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卿意識到,一定出了什麽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她拿不準的有兩點:一,是否和她有關。正如南甲老師教導過她的,遇事要先看看是否會危及自己的安全。二,如果確有什麽大事發生,她是否有機會插手其中。她最希望的是,能否借機和國內的組織恢複聯係。


    到了第三天的上午,曾紹武終於出現。左少卿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有情況。


    那天下著雨,也有些陰冷。曾紹武進來的時候,衣服幾乎濕透了。


    他走進左少卿的房間,匆忙掏出一把錢放在桌上。對她說:“少卿,這些日子,我有事,不能給你們帶報刊雜誌了。你們得自己去買了。”


    左少卿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隻在心裏猜測,可能出了什麽情況。


    曾紹武也有些陰沉地盯著她。但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他要說的話上。他低頭看著桌上的錢,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後來,他終於開口說:“少卿,那個,那個買報紙雜誌什麽的,主要是兩個地方。一個是皇後大道的‘中國書店’,另一個是大陸新華社香港分社門外的一個報刊亭。這個報刊亭裏有一些大陸出的報紙和雜誌。你想看什麽就買什麽,隨便買。過幾天,我再給你送一些錢來。”


    左少卿靜靜地看著他,輕聲問:“曾先生,出了什麽事?”


    曾紹武有些癡呆地看著窗外的天空,臉色更加陰冷。他向她點著頭說:“少卿,北麵出大事了。這段時間,我們全都在忙這件事。我昨天一夜沒睡。”


    左少卿不動聲色地注視著他,沒有說話。果然出大事了。


    曾紹武看著窗外順著屋簷滴落下來的雨水,搖了搖頭,又回頭說:“這個倒黴天氣……真他媽的……我告訴你,是高層直接負責這件事,直接下達命令,命令我們必須完成任務!我現在得走了,你接著忙吧。”


    左少卿明白,所謂“北麵”,指的就是大陸。他說:“北麵出大事了。”這個情況讓她意外和緊張。


    曾紹武向她揮了一下手,說:“我們都謹慎一些吧,不要惹出事來。”他從屋角裏找了一把傘,就匆匆離開了。


    左少卿坐在桌子後麵沒有動。她現在什麽也不能多問。但她非常關心這件正在發生的大事。更重要的是,她與組織失去聯係已經五年多了。她確實希望有一個機會,讓她找到組織。


    這天的下午,左少卿也打了一把傘,肩上背著一個帆布包,出門去買報紙。


    五十年代的香港,剛從二戰中掙紮過來,經過幾年的發展,雖然在灰暗的色調中顯出一些五色斑斕來,但距離繁華還差得很遠。香港的似錦繁華,還要十幾年之後才會到來。


    她居住的九龍馬頭角這一帶,距離香港啟德機場很近,每天有無數的大小飛機從頭頂上飛過。在她看來,那些飛機幾乎就是從樓房之間的狹縫裏飛過去的。


    像左少卿這樣剛到香港的人,對那些飛得極低,因此顯得巨大無比的飛機,都感到驚訝異常。但當地人對此已經熟視無睹,對飛機的轟鳴聲也早已習慣了。


    此時,左少卿打著傘,靜靜地走過窄窄的小街。


    她滿眼看過去,到處都是低矮擁擠的樓房,或者鐵皮房子。每一扇窗戶外麵,都有數不清的竹竿和蛛網般的晾衣繩。在房簷下、門口外、甚至窗台上,每一丁點狹小的地方,都塞滿了破爛東西。街道更是狹窄局促。雨中的行人匆匆地走著,雨傘總是碰到別人的頭。


    房簷上的水不斷線地流下來,在地麵濺出水花,讓行人的褲腳和鞋襪都是濕漉漉的。另外一點,幾乎每一扇窗口裏,都傳出打麻將的聲音。


    左少卿在行人中慢慢地走著。很難說香港情報站會不會派人跟在她的後麵。但她時時保持著這方麵的警惕。


    她先去了皇後大道的“中國書店”。那時的書店和今天的不同,幾乎每一間大一點的書店裏都有賣報紙的櫃台。今天的書店不再賣報紙了。


    在“中國書店”裏,櫃台裏的書報大多都是內地出版的。她在櫃台前瀏覽一番,挑選了十幾份報紙,主要是各省的報紙和經濟方麵的報紙。這些報紙幾乎把她的帆布包塞滿。之後,她去了位於九龍尖沙咀彌敦道的新華社香港分社。


    她遠遠地看見,在新華社香港分社的一側,確實有一間報刊亭。報刊亭四周的玻璃上掛滿了五顏六色有半裸美女的雜誌。前麵的攤位上,擺滿了各種報紙。但是,左少卿還沒走到那個報刊亭,就已經感覺到周圍的氣氛有一些緊張。


