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春景,山染薄紅,而滿山綠意恣肆。一山的深紅淺綠裏,一劍光寒,白衣人已步出十丈之外,手中招式也已變換出三十招之上。


    眼光凝,指掌緊,步履穩,吐氣深,白衣獵獵間,身體赫然已若蛟龍飛騰,無數綠葉紅瓣伴隨著他的身影飛起,又翩然飄散。


    劍光飛逝,忽如覆水一去而不可收,忽如白雲翩翩而入懷。一招一式,分明輕描淡寫,卻都石破天驚,已臻劍之極致。


    忽然,劍勢陡轉至極點,漫天銀光閃爍,已不能見劍身,而飄散的花葉,竟似被看不見的線牽引著,以中間的白衣人為中心,紛紛旋轉起來。劍勢一怒,衝上雲霄,而漫天花雪,一瞬間降落在地,卻已化作齏粉。


    如行雲流水般,白衣人順勢回劍入鞘。隨著寒光入鞘,空氣中的壓迫感陡然消失,落在地上的齏粉這才脫離了劍勢的控製,隨著微風三兩飄蕩開來。


    孫秀青的記憶裏隻有西門吹雪在院子中一劍隔空摧毀一棵大樹的印象,並且她沒有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


    而現在,唐眠卻完完全全地把這練劍的一幕看在了眼裏。這和她所擁有的孫秀青的劍術,實在是兩個境界的。


    瞬間,饒是唐老師也不禁起了澎湃的羨慕嫉妒恨的情緒。


    “何事?”在唐眠犯紅眼病的當口,西門吹雪已無聲地走到了她身邊。他看著她,清冽的目光裏沒有任何雜質。


    “無事,不過悶得慌,出來走走看看而已。”唐眠眨了眨眼,換了一臉美好表情。


    唐老師對待病人一定要溫柔。


    “山上風大,你身體才康複,早些下去吧。”西門吹雪瞟了她一眼,道。


    唐眠眯了眯眼,衝西門吹雪伸出手去:“劍借我用用成嗎?”


    西門吹雪眼中顯出幾分迷惑。


    “可不可以教我幾個厲害的劍招?”唐眠一臉狗腿笑。近距離觀摩過劍神的劍,才發現果然名不虛傳,西門吹雪手裏的劍對她很有誘惑力。


    可是西門吹雪拿劍的手略微一偏,輕易地錯開了唐眠伸過來拿劍的手。


    唐眠正鬱悶,又聽他講道:“我已說過,女人的手是不該拿劍的。”


    這下子唐眠想起來了,西門吹雪是有隱藏的大男子主義的。雖然她自己是忘了,但孫秀青記憶裏還深深刻著這句話。


    不過,原來的孫秀青雖然表麵是個江湖俠女,內心卻是個賢良淑德的m,因為她就是在與劍神的那次相遇後才對強大又男人的西門吹雪念念不忘了。


    唐眠頗有些鬱悶。


    這麽看不起唐老師,可別忘了你的命根子就要掌握在唐老師的手裏了!看我把你的小弟弟當刀削麵切了燉了給你補一補,然後回頭冷豔高貴地來一句:“不是真男人,也是不該拿劍的。”


    其實唐眠是真的很想和西門吹雪學劍,雖然不至於學到他那樣太上為劍,為劍忘情,但和前世學醫一樣,她的心是誠的,不然憑她學繡活一樣三分鍾熱度五分鍾放手的個性,絕不會下這樣的決定。


    學劍是很苦的。從孫秀青的記憶中,她知道這一點。


    而西門吹雪不願教她劍法,也是可以理解的。先不說他對女人學劍有輕視心理,任何一個劍客都不會把自己的絕學隨意教給旁人。


    但真的好想學……唐眠托著一張苦逼臉歎氣。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她不可能在萬梅山莊呆一輩子,除非自願去做西門吹雪的丫鬟。但是若她再出萬梅山莊,迎接她的是一個因為有陸小鳳存在而變得腥風血雨的江湖。


