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分鍾過去,絞盤上卷起的鐵鏈已超過了絞盤機自身的體積,淅瀝瀝地滴著水。但敬業的絞盤依然穩穩當當地勻速轉動,繼續將鐵鏈拉起。


    “嚇,不會真沒盡頭吧。”方怡小聲自言自語。


    我笑笑,經過我科學的分析,這條鐵鏈是有盡頭的。因為絞盤機和鐵鏈本身都有承重極限。如果鐵鏈無限長,不僅絞盤機無法動彈,井口上麵的鐵鏈也會因為井下鐵鏈的重量斷開。所以我認為,所謂鐵鏈沒有盡頭根本是無稽之談,甚至鐵鏈的長度也不難得知。現在絞盤機工作得很順利,隻要知道絞盤機的工作功率,鐵鏈的寬度和韌性數字,再考慮水的浮力,鐵鏈的最長範圍不難算出來,很簡單的一道物理題。


    這時,一陣很大很大的風陡然間就掠了起來,吹得周圍的人東倒西歪。


    接著天邊隱隱滾過陣雷聲。


    轟隆……


    我下意識抬頭朝天上看,隻見原本陰測測的天空此刻風起雲湧,大團大團的烏雲低低地朝我頭頂壓來。


    轟隆……


    雷聲再次響起,卻不是從天上傳來的,而是從井口傳出的,放佛一條不安的地龍在地底遊弋。


    就見守在井口的工人臉色一青,大聲喊起來:“井裏有血!”


    我快步走過,探頭一看,隻見井裏的水像燒開了似的,咕嚕咕嚕上下翻騰。冒上來的水黑紅相間,猶如墨汁和鮮血的混合體。我扭頭對麵露懼色工人說道:“是淤泥和沉積的鐵鏽,繼續拉。”


    鐵鏈浸在井裏許多年,當然會有許多鐵鏽沉積。鐵鏈總體積巨大,在井底一動不動許多年,與井水的壓力已達成多年微弱的平衡。一拖動自然會發出轟隆隆的聲音,水花亂翻。這就是一拉鐵鏈就井裏就冒黑水和紅水,以及發出怪聲的原因。


    什麽妖龍,不過是人們不懂科學以訛傳訛的結果。現在唯一令我興奮地就是會從水裏拉出來什麽。


    答案近在眼前。


    可沒等絞盤機將鐵鏈拉到頭,天上的雷聲和地底的轟隆聲越發急促,天黑轉瞬黑得恍若暗夜。眨眼功夫幾點雨落了下來,緊跟著是劈頭蓋臉的傾盆大雨。周圍的人叫喊著,用手蓋在頭頂四散奔逃。


    胖子趕緊忙著收拾供桌:“白霖,快點來幫忙?”


    我一抬腳,覺得腳下發沉,根本挪不動。接著,一聲聲悶悶的啼哭,從身下直鑽入雙耳。


    低頭一看,頓時怔住了。一個奇怪的“人”,頭上光溜溜的,連眉毛都沒有,不辨男女。上身短小如侏儒,下肢黑糊糊滑溜溜的,有點扁,邊緣還有些透明,象娃娃魚的尾巴。剛從井裏爬出來的樣子,身體盤在井口,雙手抱住我的右腿,喉嚨裏發著嗚嗚的哭聲,聲音十分模糊。


    “美人魚?!”事出突然,我隻能聯想到童話中經常出現的生物。


    聞言,那人忽然止住了哭聲,嘴巴朝四個對角方向同時裂成四瓣。每一片的內部都生滿了白生生的鋸齒形倒刺,如同電影生化危機中四瓣嘴的僵屍。放佛整個腦袋上開出了一朵血紅的花,晃晃悠悠的就咬向我的腿。


    我驚呼一聲,手邊找不到武器,隻能端起手上的塑料金元寶外形紙錢筐往下一砸。眼前看就要砸到它頭上,它忽然一抬頭,那咧成四瓣的怪嘴將紙錢筐牢牢咬住。脆弱的紙錢筐它咬得發出啪啪啪的破碎聲,幾縷墨綠色汁水順著它嘴角流下,立刻又被雨水衝刷幹淨,看樣子似乎有毒。


    沒時間害怕,就這幾秒鍾的空隙,我抬起左腳狠狠地踹向它的腦門。一下子將它的身體整個踹回了井口,嘩啦一下墜入水中。


    接著我往後連退好幾步,問旁邊的人:“什麽玩意?”


