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氣又好笑,從指縫裏看著他:“聊個屁,你先穿件衣服遮遮你的光屁股,這麽大個人羞不羞。”


    他笑盈盈地看著我,眼睛並非是單純的紅色,也許是映著白雪,裏麵閃爍著點點銀光,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樣:“不必害羞,心中沒有邪念自然不會害羞。精怪,人妖野獸,哪個不是赤條條來到人間?後來都因有了邪念才會穿上累人的衣衫,明是遮羞,實則是掩蓋自己內心的邪念。”


    沒法與這個天體主義者溝通,我閉著眼睛解下披風扔給他:“我有邪念,我害羞,至少拿它擋一下。”


    “不行,我沒邪念,我不擋。”


    給他三分顏色他還真開醬油鋪了,誰怕誰啊,反正他身材好看了也不吃虧,我站起身死死地盯著他:“那沒有邪念先生,說吧,你是山貓呢還是鬼魅呢?你是不是會讀心術,特意化成我男朋友的模樣來迷惑我?我告訴你,你打錯了算盤,”看著他光滑健美的脊背,那結實微翹的屁股,我忍住摸一把的欲望,對他進行冷嘲熱諷,“我男朋友的身材比你好多了,你還是重新拜師好好學學吧,法術不過關呢。”


    “我不想迷惑你,”他站起身,紅色的眸子中漾著溫暖幹淨的微笑,“隻是想跟你聊聊。我叫兜蘭,兜蘭的兜,蘭花的蘭,我是一隻蘭精的妖識。”


    我知道妖怪有動物係的,有植物係的,還有泰莉莎那種血族的,易道的妖係不清楚,大抵跟泰莉莎很相近。不喜歡穿衣服的妖識屬於哪類呢?我看不出來。他的眼神十分純淨,彷佛森林中奔跑的無辜小鹿。白色的頭發好像雪山的冰淩,晶瑩,透明,白得沒有一絲瑕疵。紫色的頭發紫得通透,十分優雅。兩種顏色的頭發整齊地搭配在一起,賞心悅目。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他是什麽妖怪。


    “妖識,妖識是什麽種類的妖怪?”我問。


    他翻身坐到假山上,胯|下的鳥兒隨著他的動作快樂地一甩:“妖識不是妖怪,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是指天魂、地魂、人魂。七魄是指喜、怒、哀、懼、愛、惡、欲。三魂生存於精神中。人身去世,三魂歸三線路輪回轉世。七魄生存於物質中,人身去世七魄便消失。妖識就是妖精的七魄,妖怪修得大成之後,或升仙或成人。多年前我的本體結了段塵緣,執意轉世為人,我這妖識就被他扔在這,要等他一世平安完結我才會隨風而逝。哎,你怎麽流鼻血了?”


    我不好色,以前又不是沒看過田野的身體,也不是沒看過猛男雜誌,隻是最近血壓有點高。


    擦了擦鼻血:“不礙事。你為什麽把我帶到這個蘭園來?我和你有仇嗎?”


    雙腳悠然自得地晃來蕩去:“幾百年來我從沒出過這個蘭園,哪裏和你來的仇恨?又怎會把你帶到蘭園?”


    幾百年不出蘭園,難怪沒有穿衣服的習慣,也蠻可憐的:“從沒出過蘭園?你不悶嗎?”


    他微笑著望向我:“悶什麽?每日享輕風,飲雨露,又有飛鳥蟲兒作伴,不知道多自在。外麵有什麽好,盡是危險。像我的妖體,才一世不到就被人害進不人不鬼陰陽道,我就永遠留在這了。你也是,上世死後被人封住七魄無法散去,如今上世的七魄又附到你身上,與你這世的七魄爭奪身體。三魂隻能支撐七魄,撐十四魄遲早會崩塌的,不過在崩塌之前你還要受很多苦。所以呢,還是像我一樣呆在蘭園自由自在的好。”


    “什麽十四魄?”我沒怎麽明白。


    “用人類的話說,就是你被你上世的魄附身了。人類怎麽形容這種魄來著?”他想了想,“對,幽靈,你被你上世的幽靈附身了。”


    我更迷糊了:“你是說,我被我上輩子的魄附身了?”


    “對啊,”他點點頭,“因為是你自己的七魄,所以這幽靈和你的三魂完全契合。她附在你身上,上輩子很多事你都能記起來。看,你上輩子的記憶又出現了。”


    話音剛落,一群男男女女拿著鋤頭鐵鍬湧進了蘭園。他們有說有笑,拿著鋤頭就開始挖那些稀世蘭花。動作粗魯,不少蘭花當場被挖斷了根莖。我心痛得差點吐血,趕緊衝過去想攔住他們:“你們幹什麽,住手,它們都是稀世珍寶!”


    可我的手卻像煙霧一樣,從他們身上穿了過去,根本碰不到他們的身體。


    抬頭望著兜蘭:“兜蘭,快阻止他們!”