    她被西門吹雪救回,西門吹雪卻是峨眉派的仇人,被仇人所救而毫發無傷地回來,估計要被門派裏的那些頭腦頑固的人視為叛徒。無論如何,自保的手段是非常重要的。


    “走吧。”看眼前人一臉苦惱,西門吹雪卻沒有鬆口,轉身欲走。


    “喂別走啊。”唐眠還沒有完成此行目的,她伸手拉住西門吹雪的手臂。


    西門吹雪略一皺眉,看了看自己的衣角,順手一振,不露痕跡地將她的手脫將開去。


    唐眠真的能夠理解西門吹雪的小氣和大男子主義,因為劍客不會亂授劍法;一個莊的莊主從小眾星拱月地長大,自然都有那麽些固執死板的認知。


    但是看著自己被打落的手,想著剛才西門吹雪略微皺眉頗有些嫌棄的樣子,唐眠胸口中的鬱悶不曾因這理解而鬆快起來。


    看著西門吹雪的背影,她的嘴角慢慢彎起一抹邪惡的笑意。


    對待病人要溫柔個毛線!她若是不能讓像開在天山上的雪蓮花般永遠冷高的劍神吃點虧,她就不叫唐眠!


    “簌——”棍棒的襲擊破空而來。


    西門吹雪手中的劍還在鞘中,但他頭也不回,隻略微抬手,帶鞘的劍便側轉而起,擋住了棍棒的攻勢。


    他知道她心中不快,所以並未使多少力,隻是為了擋住她的攻擊。


    然而下一刻他就發現不對了,因為她的目的似乎並不在於攻擊他,她早有預料他的阻擋,一隻手伸出,抓住了劍鞘,狠狠往外一拉。


    “噌——”龍吟一聲,劍鞘被打開,銀色的劍身流瀉出水樣的光彩蔓延開來。


    西門吹雪眉頭一皺,正待發話,然而下一刻,就見孫秀青以鞘為劍,衝了上來,轉眼間就攻出了十幾招。


    他曾看到她在院子裏練劍。峨眉掌門獨孤一鶴內力深厚,配上他氣勢天成的刀劍雙殺七七四十九式,江劍客中已算得上頂尖,若非獨孤一鶴當時已被霍天青消耗了一半多的內力,他絕不是他的對手。然而獨孤一鶴的幾個弟子畢竟年歲尚輕,蘇少卿的火候不到六成,而孫秀青的便更顯局促了。峨眉劍法本就以輕靈見長,而刀劍雙殺更加適合男性發揮出他的力量優勢,對孫秀青來講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不過眼下看來,她使的隻是單純的峨眉劍法,多以四兩撥千斤之重,然而氣勢之中卻含著淩冽的刀劍雙殺的殺氣,竟然比前兩天看到的劍法進步了許多。


    西門吹雪的劍是鑄劍大師用百煉精鐵所製,削鐵如泥,乃是劍中上品,世上已無多少劍能勝得過這一把。然而現在它的對手是它的鞘,劍鞘天生為克製劍而打造,任劍再是鋒利,短時間內的招架絕不是問題。


    兩人的距離太近,西門吹雪隻能用劍抵擋唐眠的攻勢,劍與劍鞘相撞,激出銀白的火花。


    兩人之間的力量畢竟相差太大,僅是幾次相撞,唐眠便覺得虎口酥麻,而劍鞘上也已多了幾個銀色的缺口。


    她深呼一口氣,再次刺向西門吹雪。西門吹雪要抵擋她的攻勢並花不了多大的功夫,因而隻是敷衍著格擋住她的劍招,似乎隻待她疲倦便想鳴金收兵。這次,他也隻是以劍去阻擋劍鞘。然而兩者正要如前次一般相撞之際,唐眠的劍招卻是微微一晃,避開了衝擊,而整個身體卻湊了上來。


    兩人是近身戰,西門吹雪的劍招嫻熟,本可以輕鬆收勢,無奈唐眠極為主動地貼了上去,一下子就把飽滿的胸膛壓進了劍中。


    西門吹雪臉色一變,卻已是無用。


    呲——


    唐眠已經盡最大的可能計算好了角度,但中劍的傷痛仍比想象中的要嚴重許多。也許是因為寒鐵的關係,她總覺得一股寒氣在劍傷打開的缺口順著她的血液流進了四肢百骸。


    “你這是作甚?”西門吹雪的臉色鐵寒,卻一把扶住了她的肩,連點她身上幾十大穴。“我雖殺你師父師兄,卻都是情勢所然。可你……我並不想殺你!”


