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武定中連夜和四位清客相公擬出來的吏製改革草案,鳳九淵當即就笑道:“怎麽?鳳凰界版的公務員改革方案麽?”旋又道:“這個方案真好,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如此龐大的資源竟然被那些三教九流占據了,簡直就是暴殄天物!若是吏製改革成功,就可以讓那些中不了進士的士子可以去當公務員。這樣既有了安身立命之道,又可以激起讀的熱潮,提高普通百姓的文化素質。好,好,一舉多得呀!”


    武定中忙道:“謝皇誇講!”


    鳳九淵道:“這個方案肯定不是你想出來的。說,是誰給你出的點子!”


    武定中道:“回皇,是臣府的幕賓,姓周名密之,字景雲,師州人氏。原是師文正公薦於我幕中的,臣一直隻當他刀筆功夫獨具火候,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等見識。”


    鳳九淵哈哈笑道:“人才,人才呀。我看這個周密之可以破格錄用,讓他協助你搞好這個吏製改革!若是真成了,那你武定中這幾年的宰相可沒有白當,終於有件漂漂亮亮的實在政績了!”


    這也是武定中一直所憂的。他這個首屆責任內閣是必然載於史冊,被大特的,隻是任以來,卻一直沒有幹出一件漂亮的事來,以至於他擔心再這樣下去,自己是不是隻有一事無成的黯然下台,留給後人的隻有一紙笑談。聽鳳九淵這樣說,他渾身的血都被點燃了,按他以往的為人來說,本該拒絕破格提拔周密之的,但想到自己的功業和千秋名聲,便順著鳳九淵的話道:“既然皇下了旨,臣就先將周密之簡拔於翰林院,等諳悉政務之後,再行委任!”


    鳳九淵道:“行。是人才就要好好地用,更何況是太傅薦給你的,想必胸中真有經緯之才!下次大朝會就專門商議此事,讓那個周密之也參加,聽聽大臣們的意見,也好輔助你修正方案裏的不當之處!”


    武定中走後,鳳九淵就對思菊道:“看著沒有,這個周密之竟然搞出了一套公務員製度來,能人呐!”


    “說不定是聽太傅說的呢?”


    “我覺得不可能!”鳳九淵道:“太傅的你也看了,從頭到尾,全都在思考宇宙的終極奧秘,朝廷裏的細碎雜事他是從不心的,更何況是吏製的事情了?這個周密之是師州人,想必是看在太傅也是師州人,便投到其門下。結果太傅又不需要幕賓,就把他薦給了武定中。你覺得呢?”


    思菊道:“我才不猜。構思方案是容易,可執行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了。”問道:“趙括這人你知道麽?”


    “趙括?”鳳九淵想了想道:“沒聽說朝裏有這個人呀!”


    思菊哧地一聲笑道:“哪裏是朝時的大人。紙談兵這個成語總該知道?”


    “哦,原本是位古人呐。他又怎麽了?”


    思菊道:“趙括這人談論起行軍打仗來頭頭是道,仿佛孫武再世。後來趙國遭到秦國的攻擊,趙王中了秦國的離間計,就派趙括去執掌兵權,抵抗秦軍。結果行軍布陣全不得其法,隻知照著本的道理搬,輕敵出擊,被秦軍包圍,截斷了糧道。被困四十六天後,趙軍拚死突圍,依舊沒有成功,趙括反被射死了。所剩四十餘萬趙軍向秦軍投降,最後全被秦軍大將白起坑殺!”說到這裏,她又折回來道:“所以呢,這周密之到底是趙括還是衛鞅,還得拭目以待呢!”


    鳳九淵哦了一聲,道:“你就是擔心他也是個隻會說,不會做的人?這個我不管,有武定中呢。”又問:“衛鞅是誰?他很能幹麽?”


    思菊一陣氣悶,暗說自己沒事跟他瞎扯什麽曆史,這不是自找頭疼麽?便道:“衛鞅麽?將來有一天你自會見到他的!”便不再言語了。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鳳九淵當真見到一個姓衛名鞅的官員,心說思菊說衛鞅是個很能幹的人,那此人必能擔當大任。就讓武定中對這衛鞅詳加考核,哪知道卻是個草包官員……又是一出不知曆史而鬧的笑話!


    官吏,官吏,好像官和吏是一體的。其實不然,曆來官民對立,多由吏起,官需要用吏才把辦事,但又怕吏壞事,因此處處防著吏。吏要依靠官才能獲得好處,又怕被其知道遭到懲處,便事事瞞著官。


    好官遇著壞吏,就經常辦壞事,甚至毀了前程,丟了性命。壞官遇更壞那就是壞加壞,壞得不能再壞。


    吏中當然也有好的,但好吏不管是遇著好官還是壞官,都沒有好下場。


    為什麽呢?因為同行容不得!


