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錦雲第一次看見秦東海,是在處長的辦公室裏。她屬於五局外事處。


    那天,她一進門就看見秦東海那雙滿是疑問的眼睛。他還用那種挑剔和不信任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來掃去。他似乎就要對她搖頭否決。處長一直在介紹她的條件和能力,四年的老黨員,學生會主席,支部書記,調查部幹部訓練班的班長,政治可靠,成績優秀。等等,等等。


    最後終於使秦東海點頭的,隻是因為一個小原因,她是外事處唯一的越語翻譯。小語種,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龍錦雲的心裏十分惱怒,竟然有人不相信她的能力。她非常想在這次任務中顯示出自己的能力。但是,一到了金蘭灣,遇到了種種困難和危險,她才知道,她距離一個成熟的情報人員,還差得很遠。


    現在她相信,這是一個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男人。這是她在這幾天裏得出的結論。最初幾天討厭他的那種感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龍錦雲在黑暗中看著這張沉睡的臉,也聽到他發出的低沉的鼾聲,心裏就有了一種柔軟的纖細的感覺。她心裏想,好,你放心地休息吧,我守著你。


    這個時候,龍錦雲還不知道,她的這份柔軟的纖細的感覺,在今後的幾個月裏,還會受到什麽樣的磨難。


    她很想向後挪一點,靠在後麵的車廂板上,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點。但她猜想,以秦東海的機警,他一定會醒過來。這樣,她就克製著沒有動,隻是在黑暗中注視著他那張疲倦的臉。


    不料,秦東海這幾天真的太疲倦了,他這一睡竟然整整睡了四個小時。龍錦雲也就一動不動地坐了四小時,在寂靜中忍受著全身的僵硬和酸痛。


    天快亮的時候,車廂裏已經有了一點光亮。車後的帆布被人掀開來,杜自遠出現在車後,他說:“下車,我們走。”


    秦東海一下子驚醒過來。他發現自己竟然枕在龍錦雲的腿上睡著了,非常吃驚。


    “這個,我怎麽……這樣……對不起……我不應該……”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龍錦雲勉強笑著說:“你不用道歉。你太累了,我看得出來。”


    “那,咱們下車吧。”他懷著很深的歉意說。


    “等一下,等一下,你拉我一把。我的腿麻了。”


    秦東海終於扶她站起來。他看出來,龍錦雲全身僵硬,已經直不起腰來了。他小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龍錦雲笑著向他搖頭,“東海,不用,真的不用。”


    他小心地扶著她,幫她下了卡車。愧疚的眼神一直在龍錦雲的臉上轉來轉去。


    這個時候,東方剛剛青白,周圍的景物半明半暗,如在青色的霧中。


    杜自遠站在卡車後麵,先聽了秦東海的匯報,特別是南盟方麵和阿竹所說的種種情況。他向秦東海點點頭說:“你判斷得正確。左少卿有可能攜帶著什麽重要的東西,準備經這裏回國。她攜帶的東西,也極有可能和我們的任務有關。”


    接下來,杜自遠開始分配任務。阿竹仍在卡車上留守。秦東海和龍錦雲與金邊的情報小組聯係,要求他們想盡一切辦法,尋找左少卿的下落。他自己則去中國外交部設在柬埔寨的辦事處,設法了解到更多的情況。


    但是,經過一天的忙碌,他們得到的情況極其嚴重。


    這個時候,天色已晚。杜自遠在一條僻靜小巷的旅館裏定了一個房間,和秦東海、龍錦雲坐在一起。阿竹則坐在旅館外麵的牆根下,觀察附近的動靜。


    小房間裏燈光昏暗,殘破的牆上貼著妖豔的明星廣告。一台電風扇在屋角裏嗡嗡地轉著,給三個沉默的人帶去一點清涼。


    他們現在得到的情況是,兩天前,在金邊火車站西邊的小巷裏曾經發生過一次激烈的槍戰,七八個槍手無情地追殺一個女人。現在,這個女人被關押在金邊南邊的國家監獄裏,目前境況不明。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秦東海從金邊小組的同誌那裏得到令人驚訝的消息,台灣國防部情報局副局長、辦公廳主任潘其武,親自帶人來到金邊。他到達金邊的時間,是發生槍戰的前一天。


    杜自遠判斷,金邊火車站西邊的槍戰,必是這個潘其武引起的。他的目標,基本可以確定,是剛剛逃亡到金邊的左少卿。他想不明白的是,左少卿此時為什麽會被關押在金邊的國家監獄裏。杜自遠對此是憂心忡忡。


    還有第三件事,他從外交部駐金邊辦事處得到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一名美國中央情報局的特工,以遊客的身份進入柬埔寨,並住進金邊的昆朗大酒店裏。他的名字叫梅斯。


