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幻山,林風簌簌。


    我雙手杵著被磨得光滑的井口,低頭看著水麵出現的幻像。


    水中,那應該是一個不算很大的房間,一隻白色的蠟燭忽明忽滅,使得整個環境很壓抑。房間裏布置很簡潔,那家具少得我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而端陽正靜靜地躺在這間屋子的石床上,麵色有些許蒼白,但整體看上去應該還活著。


    “川……你能告訴我這房間在哪兒麽?”我抬頭看看身旁的川痕,他卻看都沒往井裏看一眼,淡淡地說道:“這裏啊,是我後殿的一間屋子。”


    “你說什麽?”我詫異地直起身來麵對他,質問道:“端陽在你這裏,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川痕卻是無辜地笑笑,道:“你隻是跟本尊借幻井用,又沒直接問知不知道你朋友的下落。”


    “你……”我氣得說不出話來,悲憤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問道:“他怎麽會在你這裏?花成雪呢?他在哪兒?”


    “端陽的事兒你不該問本尊,至於兔子精嘛,你可以自己看啊。”


    “你就耍我玩吧你!”我有些氣憤地抱怨了一句,轉身卻凝神看著水麵,眼下需要做的事情太多,隻要川痕沒有惡意,我又何必計較那麽多呢?


    腦子想起花成雪的模樣,我按照剛才的方法向幻井祈願,待片刻過後睜眼,我見到了水中的景象。


    看不清周圍的環境,卻能清晰見到花成雪的模樣,他的四肢似乎被幾道紅光所束縛,仿佛陷入了一個陣法之中,難以脫身。但還算慶幸,看花成雪的樣子沒有受太重的傷,最多隻是有些疲憊。


    太好了,我暗自鬆了口氣,卻見川痕湊過來往井裏看。


    片刻後他微微皺了皺眉頭,道:“原來他在雨曄那裏啊。”


    “你知道?”我抬頭望著川痕,聽他很感慨地說道:“這是雨曄最拿手的陣法,被困住的人基本上是沒有可能出來的,當年本尊也差點吃過這丫頭的虧。”


    “居然也有能困住你的人?”我有些驚訝,川痕卻發現自己似乎說了太多的話,臉色一下子冷下來,淡淡地道:“你要是敢說出去,本尊一掌滅了你。”


    又威脅我!明明是他自己說出來的!


    心裏是這麽想,但我也知道沒必要跟他計較,便向他保證道:“我不說,我什麽都不說,那你能告訴我去哪兒能夠找到花成雪?從井裏完全看不出他在的位置啊。”


    川痕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道:“雨曄的陣法雖然厲害,但卻有一個致命的弊端,就是隻能在她的老窩血淵裏施行,隻要去她那裏就可以找到花成雪了。”


    “當真?那事情就好辦了。”我鬆了口氣,反正雨曄現在不在魔界,我行動起來也方便許多嘛。


    “蠢!笨!愚不可及!”正當我暗自慶幸,川痕卻當頭一喝,用很鄙視的眼光看著我,我心裏直教委屈,卻還是麵色平和地問:“有什麽地方不對麽?端陽沒有危險,我也知道了花成雪在哪兒,事情不就好辦許多了?”


    “真不知道你腦子怎麽長的!”川痕對我的鄙視又多了幾分,可是盯了我看了一會兒,他自己又連連歎氣,然後對我說道:“端陽在本尊後殿就意味著安全了?你究竟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立場是什麽?還有花成雪,你以為血淵這個地方能夠隨你來去自如?你以為雨曄的陣法那麽好破?還有,你怎麽就那麽放心把雨曄留在那個凡人身邊?”


    這是認識川痕以來他對我說過最長的一段話,雖然他這個人說起來也不算是太過冷酷,但是像他此刻雞婆般的嘮叨著實讓我驚訝。


    而出於無法回答他的任何一個問題,我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信任這種東西很奇怪,我不一定要有一個理由才去信任別人。或許對於我自己而言,我可以輕易相信任何人,這是我的本能,與其他無關。


    “鸞月,你給本尊說話!”或是我沉默太久,川痕終於不耐煩地朝我低吼,我淺淺歎了口氣,問他:“川痕,那你直接告訴我,你此刻的目的是什麽?直接告訴我,別讓我去想,猜別人的心思太累了。”


    這是我第一次開口叫這個被三界所禁忌的名字,開口的瞬間竟沒有半分的怯意,反而顯得那樣語重心長。


    川痕微微一愣,隨即仰天大笑起來,怪人總是會有些怪脾氣,我沉默地看他大笑,又看他的笑容變冷,以至於麵無表情。


    “本尊的目的?這是一個好問題。”川痕走近我一些,低頭俯視著我,接著說道:“你太像一個人,本尊倒要看看,若是當年的事情重演,你和她的選擇是否會一樣?”