    兜蘭跳到我身邊,搖了搖頭:“剛才已經告訴過你,這是你上輩子的記憶,沒辦法改變,我無能為力。”


    這時,有個婦人爬到假山上,揪住“兜蘭之後”將它從土裏扯了出來,丟在地上。


    “嘶……”兜蘭吸了一口冷氣,“那女人太粗魯,揪得我現在腰還疼。”


    “住手!”伴隨著一道清脆的聲音,兩個少女衝進蘭園。


    領頭的是林茹素,另一個從衣著上看是她的丫鬟。


    林茹素身上穿著我身上穿的這件橘紅色夾襖,鮮豔的顏色依舊掩蓋不住臉上暗沉的臉色,兩隻眼圈黝黑。我不知道前後兩段記憶隔了多長時間,這個活波開朗的姑娘眉間竟多了一層厚厚的愁雲。


    看到蘭園的慘景,林茹素的眼淚吧嗒吧嗒就掉下來了。她撲到地上,將滿地被踩得稀爛的蘭花一棵棵裝進竹籃。嘶啞地喊著:“不許再挖!都給我滾出去!”


    我理解這種痛苦,就算我對蘭花不感興趣,看到如此多的稀世珍蘭慘遭不測也心髒絞痛,更何況林茹素是個愛蘭之人。如果有誰打爛我的“白霖公主”,我的反應肯定也跟林茹素一樣,心痛到生不如死。


    見眾人沒動,丫鬟罵道:“一群奴才,小姐發話了還不走,難不成你們要欺到主子頭上來嗎?”


    一個婆子笑道:“寶娟姑娘,不是我們不走,是老爺發話讓我們挖了這些不能吃的蘭草。等歇他一冬,在這地方種點蠶豆青菜,菜園子由我管。小姐是小主子沒錯,老爺才是這個家大主子。有什麽話請小姐跟老爺說去吧……”


    林茹素猛地站起身,對著那婆子啪啪就是兩個嘴巴子,淡淡地說道:“林家莊來的老潑婦,父親是入贅進周家。這府邸姓周不姓林,我族譜上的名字叫周茹素。平日敬你們,讓你們叫我林茹素,你們倒真把我當晚輩?”


    被扇了一巴掌,婆子一張臉驀地漲得通紅,捂著臉頰沒敢吱聲。其他人也一聲不吭,訕訕地看著林茹素。


    “你說什麽?!”一道怒喝,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氣哼哼地走進蘭園,抬手就給了林茹素一巴掌,“你!!你這個小騷蹄子!和你媽一個騷模樣,還特麽想飛天了!我告訴你,我把七家布坊全交給周家那些王八蛋了!從此這個府邸跟周姓再沒關係,它姓林不姓周!你要不忿就不要做我的女兒,去做周家的女兒好了,看他們誰願意收留你!”


    打人的是這人,罵人的也是他,可他肆意用汙言穢語潑向自己女兒的同時,自己的臉龐反而由最初的通紅變得鐵青。喘著粗氣怒視著自己那個由始至終捂著臉的女兒,兩隻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裏爆出來一般。


    待他吼完,林茹素咬了咬嘴唇:“爸爸,你怎麽能把布坊交給宗族,那是我們家的產業啊……”


    “周家的錢我特麽不稀罕!”男人再次激動起來,一邊說一邊恨恨地跺腳大吼,“我要讓周家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看看,我這窮秀才有朝一日會比特麽的周家更有錢!儉節則昌,淫佚則亡。從今以後,院子裏不許種花花草草,統統種菜,把菜錢省下來……”


    “這宅子是周家的,除了布坊,其他生意也都是周家的。”忽然淡淡一句話音,輕輕插入男人激動的話語裏。林茹素捂著臉看著自己的父親,清澈剔透的眸子裏看不出任何表情,“更何況家裏的生意被爸爸管之後一直在虧錢,全用媽媽生前的體已堵著大洞,爸爸一點錢也沒賺到。爸爸,如果真要把周家的錢還給周家,就把其他生意和這幢宅子,連同你身上穿的衣服都還了吧。再說周家並沒有什麽對不起爸爸,哪年爸爸不從周家拿錢出去接濟林家莊的窮親戚?為什麽爸爸這麽恨我們周家呢?”


    “你住嘴!”惱羞成怒,男人抬手劈頭蓋臉朝林茹素扇去,“不要臉的臭妮子,養不熟的白眼狼。你當我不知你為何護著這片蘭園?是你和秋芳生私會的地方吧!不知廉恥的東西!惹怒了老子,老子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拚得沒麵子,老子退了你的親,把你送到尼姑庵當姑子去!”


    我終於憋不住了,衝到他麵前,同丫鬟一起想攔住他的動作:“你閉嘴,有你這麽糟蹋女兒的父親嗎?”


    可我隻是一團雲霧,丫鬟個子又小。男人幾乎每一巴掌都扇在了林茹素臉上。林茹素默不住聲,木然地躲閃。發箍被一巴掌扇飛,精致整齊的發型被父親的巴掌打成了亂糟糟的一窩,蓬頭蓋臉地堆在臉上。看不清表情,隻露出一雙毫無血色的嘴唇,死白,死白……


    這個從小到大明珠般被人寵著的大家閨秀,恐怕從未如此狼狽過。


    “王八蛋!你們這群王八蛋!”盡管他們聽不見,我還是破口大罵。罵林茹素品行低劣的父親,罵周圍那些用享受的眼光看著林茹素挨打的男男女女。


    作者有話要說:咖啡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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