    “是嗎?”唐眠淺淺地笑了。


    西門吹雪的一隻手扶住她的肩,另一隻手正在為她療傷,所以他們之間的距離不足半米。


    唐眠張開嘴,輕呼了一口氣。異樣的清甜的香味從她的櫻桃小嘴中噴了出來。


    西門吹雪也意識到了不對,立刻閉氣。然而防不勝防,下一刻,他就感覺到手指尖上細小的刺痛,那刺痛瞬息間就化為麻木。


    有毒……


    他不置信地看著眼前身體癱軟嘴唇蒼白嘴角卻帶笑的蒼白女人。


    “你就這麽想殺我?”他回手點住自己身上的穴道。然而這毒性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他一運氣,毒發更快。他的四肢也麻木起來。


    沒有支撐的兩個人雙雙倒在了草地上,因為受傷和中毒的關係,俱是動彈不得。原本西門吹雪的另一隻手還撫在唐眠的肩上,因為麻木僵硬,他的手不能再動,看上去竟似兩個人相擁著在看天似的,倒也頗符合這一派綠樹粉花蝶擁鸝囀的氣氛。


    “不,我不太想殺你。——我是要給你治病嘛。”唐眠笑得歡樂。


    瞧著眼前女人沒心沒肺的笑,西門吹雪突然覺得似乎一口氣憋在了心頭。


    “快替我解毒,你才剛痊愈,若再度受傷過度失血,會有生命危險。”


    “現在還考慮著我的生命危險,你這人果然還是挺好的。”唐眠道,臉上笑嘻嘻的,下一句話卻讓西門吹雪想戳死她,她慢悠悠道,“……可是我不想替你解毒啊。”


    “你猜不猜得到你種的是什麽毒?”


    西門吹雪本就精通醫術,聞到香味時太過突然,現在仔細回憶時便想起來幾味藥的氣味來。然而他卻想不到這幾味藥在一起會有什麽毒效。


    不過倒不需要他考慮很久,他就發現了效果。因為他的身體裏正在湧起一種奇怪的熱量,小腹裏似乎有一團氣體在衝撞、升騰,痛苦裏夾雜著愉悅,漲熱裏包含著歡欣……那種久違的感覺在被壓製許久後,再度被喚醒。


    “你——”他有些不敢相信。他想起來,最近他每晚都隱隱感覺下腹不適,有時候莫名其妙地會產生衝動,常須打坐運氣多時才能緩解過來。可是回想每日飲食不曾出過差錯。難道也是她在搗鬼?


    “嗬嗬。”唐眠笑得眯起眼,“當年武林第一采花公子王憐花獨家配方的春/藥,你感覺怎麽樣?”


    “……”西門吹雪想以內力克製身體的興奮,然而內力卻突然流失,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氣,血液流向下腹,他感覺到自己的理智在漸漸失去……


    青妙聽小廝說孫姑娘來了少爺在的練劍的山頭,便上來看了看。她想起早先孫姑娘和紀管家定的替莊主治療的計劃,隻覺得江湖上的俠女,當真是不拘小節,連這般問題都毫不避諱。


    江湖真是太危險了。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江湖俠女的何止不拘小節,簡直是根本喪心病狂到沒有小節!


    她遠遠地看到,在一棵巨大的桃花樹冠下,在紛飛的桃花瓣中,孫姑娘騎坐在一襲白色的身影之上,表情愉悅。


    隔得太遠,她看不清楚兩人之間究竟在發生什麽事,但那抹白色,赫然是她所熟悉的莊主的白色。莊主的事她是不該亂管的,但兩人的姿勢卻著實曖昧令人浮想聯翩,聯翩……


    怎麽辦?必須去救少爺!


    青妙想。


    可是……少爺好像根本沒有反抗是自願的。


    青妙糾結。


    萬一少爺真的是中了江湖俠女的毒計貞操不保怎麽辦?


    青妙又擔心。


    可是……這樣的場景讓她一個黃花閨女怎麽過去查看啊喂!


    青妙淚流滿麵。


    但是,如果這樣少爺的病能治好還能有小少爺的話?……


    青妙思考了片刻,最終下定決心似的默默轉身,躡手躡腳地離開。


    她什麽也沒有看見。r(s_t)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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