    沒人回答,扭頭一看,頭皮森森一麻。


    雨大得下出了煙,乳白的水霧中,其他人都不見了。


    我懷疑是自己眼花,使勁用手揉了揉,再睜眼一看。沒錯,胖子,方怡,周圍站著的工人,靈水觀擠著的觀眾,還有周圍高樓上的住戶,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供桌孤零零地立在雨中,絞盤機不知何時也停止了運作。


    人都到哪去了?!


    “胖子,方怡!”我大聲喊。


    回答我的是無數低沉嗚嗚哭聲。


    定睛一看大呼不妙,五六個和剛才見到的東西一模一樣的玩意正你擠我我擠你的從井口往外爬。


    沒空震驚,我當下拔腿就朝靈水觀內衝。可四隻怪物踏著水花,摩托車般從我身邊竄了過去。扁扁的尾巴在濕漉漉的地上一劃,一個橫掠擋住了我的去路。


    再回頭一看,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短短幾秒周圍又多了幾十隻怪物,在廣場上爬得到處都是,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對我形成了包圍圈。幾十道嗚嗚的哭嚎聲蓋過了天上的陣陣雷聲,一顆顆蒼白的光頭對著我冷森森地晃動著,像極了發起攻擊前直起上身的眼鏡王蛇。


    除了包裏的護目鏡,我身上什麽武器都沒有。見它們將包圍圈逐漸縮小,隻能向後退,想退到絞盤機上。


    突然,身側一隻怪物張開四瓣嘴,雙手一撐身體彈起直衝我的腦袋咬來。我頭一低,它從我頭上躍了過去,冷冰冰的尾巴尖扇在我的後腦勺上,重重的力道打得我兩眼直冒金星。可餘光瞥到另外幾隻怪物也張開了嘴巴,我暗道不妙,連頭都來不及揉直奔絞盤機。


    隻聽後邊哭聲大作,轉眼已追到我身後,心髒“砰砰砰砰”跳成了一個點兒。眼見絞盤機近在眼前,我縱身一躍跳了上去。


    還沒在絞盤機上站穩,腳腕一冰,象被一隻力量奇大的手抓住,身體竟被拉扯得直直地從絞盤機上滑下,正正巧插|進了旁邊的井口。我眼疾手快用胳膊夾住井沿,但是由於往下扯的力量太過強大,隻撐了一下便堅持不住了。胳膊本能地往上一抬,身體直直地墜了下去,眨眼落入水中,陰冷的井水沒過了鼻子。


    水底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就是水麵那個狹窄的井口。井外本就在下雨,微弱的天光一沉入陰冷渾濁的水中,光線隻能照到水下幾米遠。再稍稍往下多沉幾分,我就會變成睜眼瞎。


    倉慌之中,我趕緊屏住呼吸,低頭向水下一看。一隻醜陋的人身怪物雙手抓住我的右腳腳腕,正用力朝深不見底的水底拖。


    在渾濁的水下那東西的麵目更加怪異,身上沒有一絲毛發,光光滑滑像是脫殼的雞蛋。大大的眼珠子漆漆,根本就是醜陋的怪物。這怪物力量極大,要是被它往下拉到水底死定了。


    我抬起左腳,狠狠朝它頭頂一踩。可它張開嘴,一口就咬住了我的腳。還好腳上那雙定製vitallo鞋質量夠硬,竟沒被它的利齒咬穿。但兩條腿並在一起,阻力變小,身體下墜的速度驟然然加快。


