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少卿說完,嚴肅地盯著他,片刻,才緩緩地轉身離開。


    通常而言,顧尚賓遇到這種情況,應該立刻向他的上級,也就是香港情報站站長關錦州匯報。他也確實向關錦州匯報了。但意外的是,那時關錦州正在組織力量全力救援鄭遠山。右少卿的突然出現,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嚴厲的警告。他甚至認為她是大陸情報機構派來的探子。


    關錦州對顧尚賓的報告根本不予考慮,並且嚴厲地訓斥了他,命令他立刻隱蔽,不要再露麵。顧尚賓就此被關錦州隔離了好幾天。


    後來,香港發生了一件震驚世界的大事,“克什米爾公主號”飛機爆炸案。關錦州得到情報,香港警察受到**方麵的警告,要對他們下手。於是,顧尚賓等許多人,才緊急撤回到台灣。


    到了這個時候,情報局的潘其武才知道,右少卿曾經到香港來,並想和台灣方麵取得聯係。他訓斥了關錦州。但也沒有處理他,畢竟那時正處於救援鄭遠山的一個關鍵時刻。


    直到台灣海軍截住鄭遠山獨自一人駕駛的破漁船,並把他送到國防部保密局的時候,潘其武才知道,鄭遠山所以能逃過大陸方麵的追捕,竟然是右少卿幫助了他。到了這個時候,老練沉著的潘其武也被這個情況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右少卿的這一段故事,容在下稍後敘述,因為這也是左少卿姐妹倆與杜自遠之間的一段傳奇故事。


    所以,當時右少卿雖然和顧尚賓取得了聯係。但並沒有和台灣方麵恢複聯係。但她確實從香港帶回來一筆數目不小的經費,解了魏銘水的燃眉之急。


    兩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沒有電台,魏銘水這個小組隻能停止他們的情報收集工作。他們在忽然之間變得安全了。因為國內的反特機構也失去了目標。


    但現在已經不能再拖延了,魏銘水明確要求右少卿想辦法解決電台問題。


    但是,絕對沒有人會想到,右少卿解決電台問題的這個辦法,竟然來自杜自遠。


    當年在南京,右少卿喜盈盈地去敬業銀行看望杜自遠,跟隨著他在敬業銀行裏內外參觀。她第一次知道,銀行裏竟然會有報房,報房裏竟然會有電報機。


    杜自遠曾經說過一句話,右少卿當時並沒有在意,但現在卻想了起來。杜自遠笑著對她說:“不光銀行有電報,航運、機場、郵局、鐵路,還有政府部門,甚至大的公司,都有自己的電報係統。”


    杜自遠當時還說過另外一句話,也讓右少卿想了起來。他說:“你說的那種手工發報,我們也有。但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讓用的。軍方對手工發報管理得很嚴,不經過批準,不準使用。”


    杜自遠說的這個“手工發報”,指的就是短波無線電台。


    右少卿現在明白,無論是哪個單位,隻要有電報係統,就一定會有一台備用的短波無線電台,在特別需要的情況下使用。右少卿的主意,就打在這個備用無線電台上麵了。


    右少卿隻需略略地考慮一下就明白,航運、機場、鐵路,特別是政府部門,無不戒備森嚴,是輕易進不去的。比較起來,似乎隻有郵電局比較好下手。


    她和劉溪在這幾天時間裏四處探查踩點,最後選擇了漢口郵電局。她和劉溪的一致意見是,兔子不吃窩邊草,盡量少在武昌這裏惹麻煩。因此,他們沒有選擇武昌的郵電局。


    這天的傍晚,右少卿和劉溪如同一對情侶,坐在街邊的台階上,觀察著對麵四層高的漢口郵電局。


    郵電局的一層是營業大廳,裏麵全部亮著燈。從外麵可以看見裏麵的營業員正在高櫃台裏忙碌著。一些顧客進進出出,辦理郵寄或發電報、打長途的業務。二層和四層有一些窗口裏透出燈光,另一些窗口則黑著。亮燈的和黑燈的,零亂且無序。


    右少卿坐在台階上猜測,二層和四層可能是辦公室。亮燈的辦公室裏,可能有人正在裏麵加班。


    三層則不同,三層靠西側的窗口全部黑著燈,沒有一絲動靜。倒是靠東側的四個大窗戶全部亮著燈,而且亮得很整齊、很一致。她感覺,這四個窗戶裏,應該是一個大房間。


    劉溪輕聲說:“蘇姐,應該是三層那幾個亮著燈的房間。”


    右少卿回頭看著他,“你確定嗎?”


    “我確定。”劉溪輕聲說。


    這一點,右少卿自己也能確定。


    此時正是五月初,夜裏還是有一點涼意。右少卿點燃一支煙,慢慢地吸著。


    右少卿看著漢口郵電局三樓的窗口,輕聲問:“現在很晚了,他們在幹什麽?”