    由來官少吏多,官員製定策略,吏目負責執行,至於策略執行得怎樣,就要取決於吏目的能力和素質了。


    都說吏治是篇大文章,好多人都拿官說事,其實真正的病根在‘吏’!


    仔仔細細地將武定中的折子來來回回地看了三遍之後,鳳九淵心裏又湧起了許多疑問,便對思菊道:“你說,這個改革方案能通得過麽?”


    思菊問道:“為什麽你會懷疑通不過呢?”


    “這豈不是又得觸動特權階級的利益?”鳳九淵道:“一旦涉及到他們的核心利益,一個個的固執得嚇人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可不是他們的核心利益。你若是為了刷新吏製,我敢擔保,沒有官員會反對,因為他們也痛恨無孔不入,陰奉陽違的吏目。為吏的大多讀不多,沒什麽道德操守,更缺少為國為民的思想,幹起壞事為根本沒什麽顧忌,要多徹底有多徹底。可百姓們一旦罵起來,就是指著官罵,從來都覺得是官太壞,官壞了才帶得下麵的人也一起跟著壞。麵對唾罵,官員們也是有苦說不出。想整頓,又怕下力太狠了整得下麵的吏目們不去力事,吏目們不辦事了,整個行政係統都得癱瘓,官員們也將會為此而擔責。更何況這也不是一地一方才有的問題,而是曆來就有,困擾整個人類的普遍性問題。若是不整頓,也隻有任其發展,或是跟著壞下去。”


    說到這裏,思菊歎了口氣,頗為憂地看著他道:“最可怕的是,吏目們也形成了一個特殊的利益集團。如果把整個鳳凰界比喻成一艘太空母艦的話,每一戶普通百姓就是這艘太空母艦的最基本組成零件,而每一個縣的官府,就是某一項功能組件的控製芯片,而吏目們就是將零件和控製芯片進行有效連接,從而使各個功能組件進行有效運轉的傳感器。現在的問題就是:這艘太空母艦固然還是由智能控製芯片所掌控的,但指令的傳達和執行卻都掌握在傳感器手裏。身為控製核心的官員們當然痛恨這些不聽話的傳感器,想把他們全部都換去,這樣一來,他們所下達的指令就會更流暢和更有效地得到執行。但是,這樣一來,這艘太空母艦就會陷入暫時,或者是長久性的癱瘓當中。所以,你一定要對官和吏的關係,官和吏的利益立場,還有官和吏的社會功能以及其社會危害性都要有一個清醒的認識才下手!”


    鳳九淵聽完思菊這篇大論,愣愣地看著她良久不語。思菊見他傻傻地看著自己,以為衣服穿錯了,仔細一看又沒有,就以為臉有花的,便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鳳九淵這才一擺頭道:“不,不,不,沒有,沒有……我發現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我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呢?”鳳九淵道:“當了這麽久的皇帝,我發現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新起點。挑戰呀,真的是挑戰。這個皇帝,我要到什麽時候才算基本學會當了呢?”


    思菊道:“那你就學,我估計你這輩子都別想學得會了!”


    鳳九淵想了想,道:“如此說來,這豈非成了官和吏之間的一場戰爭了?”


    “你想辦興學,你想搞教育,你想抽高國民素質,那就有人利用你的願意而達成他們的利益目的。當然,這隻是我的想法。”


    鳳九淵噫了一聲,問道:“這就是朝局了麽?你利用,我利用,他利用,咱們大家都利用?”


    “是這麽個意思!”


    鳳九淵無奈地道:“行,行,隨便怎麽利用,隻要能把事情辦成就行囉。我也不管是哪個利益集團起來,也不管是哪個利益集團落下,總歸不要你死我活地扯家務、搞內鬥就行!”說完,他又問思菊:“那你以之見,這吏製改革該怎麽改?”


    思菊道:“我做個假設。假設是特權階級和吏目階級的利益衝突已經趨於白熱化,特權階級必須要把整個吏目階級完全消滅才能徹底地、從到下地控製國家,同時才能獲取到更多的利益——這是假設當下的利益獲取已經不能滿足他們的需求為前提的。而吏目階級為了保證當下的利益獲取,那就必須擊潰特權階級的擴張勢頭,他們才能繼續維持存在。而吏目階級要怎麽才能擊潰特權階級的擴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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