    “那是什麽樣的人?”我平靜地問川痕,卻見他眼底閃過一絲疼痛,那種疼痛我竟在雲瑤的眼裏看過,又是有一段傷心往事麽?


    “你自然會知道的。”川痕還是沒有太多的表情,先前我與他之間緩和的氣氛立刻又冷了下來,我沉默著看他,聽他繼續說道:“你留在後殿照顧你朋友,本尊替你把兔子救回來。”


    “嗯?”我驚異地抬頭,很是不解,他真有這麽好?川痕,你確定你是那個讓三界都畏懼的大魔頭麽?


    “別這樣看著本尊,算上後殿的那個小仙,你以後就欠本尊兩個人情了。”川痕淡淡地說道,但是語氣卻比先前有些緩和。


    “你若是真的肯幫我,以後需要我做什麽盡管說就好。”我見川痕不是開玩笑,自己也隻好拿出一些誠意來。


    “哦?什麽要求都可以?”川痕忽然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我心裏一陣發毛,連忙改口說道:“除了讓我交出日月神珠。”


    “那若本尊要你千年修為,你可給?”川痕淡淡的笑著,我輕歎一聲,道:“若你真的想要,又何必經過我同意?不過如果你真的要動手,可否先緩些日子?我還得留著這條命把日神珠找回去。”


    “哈哈!”川痕聽了我的話大笑起來,隨即說道:“那好,你這條命就先留著,待神珠歸位之時本尊再來取。”


    “這麽說你對日神珠真的沒有興趣?”此刻我比較好奇這個,既然這樣,為什麽川痕要帶著日神珠碎片出現在皇宮裏呢?他之前做過的一切又該怎麽解釋?


    “你這小月仙,話題跳得太快了。”川痕說道:“你對你自己的性命就那麽沒興趣?”


    “你要不要我的命又不是我能決定的,但是隻要我還活著,就必須對日神珠負責。”


    這句話我是用十二分認真的語氣對川痕說的,我知道自己是個很沒用的小月仙,修為不高,法術又不精,在仙界半點名氣都沒有,可是我至少能夠努力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生命能夠為此圓滿,不就已經很好了麽?


    “本尊不稀罕日神珠,你大可放心。”川痕淡淡地說了這麽一句,又好似想到了什麽,繼而補充道:“但本尊也有一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的,他日刀劍相向,你莫要怪本尊不留情麵。”


    “這次你若真能幫我,我已經感激不盡,今後的事情……再說吧。”如果真的要和川痕刀劍相向,我也隻能說是聽天由命。正邪之間的事情我從來不想管太多,能守著本分,就足夠了。


    “好了,你隨本尊到後殿去吧。”川痕說著,轉身就往前走,我也隻好跟著他的步子。


    林子到後殿沒有很大的距離,但是川痕還是言簡意賅地將端陽的事情給我說了一下。


    原來那日在桑城賭坊,端陽與群妖一戰,以他的純陽之氣很快就站了上風,不料此時卻冒出一個叫做烈風的魔頭來,兩人一頓混戰,差點沒把整座賭坊給拆了。但是畢竟端陽體力不支,最後為烈風所重傷以至於昏睡過去。


    故事到了這裏,我以為是川痕返回魔界的時候看見了端陽,好心救了他一命,留他在幻月宮中。


    而事實並非如此,川痕告訴我,烈風乃是他手下的一位得力幹將,在重傷了端陽之後竟帶他來到幻月宮,跪求川痕出手相救,這才有了後麵的事情。


    “你手下為什麽傷了端陽還要救他?”跟著川痕走在他那些豪華的庭院走廊裏,我很是不解地問。


    “本尊可不知道,隻是烈風相求,本尊才出手一救,你若想知道,可以去問他。”川痕說著,在一間屋子門口停下,輕輕一揮手,那門便打開了。


    “端陽在裏麵?”我往裏看了一眼,卻沒有進去。


    “他之前傷得很重,不過算時間也差不多該醒了,你在這裏等著本尊就是了。不過你要小心烈風,他脾氣不太好,別惹到他。”


    “烈風也在裏麵?”


    “現在不在,本尊派他出去了。”川痕整了整袖子,隨即又道:“你進去待著,不要到處亂走,本尊去去就來。”


    我點點頭,見川痕轉身要走,下意識喊住他,低聲說了一句:“無論你什麽目的,這次謝謝你。”


    “知道就好。”川痕留下淡淡的一句話,便轉身消失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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