    “在工作。”劉溪小聲說。


    “你怎麽知道?”右少卿回頭看著他。


    劉溪仰著頭,仿佛陷入到往事的回憶裏,“最早吧,還在昆明時,我就在郵電局裏工作過。我學了六個月發報。報房裏人手不夠,所以,我每天都是從早工作到晚。”


    “打報?”右少卿小聲問。


    “是的,是叫打報。蘇姐怎麽知道?”劉溪有些驚訝。


    “是聽別人說的。”右少卿心裏卻有一陣恍惚。她想起來,這是杜自遠告訴她的。她又問:“他們從早上一直要工作到夜裏嗎?”


    “倒也不是。他們應該是分成兩班,現在工作的應該是夜班。”


    “他們要工作到什麽時候?”


    “我猜,可能要到夜裏十二點,甚至更晚一點吧。”


    果然,到了夜裏十二點時,他們看見有人在窗前站了起來,用力地伸著懶腰,然後向另一邊走去。


    劉溪輕聲說:“打報這個工作,算是個技術活,但幹一天下來,也很辛苦。”


    右少卿轉回頭,默默地看著他。這個有一張學生臉的年輕人,似乎表示出某種傷感,讓她略略地有一點驚訝。


    三層窗口裏的燈光一下子暗了下來,但並沒有全黑。房間裏的燈光主要來自西側的一盞燈。毫無疑問,房間裏的人並沒有全走。


    劉溪輕聲說:“蘇姐,我猜,報房裏可能還有值班的人。”


    右少卿沒有說話,這一點她早已料到了。她慢慢地站起來,說:“走吧,咱們明天晚上來。”


    劉溪也站了起來,跟在右少卿後麵慢慢地走著。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蘇姐,明天晚上來,那些……那些值班的人怎麽辦?”


    右少卿慢慢停下腳步,轉身注視著他,希望借著昏暗的路燈能看清他的眼睛。她問:“劉溪,你是什麽意思?”


    劉溪看著她,無聲地笑了一下,“蘇姐,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想,報務員這個工作,是個很體麵的工作。如果那個報房裏丟了電台,值班的人就可能丟了工作。蘇姐,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猜想,他們可能還要養家吧,我不知道。”


    同情心這個東西,人人都有,多少而已。即使是右少卿和劉溪這樣從保密局裏出來的人,也是有同情心的。說到底,他們雖然是潛伏特務,終究不是殺人魔王。


    右少卿默默地走著路,很久沒有說話。她聽得出來,劉溪正在委婉地勸她,最好有什麽辦法,既拿到了電台,又不要傷著人。右少卿並不想傷人,但電台這個問題,已經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她必須盡快解決。


    第二天夜裏,淩晨兩點鍾的時候,右少卿和劉溪都背著帆布包,到了漢口郵電局的外麵。他們繞到郵電局的北側。那裏是圍牆,在郵電局的北側圍出一個大院子。


    右少卿翻上圍牆並不費力,但要幫助劉溪翻上圍牆就要稍稍地費一點力。他到底不是行動員出身。


    郵電局院子裏寂靜無聲,水一般的月光和燈光,在院子裏勾出斑駁的暗影。一些汽車和郵車停在樓房的前麵,沿著圍牆邊,還停放一排郵遞員用的自行車。


    他們借著這些車輛的掩護,很快就溜到樓房的窗戶下麵。樓房的北側有大門。但門邊的窗戶裏有燈光。右少卿判斷那是值班室。從大門進去顯然不是好主意。


    右少卿仔細觀察,她看見一樓有一扇窗戶竟然是開著的。她過去看了一下就明白,這個窗戶裏是廁所。她幫著劉溪,很輕易地翻進廁所裏。


    他們進入走廊。走廊裏隻有兩三盞燈亮著,昏暗而寂靜,總讓人感覺到牆角的後麵可能藏著人。他們放輕了腳步,小心地走著。


    右少卿領著劉溪上了三樓。尋找報房是輕而易舉的事。一扇雙開的門上寫著:“報房重地,閑人免進”。


    門是鎖著的。這對右少卿來說並不費力。她側耳聽了聽報房裏的動靜,從帆布包裏取出小小的工具包。她很快就用鋼絲做成的萬能鑰匙打開了門鎖。他們無聲地閃進報房裏。


    偌大的報房裏隻亮著一盞燈,半明半暗。一些工作台排成長條形,每張工作台上都放著一台電報機,正是右少卿在杜自遠的報房裏見過的那一種。每台電報機的前麵都有小小的鍵盤,很像英文打字機。


    報房裏麵的一角,有一個用玻璃窗隔出來的小房間。毫無疑問,這是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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