    慌亂中我伸手想撐住井壁,可水井內的寬度比井口寬許多,兩手抓了個空。眼見頭頂的光線越來越微弱,我連想都沒想,其實是再也沒有時間想。將左腳的鞋使勁一蹬脫掉,憑借著以前在夏威夷潛水時練出的一身水下蠻力,拖著右腳上的沉重的怪物,拔河似的奮力向水麵上快速遊去。


    剛要浮到井口,突然發覺周圍水波一晃,幾隻白條魚一般的怪物徑直朝我撲了過來。它們在水中的動作靈活敏捷,像條條強壯的海豚。


    心底最後一點希望頓時轉成了絕望,我的胸口憋得快要炸開了,一顆心髒撲嗵撲嗵狂跳,急需新鮮空氣。再不浮上水麵,不被這些怪物咬死也會被水淹死。


    眼見一隻怪物遊到我身邊,張開四瓣鮮紅的嘴就咬,早已憋到極限的氣一下子泄了出來。井水瞬間湧進咽喉鼻腔,冒出一連串氣泡,倒歪打正著將襲來的怪物嚇得怔了一下。


    但冷水侵入身體,我最後那點力氣霎時散了個幹淨。癱軟的身體在腳下怪物的拖動下,迅速朝水下墜去。


    另外幾隻怪物見狀,立刻一甩朝下直追而來。


    腦海上閃過白知秋的笑顏……


    哥哥,我要死在井裏了。


    突然,一張已經咬到我麵前的四瓣嘴戛然而止。仿佛被按了暫停鍵的畫麵生生停在眼前。怪物的喉嚨被一根雪白的綢子從後麵勒住,然後白綢輕輕一拉,怪物的頭顱便整個從顱腔上斷裂開來,墨綠色的血液在水裏暈開一片。


    接著我腳下一輕,掛在我腳上的怪物不知為何也鬆了手。


    但入水的時間太長,我的四肢重得像灌了鉛,腦袋因為溺水的關係頭昏眼花。就算沒東西纏著我,我也遊不上去了。


    迷糊中,一雙手伸過來環住我的腰肢,隨後一雙柔軟的嘴唇覆上了我的唇。空氣,冰涼的空氣從對方的喉嚨裏沿沿不斷地湧了過來,求生的本能讓我精神一震,抱住那人主動吮吸,恨不得將對方胸膛中的空氣全吸入自己體內。


    待我一口氣吸夠,那人放開我的唇,擁著我朝黑漆漆的水井遊去。


    他為什麽帶我朝下麵遊?


    我又急又氣,努力想推開他,同時扭頭朝他看去,愣了。


    抱住我的是一個女子。


    身穿一襲輕紗般的白衣,全身像裹在煙霧裏一樣。黑亮的頭發隨著她下潛的動作,雲一般蕩漾。膚色蒼白異常,完全沒有血色,眸光琉璃般清澈,整張臉猶如水晶雕刻成似的。


    隻是她的五官……居然長得……和我很像……


    察覺到我身體的僵硬,她扭頭看了我一眼。如雲的秀發便輕輕朝一旁飄開,露出了她的鎖骨。左右鎖骨各被一個大拇指粗的圓環穿透,圓環上掛著鐵鏈。兩根鐵鏈向上,在她的頭頂上方焊成成粗粗的一股,延伸進了漫無邊際的黑暗水中。


    “你……”我想問她是誰,震驚過度卻忘了自己身在水底。一開口,胸口存著的那口氣變成氣泡從嘴巴裏逃了出去。


    沒等井水再灌進喉嚨,她便再次吻住了我的嘴唇。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美人魚不會太漂亮,整天泡在海水裏太刺激了,她們的皮膚和頭發應該都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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