征稅不易,戶部,戶部就把臣借調了過去……”


    鳳九淵聽了,暗說:“這他娘的是個什麽事呢?警察弄去當稅官,敢情是暴力征稅麽?”便道:“那你想謀個什麽差使?”


    一聽這話,古尼以為鳳九淵是看在哥哥的份上,要給自己一個機會,頓時大喜,臉膛也漲得通紅,好半晌道:“臣,臣想,臣想學著哥哥,為殿下效命!”


    “那就是想當東宮侍衛了!”鳳九淵點了點頭道:“行,我給你個機會。陸文出來!”


    陸文走上前來道:“是,殿下!”


    鳳九淵道:“你跟他過過手!古尼,聽好了:你想成為東宮侍衛,這是唯一的機會,拿出你全身的本事跟陸文走上幾招,合格,我就要了你,不合格,乖乖地當你的稅監!明白?”


    古尼看了看陸文,答道:“是,殿下!”


    鐵格力家的內院挺寬敞。陸文和古尼擺開陣勢,赤手空拳地搏鬥了起來。


    鳳九淵身邊的八大侍衛,索哈牙的本領自然高,其次便是王二楞,李十八若不犯事,他當然要排第三,現在老三就是陸文了。


    見古尼騰挪靈活,好似猿猴,行動之間極具索哈牙的風格作派,便知他兩兄弟是拜的一個師傅或者古尼是跟著索哈牙學的本事。幾招下來,陸文托大,一拳直搗中宮,古尼一招鐵門閂架住,反手就是一招黑虎掏心。陸文側身讓過,展開擒拿手刁住他的手腕。沒想到古尼的手滑得鐵浸了油的泥鰍,根本刁不住。他這一驚,暗說:“看來這個小小的都頭是有幾分真本事的!”便盡去了輕視之心,展開手段與他搏擊。


    三十招後,思菊在鳳九淵耳邊道:“此人師承索哈牙,實戰經驗極是豐富,猶擅擒拿和反擒拿手,隻在功力修為上較陸文略遜。是個當侍衛的料!”鳳九淵相信她的眼光,便點了點頭道:“好了,住手!”


    兩人打得興起,聽鳳九淵下了令,這不情願地跳了開來。陸文道:“殿下,他確是有真本事,一時半會我也拿他不下!”古尼跪下,聽從鳳九淵發落。


    鳳九淵道:“我身邊八大侍衛正少了一名,既然你是索哈牙的兄弟,就讓你補上吧。記住,我不是看在你哥的麵上,是衝你這身本事!”


    古尼大喜,叩頭謝恩。


    鳳九淵又問是誰要去太府寺當主事的。一個矮小敦實的中年人爬了上來,道:“小人金忠澤,叩見攝政王殿下!”


    “你又是幹什麽的?”


    “小人,小人在,小人……”


    見金忠澤開不了口,鳳九淵心下頓時湧起一陣反感,喝問道:“說!”


    金忠澤渾如遭了雷劈,臉色瞬間蒼白了,倉皇答道:“小人,小人在連雲社貨棧當,當掌櫃……”


    “有功名在身?”


    “沒,沒,沒有……”


    “那你知道太府寺是幹什麽的嗎?”


    “聽說,好像,是,是管錢的?”


    “管錢的!”鳳九淵嘿嘿地笑道:“當然是管錢的。這麽說來,你懂會計?”


    “懂,不,懂,懂……”


    “懂還是不懂?”


    “懂……”金忠澤咽著唾沫答道。鳳九淵如何看不出來,這是一個想用關係鑽進太府寺撈錢的混球,哪裏像古尼是有真本事的人。當真是恨不得一腳將他踹死!便道:“懂就好嘛!那我問你:在出產量和需求量不變的情況下,食鹽、糧食、蔬菜等物品出現一定幅度的漲價,這是為什麽?”


    金忠澤當即懵了,好半晌道:“鹽?糧食?漲價了?那肯定是有人屯積居奇!”


    鳳九淵罵道:“哦?想必連雲社經常這樣做了?”


    金忠澤道:“不,不,小人,這跟小人沒關係!”


    鳳九淵笑了,點頭道:“很好,好得很嘛。”


    金忠澤見鳳九淵笑了,整個人高興都飛了起來,一邊叩頭一邊道:“小人別的本事沒有,對那些商人的伎倆還是知道些的。隻要殿下用了小人,小人定叫他們無所遁形!”


    鳳九淵問古尼道:“你娘就是為了他差點把你哥給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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