    杜自遠雖然從未見過這個梅斯,但從武鳳英嘴裏,對這個中情局的特務早已有了很深的了解。梅斯的出現讓他明白,左少卿逃離金蘭灣這件事,已經受到美國中情局的高度重視。這個情況間接地說明,左少卿的逃離,極有可能和南越總統府秘書長阮其波被人刺殺,有某種間接甚至直接的關係。


    杜自遠抬頭看著坐在對麵的秦東海,輕聲說:“你和柬埔寨小組的同誌都要做好準備,我們必須盡快采取行動。這個行動分為兩個部分。第一,既然左少卿現在被關在監獄裏,她身上可能藏著的十分重要的東西,有可能和她的其它個人物品都存放在監獄的儲藏室裏。請柬埔寨小組的同誌,想盡一切辦法,把左少卿的全部個人物品都拿出來。也許其中就有重要的東西。”


    秦東海明白這一點,嚴肅地點點頭。


    “第二件事,”杜自遠輕聲說:“你要和柬埔寨小組的同誌一起,想盡一切辦法救出監獄裏的左少卿!”


    秦東海再次用力點點頭,“是,我一定!”


    現在,我們回頭來看一看,左少卿是怎麽被關進金邊國家監獄的。


    兩天前,也是一個夜晚,為了抓捕塔春而封鎖邊境的軍隊和警察撤離後,左少卿終於乘著租來的卡車抵達金邊。


    她非常謹慎,並沒有直抵金邊火車站。而是在距離金邊火車站還有一條街的地方下了車。她站在一棵粗壯高大、根須盤虯的榕樹後麵,望著遠處的火車站。


    就在一天前的夜裏,潘其武和薑山岩也站在這棵粗壯高大、根須盤虯的榕樹後麵,觀察遠處的金邊火車站。他拍著粗大的樹幹,回頭看著身邊的薑山岩,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


    “山岩兄,我相信,左少卿到了金邊後,一定會站在這棵榕樹的後麵,觀察前麵的金邊火車站。”


    薑山岩向附近看了一眼,“長官,咱們可以在那邊的角落裏安排一個槍手。她隻要出現在這裏,就可以一槍幹掉她!”


    潘其武搖搖頭,“不,不能這麽做。”


    “為什麽?這裏的位置不錯。”


    “山岩兄,就我對她的了解,她是一條打不死的黑魚。如果一槍不中,你知道她會向哪個方向跑?她會立刻跑得無影無蹤。”潘其武輕聲說著。


    薑山岩再次向附近看了一遍,不由點點頭,“長官,您說的對。”


    潘其武指點著說:“火車站那裏是羅網,這裏就應該是一個網口,等著她從這裏鑽進去。隻要她鑽進去,我們就會手到擒來。”


    薑山岩看著有些得意的潘其武,隻是點點頭,不想掃他的興。


    但左少卿站在這棵榕樹後麵,觀察火車站的時候,並沒有立刻從這個網口鑽進去。她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尤其是那些黑暗的角落和危險的窗口。她現在有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問題,正在困擾著她,也使她一時拿不定主意。她不會說柬埔寨語,不會說法語,不會說英語。這三種語言是柬埔寨的官方語言。


    這和在越南不同。從台北去越南金蘭灣之前,她有一個月的時間,突擊學習越南語言。而越南語又深受中國語言的影響,兩者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和相通之處。這使她突擊學習越南語時,有一條捷徑可走。


    但在柬埔寨就不同了。柬埔寨雖然與越南是鄰國,兩國邊境通暢,人員交流幾乎沒有任何阻礙。但他們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國家,幾乎沒有相近之處。


    柬埔寨和越南都信奉佛教。但柬埔寨信奉的佛教是“南傳佛教”,是從印度經錫蘭傳入緬甸、泰國和柬埔寨的。所以,柬埔寨的寺廟與緬甸、泰國的寺廟很相似。而越南信奉的則是“北傳佛教”,是經西域傳入中國,再傳入越南的。所以,越南的寺廟和中國的寺廟幾乎一樣。


    從種族上來說,兩國也完全不同。越南人的血統中有比較多的華人血統。因此,越南人的相貌與中國嶺南人非常相近。柬埔寨人的血統則受印度人的影響,皮膚很黑還帶有一些略淺的斑塊。但柬埔寨人對自己的膚色很驕傲,他們自稱是“黑色的高棉人”。如果某個柬埔寨人的膚色較淺,那麽,他就一定有華人的血統。


    他們的文字更是完全不同。柬埔寨文字與緬甸、泰國相近,是從印度巴利文發展而來的。而越南的語言文字則深受中國文化的影響,有許多相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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