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蘇逸掙紮著想坐起來,卻被蘇峻伸手製止。“逸兒,別動。你右胸傷勢頗重,肺脈受損,王軍醫要你十日內不可活動肢體,方能保證不會落下後遺症。”


    “是,父親。”蘇逸微微點頭,複又躺下,歉然道:“父親,孩兒學武不精,不慎被那奸細刺客紮傷,還連累祖叔叔的四名好手也死於非命,墮了我蘇家軍的威名,孩兒願意接受父親責罰。”


    蘇峻輕輕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沉默了片刻說道:“逸兒,你身上一直穿的那件牛皮衣哪去了?”


    蘇逸眼皮猛地一跳,抬眼看向父親,一絲不解之色迅疾閃過。


    “你不必看我,雖然你從未向為父提起過此事,但那牛皮的鞣製手法,明顯來自於草原,你從未踏足過黃河以北,又怎會擁有那種東西?”


    蘇逸的麵色像喝醉了酒般變得酡紅,耳中聽得蘇峻繼續說道:“你以為老爹孤陋寡聞嗎?那件牛皮衣是西域胡人用來充氣泅渡的工具,之所以從你身上不翼而飛,是因為刺客需要使用它逃回岸邊。別告訴我他是偷偷把你的外套解開後,盜走裏麵的牛皮衣,再將外套係好,最後不忘給你一刀。難道你就這麽按部就班地任其擺布?”


    “父......父親,孩兒不是......”蘇逸結結巴巴想要辯解,卻被蘇峻再次伸手製止。


    “逸兒,為父還是錯看了你。”蘇峻長歎一聲,轉身望著窗外連綿起伏的浪花,幽幽道,“原本我以為你隻是感激那個人的救命之恩,因緣生愛,故而任性使意。現在看來,你對她可謂情有獨鍾、矢誌不渝,為了救她脫險,竟不惜自殘,不惜殺害自己人。[.超多好看小說]如此肆意妄為,為父看你真的是為情所困、走火入魔了。”


    “爹,你......是怎麽知道的?”


    蘇峻冷哼一聲:“你是我生的,我怎麽會不了解自己的兒子?除了她之外,還有誰會讓你這麽費盡心機地折騰大半天?還有誰會讓你整日牽腸掛肚,魂不守舍?”


    蘇逸心潮起伏,激動之下,不慎牽動了傷口,頓時疼得“啊”的慘叫一聲,豆大的汗珠頓時從額頭淌到了麵頰。


    “逸兒!”蘇峻見狀慌忙湊到床邊,伸手扶住兒子,關切道:“你沒事吧?”


    “沒......沒有。”蘇逸在父親的攙扶下慢慢擺正身體躺好,愧疚道:“父親,孩兒不孝,始終無法讓您老順心。”


    蘇峻聽到這話,知道他始終不願改變心誌,隻得無奈搖搖頭道:“逸兒,你是為父自小看著長大的。權謀機變、兵法韜略,對你來說無一不專、無一不能。可是為何一涉及到情字大關,你就利令智昏、無法自控,你......真是令我大失所望。”


    蘇逸看到父親一臉的滄桑,不禁也動了真情,剛想說點安慰的話,卻見蘇峻擺了擺手道:“算了,不提這些,現在有更加迫在眉睫的急事。”說完,他掏出一張字條,在蘇逸麵前展開。


    “這......韓叔究竟是什麽意思?”蘇逸看著那張字條,眉宇間露出一抹困惑。


    “這是韓晃剛剛給我發來的飛鴿傳書。”蘇峻歎息一聲道:“他這招太出人意料了,就算不是孤注一擲,也是鋌而走險。如今我軍正占據著優勢,完全可以順勢而為,根本不必把成敗寄托在一場勝負上。”


    “怎麽回事?”蘇逸驚詫道:“當初不是計劃好了嗎?水軍一旦發動,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石頭城。那裏是官兵囤積糧草之所,我軍逼圍此地,可造成黑雲壓城之態,令京城震恐,朝廷膽寒,不敢在江麵上與我等爭鋒,然後再把咱們的陸軍陸續運往江南。可現在韓叔卻為何要率主力沿江東下,這不是完全背離了先前的安排嗎?”


    蘇峻道:“我明白韓晃的意思,他覺得石頭城已經空置,目前不必急於攻占,所以僅派偏師沿江監視,而自己率大軍去尋找桓溫的部隊進行決戰。如此一來,不但可徹底擊垮朝廷主力,而後還能趁京城空虛順勢拿下,一箭雙雕,真是打的好算盤。問題是,人家會一廂情願讓你如願以償嗎?”


    “父親。”蘇逸臉色愈發嚴峻,“原先的安排是咱們通過反複推敲得來的最可行的計劃,而韓叔卻在敵情尚不明朗的情況下貿然修改了先前決議,這是不是有些過於行險了?孩兒認為您應當趕緊飛鴿傳書於他,要其按原定方針行事。”


    蘇峻卻搖了搖頭,默然道:“改不了了,箭鏃既然已經射出,怎可能收得回來?”


    頓了頓,他又道:“歸根結底,這件事其實還得怪我。”


    “怪您,這從何說起?”


    “其實我應該用張健統兵出戰,而讓韓晃守衛曆陽。”蘇峻頹然地坐回凳子上,“為父原本想到是,張健審慎穩重,但曆練不足,因此將老家托付與他固守。韓晃驍勇,且精於水戰,故而令他帶兵出擊。現在看來,這實在是用人不當。我光注意到他們表麵上的能力,卻沒有考慮到隱藏在肚腸裏的花花心思。”


    “韓晃從為父起兵那一刻就追隨於我,而張健卻是半路投奔來的。這些年我看張健精明強幹,且又年紀輕,是個可塑之才,因此對他照顧得多些,以為將來給你添一條臂膀。但此次出戰,我為了平衡諸人的情緒,又把水師交予韓晃指揮。這個愣頭青肯定在背後埋怨我喜新厭舊,對張健多有妒忌,現在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必定要刻意彰顯自己的能耐和優點,所以才會好大喜功,想要一口吞下多個目標,建立不世業績,同時也是在向我抗議示威。”


    “爹,那咱們該怎麽辦?難道就看著韓叔和水軍一條路走向黑?”蘇逸急道。


    “現在,為父隻企盼韓晃能依靠自己的經驗,最差也就是小敗後能安然而退,不要利令智昏導致大敗虧輸,最後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蘇峻麵色陰冷,喟然歎了口氣:“但我們不能僥幸,現在必須立刻趕回駐地曆陽,則一旦大敗,咱們父子還有個依仗可以安身立命。”


    長江,江心洲河畔。鬥艦的敵樓又寬又大,分上下四層,比丁曉武所見的祖約的樓船還要高聳巍峨許多,也更加堅固。樓頂女牆處還設置著一根長長的、樣貌奇怪的拍竿,以牆根為支點,仿佛一根結實的扁擔,又像兩邊平衡的秤杆,兩端懸挑出去,各自懸吊著沉重的巨石,模樣倒十分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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