    她在報刊亭前的報攤上翻看報紙時,偶爾抬起眼睛看一看周圍。


    她剛到香港時,曾紹武曾經帶著他們三個人觀光似的從這裏走了一趟。告訴他們,這裏就是中共的新華社香港分社。他仿佛是在介紹一個著名的觀光景點。


    但今天,這裏的情景卻與那天有了一些不同。今天周圍的警察更多,還有一些穿著便衣的人在周圍走動著。他們有的穿雨衣,有的打著油布雨傘,臉色都是黑沉沉的,警惕地盯著過往的行人。


    在這個報刊亭裏,也有一些內地出的報紙,主要是中央和地方的黨報。左少卿也選了一些報紙,塞進她的帆布包裏。她心裏卻在猜測著,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從直覺上來說,她不能惹事生非,應該盡快離開這裏。她付了錢,靜悄悄地離開這個報刊亭,準備往回走。


    但是,她剛剛往回走了不到一百米,就意外地在一間路邊茶攤的雨篷下麵,看見一張熟悉的臉,還有他臉上那雙驚訝、疑惑,甚至有些陰沉的眼睛。


    左少卿絕沒有想到,她意外看見的這個人,竟然是於誌道!他的身邊,坐著他從前的副官楊誌。他們正如兩個普通路人一樣,坐在雨篷下喝茶。


    左少卿沒有想到的另一點是,因為見到了於誌道,她竟然意外地被卷入香港的這一場亂局裏,也幾乎危及她的生命。


    這一段傳奇故事,容在下慢慢敘述。因為本故事的結局也發生在香港,並且也和這個於誌道有密切的關係。看官們慢慢看吧。


    這個時候,從南京西去武漢的普快,蝸牛般地在夜色裏行駛著。


    坐在車窗前的左少卿看著外麵漆黑的夜色,既看不到邊,似乎也看不到頭。因為她此去武漢,究竟如何才能找到那個第五潛伏組,如何找到“水葫蘆”,她現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她這次去,幾乎就是在大海裏撈針呀。


    大約就在左少卿乘坐火車去武漢的三天之後,遠在台北的葉公瑾,竟然聽到幾個讓他意外,讓他憤怒,但也讓他高興的好消息。


    這個時候,台北已經是深夜。整個情報局大樓裏寂靜無聲。


    最近一段時間,葉公瑾和潘其武商量“左案”時,都是在深夜。他感覺,夜深人靜時,更有利於他做出正確的決定。


    這幾件既好又不好的消息,都是潘其武帶給他的。


    第一件,濟南的趙明貴小組,八個人,已經全部轉移到武漢。現在已經以合適的身份在武漢居住下來。潘其武交待給趙明貴小組的主要任務,就是尋找右少卿。


    正如葉公瑾判斷的那樣,尋找右少卿,確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後來,趙明貴在潘其武的幫助下,終於在武漢找到右少卿,卻繞了一個大圈子,還使了一些令人不恥,也給他帶來麻煩的歪招。


    第二件,三天前,右少卿所在的魏銘水小組,竟然意外地主動與局本部聯絡。昨天夜裏,電訊處已經與魏銘水小組進行了第二次無線電聯絡。


    潘其武告訴葉公瑾,魏銘水小組呼叫本部,已經呼叫了一個多星期了。電訊處是在無意中接收到這個呼叫信號的。


    電訊處對這兩次無線電信號錄音進行了技術分析。得出的結論有兩點:一、報務員確實是魏銘水小組的劉溪,發報指法符合存樣。二、電台有異。似乎不是潛伏組配備的軍用電台,而是民用電台。因此,不排除劉溪,甚至魏銘水小組全體,已被共黨破獲,並被共黨“逆用”的可能。


    潘其武謹慎地說:“局長,如果這個情況屬實,我們就要謹慎一些了。”


    葉公瑾聽潘其武介紹完這個情況,不由笑了起來,“其武兄,電訊處有些教條了。試想,如果共黨要‘逆用’魏銘水小組,為什麽要讓他們使用民用電台?共黨沒有那麽笨。他們也有的是軍用電台。我判斷,魏銘水小組是安全的。”


    潘其武想了想,說:“局長說的也對,確實是這個道理。有可能,是魏銘水用了什麽辦法,另搞了一部電台,也未可知。”


    葉公瑾點點頭,“有這個可能。那麽,知道他們的具體地點嗎?”


    潘其武搖搖頭,“我們兩次詢問。但魏組那邊,卻絕口不提。不知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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